《[蒸汽朋克]佩内洛普》sicker

1、佩内洛普

　　蒂姆是一个报童。

　　今天，他和往常一样，在早上六点钟的时候来到了圣马诺街。
　　城市边缘巨大烟囱里排出的滚滚浓烟宛如一道黑灰色的屏障，挡住了大部分光线。只有当风吹散了这些混杂着煤炭渣子的烟尘，并不怎么明亮的阳光才能投射到街道上。

　　蒂姆站在路灯下，他借着昏黄的灯光阅读了报纸上的头条新闻。
　　瓦尔兰王国最西边的城市——圣摩城发生了饥荒，大约有6万的难民正涌往首都。此外，人潮还造成了圣摩城空港的瘫痪，飞空艇不得不全部滞留在港口。

　　“早上好，蒂姆。”声音来自头顶的上方。
　　蒂姆抬起头来，看到格林先生坐在一辆巨大的自行车上。
　　车的前轮足足有两米高，踏板的旁边是一架收起来的伸缩爬梯，后轮要比前轮矮上一半，显得有点头重脚轻。车轮没有轮轴，取而代之的是裸/露在外大小不一的齿轮，每一个齿都啮合得恰到好处，构成了车轮内部的结构。

　　蒂姆从车轮上收回自己的视线，他仰头说道：“早上好，格林先生。买报纸吗？”
　　“来一份。”格林先生从黑色燕尾服的口袋里掏出一枚铜币扔向了蒂姆。
　　蒂姆慌慌张张地伸出手接到了钱，然后抽出一份报纸卷成一卷扔了出去。
　　才脱手几秒，“噗”得一声，报纸在空中散开了。
　　就在同时，格林先生拿起挂在自行车把手上的拄拐，朝着报纸的方向指了指。一根纤细的机械手臂从末端钻了出来，如同枝桠一样舒展。
　　由齿轮链接的金属“关节”灵活得抓住报纸，迅速收了回去。

　　“危险，危险。”他笑眯眯地说着，隐藏在单片镜后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线。
　　“我很抱歉，先生。”蒂姆小声地说。
　　“不要在意，孩子。”格林先生慢悠悠地取下报纸，他并不急着看，而是先收了起来。
　　随后，他的视线停留在了街角。
　　蒂姆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发现有一个穿着黑色裙子的女人正慢慢朝这里走来。

　　那是佩内洛普。
　　没有人知道她姓什么。
　　蒂姆出生之前，她就已经生活在这里了，在圣马诺街上经营着一家小小的钟表店。

　　在蒂姆的印象里，佩内洛普一直都是这样一副模样。又高又瘦，皮肤白得像雪一样，烟灰色的头发总是梳着优雅的发髻，一刻不离身的平顶帽上装饰着薄金属片雕刻成的羽毛。
　　蒂姆说不出她的年纪。
　　也许有三十了，又或是四十了，没有人能说得清。

　　今天，她穿着一条黑色的束腰长裙，裙摆非常大，上面用金银色丝线绣着大大小小的齿轮图案，随着她的走动，折射出不一样的色彩。
　　“她像少女一样美丽。”格林先生情不自禁地说。
　　蒂姆也这样认为，甚至他觉得佩内洛普比自己认识的所有女性都要美丽。

　　这时，佩内洛普也看到了他们。她停下了脚步，摘下自己的帽子，提着裙摆微微屈膝打了个招呼。
　　格林先生也摘下了自己那顶高高的黑色礼帽，颔首致意。
　　“早上好，夫人。”他说。
　　蒂姆也跟着说了一句“早上好，夫人。”。

　　其实根本没有人知道佩内洛普究竟有没有结婚。尽管她的身边从来没有出现过男人，但所有人都还是默契地称呼她为夫人，遇见她时即便是街头的混混也总是彬彬有礼。
　　蒂姆不明白这是为什么，也不知道该去问谁。

　　每一天在圣马诺街上卖报的时候，他都会在佩内洛普的钟表店前停留很久。他假装在那里叫卖报纸，可实际上却是透过橱窗里巨大壁钟的缝隙，观察店里面的情况。
　　他发现，佩内洛普的钟表店生意不好也不差，隔三差五才会有客人上门。然而这些客人们从来不买钟表，因为橱窗里，货架上的怀表、壁钟、挂钟从来没有少过，甚至连位置都不曾移动过一毫米。
　　可佩内洛普却看上去非常富有，蒂姆一直很好奇，她的钱究竟是怎么来的。

　　这时，佩内洛普已经走近了他们。

　　“早上好，先生们，”她寒暄道，“糟糕的天气，不是吗？”
　　“每天都是如此，”格林先生回答，“等那几根大烟囱不再吐黑烟了，我们才能好好吸上一口干净的空气。”
　　佩内洛普点点头，她看向蒂姆，询问道：“今天又发生什么大事了吗，报童？”
　　“喔……那个……”蒂姆语无伦次地答道，“饥荒，圣摩城里涌出了很多灾民，正朝我们这里来。”
　　“真是糟糕。”佩内洛普的语气里听不出她的情绪，这句话更像是出于礼貌的评价，显得无足轻重。
　　说完后，她就向两人道了别，走进了街对面的钟表店里。

　　“真是糟糕，”格林先生也说了同样的话，但他的语气透露出了非常明显的厌恶，“首都的人已经够多了！女王陛下究竟在想什么，居然允许难民来这里。按我说，就得把所有的空港，铁路封起来，一个都不准进来。”
　　蒂姆附和道：“您说得对极了，先生。”但实际在他的心里，却在称颂女王陛下的仁慈。

　　一个星期之后，第一批难民到达了首都。

　　蒂姆发现自己住的地方多了许多生面孔。原本就拥挤的窄巷里每一天都歪七竖八地躺着很多人，离他们不远处就是这片贫民区居民的公共厕所。
　　最近这几天由于超负荷的使用，排泄物已经溢到了街道上，但这些来自西边的难民却像是没感受这股浓烈刺鼻的气味似的，依旧滞留在这一带。

　　这一天，蒂姆和往常一样，早晨五点三十分的时候从家里出来了。
　　他没有钱雇马车或是搭乘市内列车，所以只能靠两条腿走完这段三十分钟的路。
　　圣马诺街在首都最中心的地方，那里繁华热闹，许多大臣、神官大人们的府邸也都建在附近。
　　蒂姆觉得在市中心多露露面，也许能帮自己物色到一个更好的差事。然而这两年的时间事情并不如他所愿，他还是那个来自贫民窟的小报童，每天赚着少得可怜的薪水。

　　走到与圣马诺街毗邻的金兰街时，蒂姆停下了脚步。早在十五分钟前，他就发现有个人一路鬼鬼祟祟地跟着自己。
　　“嘿，你跟着我做什么？”他猛地转过身大声问道。
　　一个瘦弱的小女孩肩膀抖了抖，僵硬着站在街上。“我……我……”她支支吾吾地说，“我饿了……”
　　蒂姆认为这应该是西边来的难民，于是他问：“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伊文婕琳。”女孩说。

　　“伊文婕琳，”蒂姆重复了一次这个名字，“如果你愿意帮我一起卖报纸，我可以用赚到的钱给你买一个面包。”
　　“两个，可以吗？”伊文婕琳的手不安地攥住了裙摆，她的衣服看上去又破又旧，没有裙撑，像是从垃圾堆里捡来的睡裙。“我还有一个妹妹，不过她生病了。”她紧张地解释道，然后可怜巴巴地望着蒂姆。
　　蒂姆权衡了片刻，然后点头同意了。

　　“太感谢了，”伊文婕琳的眼神里流露出了欣喜，“我会努力的！”
　　“我叫蒂姆，你可以直接称呼我的名字。不过我得告诉你，只有卖了超过五十份才能拿到奖金。”蒂姆强调道。
　　“我明白了！谢谢你的帮助，蒂姆。”伊文婕琳感激地说。

　　但是蒂姆却没有看着她，因为他又在街角看到佩内洛普了。
　　今天佩内洛普穿着暗红色的高腰裙子，黑色的姬袖衬衫上装饰着大量的蕾丝和褶皱，看上去异常华丽。
　　“那位美丽的小姐是谁？”伊文婕琳好奇地问。
　　“她是佩内洛普，”蒂姆说，“我们都叫她夫人。”
　　“夫人？什么夫人？”伊文婕琳追问。
　　蒂姆摇摇头：“没有人知道。”
　　伊文婕琳似懂非懂地点点头，不再提问。

　　之后，蒂姆领回来了一百份报纸。考虑到伊文婕琳是第一次干这个活，他只给了她三十份。
　　然而，实际情况要比蒂姆想象得更糟。伊文婕琳看上去太脏了，没有人愿意从她手里买报纸，甚至连停下来听她说完一句话的没有。
　　一刻钟后，伊文婕琳垂头丧气地把报纸还给了蒂姆，蹲到角落里默默擦起了眼泪。

　　“你就在这儿等我，等我卖完了这些，我会给你买面包的，”为了不让对方觉得这是施舍，蒂姆又说，“不是免费的，你先欠着，以后我会来向你讨的。”
　　伊文婕琳感激地看着蒂姆，点了点头。
　　“只要换身干净的衣服，打扮打扮，就会有人来买你的报纸。”蒂姆传授着自己的经验，然后抱起那一摞报纸走到了街的对面叫卖起来。

　　很快就有人来买了。
　　伊文婕琳发现，来买报纸的人大部分都是戴着高高礼帽，身着燕尾服的绅士。他们有的坐着蒸汽动力的马车；有的驾驶着说不出是什么的机器，管线乱七八糟地缠着传动轴，看上去随时都有报废的危险。
　　伊文婕琳时不时地偷偷用余光瞄几眼那些买报纸的人，尽管她已经非常小心了，但还是遭到了一位先生的白眼。

　　这让伊文婕琳感到很难过，她低头看着自己身上这件破布般的裙子，又羞又恼。
　　如果我也能像刚才那位夫人那样美丽就好了，她突然这么想道，然后一脸向往地凝视着街对面的钟表店。
　　佩内洛普的身影偶尔会从开着的门口走过，伊文婕琳看着她那件带着精致刺绣的暗红色裙子，不由地站了起来，穿过马路，越走越近，越走越近……

　　“你要买什么？”佩内洛普的声音近得就在身旁。
　　伊文婕琳猛地回过神来，这时，她才发现，自己已经走进钟表店了。“对……对不起……”她一脸窘迫地说，“我不需要买什么，我只是……只是……”

　　佩内洛普的脸上突然露出了一个笑容，“你会需要的，”她的嗓音充满了诱惑，“我这里出售任何你想要的东西。”
　　“任何？”伊文婕琳茫然地打量着货架，那上面除了钟表，并没有别的东西。“您这话是什么意思，夫人？”

作者有话说

　　一万字左右的短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