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你青年时代》田烁

5、第三章·他们都是有故事的男女同学 1

　　夏有凡被常孟星拽到酒吧外面，一再跟值班经理解释这是认识的朋友，不是来砸场子的醉汉，才劝退了的保安。

　　常孟星脸色很不好看，反倒是喝多了的夏有凡，吹了外面的凉风，情绪不像刚才那么激动。

　　他上大学时就有这个毛病，平时看起来是无公害的好少年，一到生气、犯轴就撒泼耍赖，董思冰对他有句经典的评价——幼稚。

　　常孟星此刻面对他，态度很是复杂。一方面顾忌他和董思冰那点破事，另一方面眼前的人又跟自己负责的案子有关。

　　“你是不是跟踪我？”常孟星开门见山地问。

　　夏有凡惨淡笑笑：“你忘了我是做什么的了孟星姐。我学新闻出身，做了两年记者，挖信息是本能。”

　　常孟星思索了一下，不知是理解多一些，还是鄙夷多一些。

　　“好吧，你知道了也无所谓。冰冰上个月从北京刚回来，我警告你别骚扰她。”

　　“警告……”夏有凡喃喃地重复了一遍。

　　“对，警告。”

　　常孟星正了身，她上大学时一向以随和自居，当警察久了，面对凶恶的罪犯也要抹去温柔装出严厉。

　　她从上衣口袋掏出证件：“我以警察的身份警告你，别再像今天这样闹……”

　　她话没说完，夏有凡忽地推了她一把。

　　“你这小子！”

　　常孟星火气上来，简单一个反手掰过了夏有凡胳膊，用腿定住他膝盖，把他反身按到墙上。

　　夏有凡一边叫一边挣扎，还想博取“生机”。常孟星顺势加重力道，被制服的男人脸贴着冰冷墙壁，力气渐渐用光，眼神暗下来。

　　见他不再反抗，常孟星想教训几句，却听夏有凡幽幽地说：“你，你觉得董思冰……不该给我一个解释吗？”

　　常孟星一愣，不知怎么回答。

　　深夜的南昌，温度骤降，有冷风吹在脸上，183的高个男人被她按在墙上，佝偻的身形说不出的寂寞与凄凉。

　　事情原本不该这么发展。常孟星记得她在社团招新第一次遇见夏有凡时，那男生稚嫩的一张脸，笑容里带着天真和明朗。

　　是谁让你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常孟星想到这，忽然松了手。

　　夏有凡转过身，双眼无神，指着自己的脑袋问：“当初我被打伤住院，是谁不闻不问抬脚就走的，是谁啊……”

　　冷清月光打在脸上，酒窝露不出来了，常孟星看着眼前的人。

　　时隔多年，她第一次叫出那个久违的称呼。

　　她说有凡啊，你纠结一个解释，有什么意义？

　　想得不可得，你奈人生何。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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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多年前夏有凡第一次遇见董思冰，是在大学迎新晚会上。

　　他学习成绩不算出色，考不上南昌一流大学，按照阚红敏的“旨意”，选择了赣州市赣南师范学院新闻专业。彼时他连普利策是谁都不知道，只是按母亲的“吩咐”，那人说东，他不敢往西。

　　没什么主意没什么追求没什么理想的夏有凡，在某些方面和他那被判入狱的父亲很像。这样的人不争不抢，随遇而安，可在女强人阚红敏眼中，这是典型的好吃懒做，不思进取。

　　大一开学在九月出头，夏有凡刚刚过完十八岁生日，从少年进化为青年，阚红敏从南昌开车送他去学校。

　　赣南师范学院在赣州市章贡区，上学第一天，阚红敏不像其他父母那样关照吃穿住行，而是百般叮嘱说，你记住，我的公司以后就是你的公司，我不是强制你学新闻，而是为你的前程考虑。

　　夏有凡哪有他母亲那般伶牙俐齿，刚离开高中校园的男生还带着稚气。那些在家中反复强调的话，窝囊的儿子根本不敢顶撞，连连点头。

　　五小时的车程后，夏有凡拖着行李箱下车，阚红敏连个关怀的眼神都没给，带上车门就走了。她要赶飞机去北京开一个重要的媒体会议，离开儿子前最后一句话是冲手机说的，对象是助理，内容是“我五点准时到你们先办托运”。

　　被晾在校门口的男生早习惯母亲空中飞人的生活。现阶段她的工作室颇具规模，比起前几年为省钱坐十几个小时的火车去北京谈合作，还让初中模拟考的儿子自己去小超市买泡面，对于现在的生活，夏有凡真是说不出的满足。

　　提着行李箱，深沉地看了一眼校门，夏有凡叹了口气。在半期待半害怕，半害怕又半期待的矛盾心情中，正式迎来了大学生活。

　　他的期待，源于各种流传的、道听途说的大学生活的幸福和美好；他的害怕，源于“你现在流的泪都是你当初选专业脑子进的水”警示和提醒。

　　天真的夏有凡不会想到，他对美好生活的期待没有完全实现，他对专业的担忧也有点杞人忧天。

　　后来他每每想起，大学报道第一天纠结而复杂的心情，认为自己简直傻透了。

　　不过人生从来都是，一个不断认为自己以前是个傻逼的过程。

　　夏有凡拉着行李箱一路找到宿舍，在一楼看了住宿名单。三人间，独立卫浴，5层8号，同屋的两个人一个叫张恺华，一个叫陈超。

　　电梯里都是搬东西的学生和家长，夏有凡拉着箱子站在最里侧，越来越多的人涌入，他本能地往墙角里缩。年少的男生害羞又怕生，混乱拥挤的场合下尤显怯懦。

　　到五层时男生松了口气，赶紧拉着行李箱出了电梯，抬眼一看就找到508。

　　从舍管那里取来钥匙，插|进门孔时突然有人开门。屋里一个肤色略深的男生，穿着无袖背心，好奇地打量夏有凡。

　　“你、你好，我是住这里的夏有凡……你好你好……”

　　他一紧张连续说出四个“你好”，那人善意地笑笑说，进来吧，我是张恺华。

　　张恺华个头不算高，但人很壮实，和夏有凡这个稚嫩小男生完全不一样的面貌。

　　“我是三号床，你是一号。”张恺华指指自己铺好的上铺。

　　宿舍的安排是上床下桌，夏有凡把行李靠在桌边，扫了一眼二号床问，那位同学还没来吗？

　　张恺华悠闲地坐到桌边打游戏，电脑画面竟然是幼稚的开心农场偷菜游戏。男生随便应和道，他来的早，我到的时候他一直抱怨条件差要去外面单住。

　　条件差？夏有凡疑惑地环视了一圈屋内，张恺华似乎猜到他的疑问，眼睛没离开屏幕，补了一句说，他司机开兰博基尼把他接走了。

　　丰富多彩的大学生活即将展开，略感自卑的夏有凡迎来的第一项集体活动，是星期五晚上的迎新晚会。

　　在周五到来之前，新入校的学生们都瞪着好奇的眼睛，迈着可爱的小腿，把学校里里外外转了个遍。

　　不过这其中并不包括我们的男主角，夏有凡同学。

　　夏小孩不是那种大大咧咧，特别合群的男生。自小生活在单亲家庭，又受母亲强势性格的压迫，比起热闹的外出活动，他更喜欢一个人宅在宿舍。

　　于是乎，“舍友”对于他的大学生活至关重要。夏有凡习惯跟性格慢热的人相处，和张恺华住一起的这几天，夏小孩对他七分的满意度升到九分。

　　张恺华是赣州本地人，原本给他打七分的原因，是对方略显强壮的体格和微黑的肤色，让瘦削的敏感男生在“十分”满意度的相似性一项，毫不留情地减了三分。

　　但多天相处下来，夏有凡发现张恺华和他想的不太一样。

　　张恺华是个瞌睡虫，一天24小时，他有十几个小时都在睡觉，另十个小时处于睡醒后渴望再睡的状态。他还有一个非常特殊的爱好，是喜欢吃烤串，尤其喜欢烤鸡胗。睡醒起来几乎毫无例外都要出去买烤串，回来以后一边吃一边上开心农场偷菜。

　　这样的人不争不抢不闹，虽然无趣了点，不过本身也没什么趣味的夏有凡，觉得和他非常亲近。他给张恺华起了一个外号，叫鸡胗怪兽，每次见张恺华坐在椅子上吃烤串，男生就笑着说：“小怪兽，送我一个鸡胗可好。”

　　鸡胗怪兽像国王那般，甩他一个高傲又自豪的眼神，翘着嘴角递给他一个串说：“接着，赏你的。”

　　有一天张恺华破天荒早早起床了，一整天夏有凡都没见到他。晚上回来时，深肤色男生提了一塑料袋饮料。夏有凡以为是什么好东西，凑上去一看，是好几瓶旺仔牛奶。

　　“你爱喝这个？”

　　大块头的鸡胗怪兽爱喝旺仔牛奶，夏有凡似乎找到一个可以嘲笑张恺华的梗。

　　可鸡胗怪兽拿出一瓶旺仔，比在夏有凡脸旁说：“我看到它以后觉得特别熟悉，仔细一想，这旺仔傻呵呵的，跟你长得五六分熟、七八分像啊。”

　　“呃，这……”夏有凡圆溜的眼睛泛着别扭的小神色。

　　张恺华哈哈大笑，打开牛奶道：“旺仔小弟，以后跟我混吧，鸡胗怪兽带你攻占地球！”

　　①此句引自《给自己的歌》，作者李宗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