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尖的世界》失格菌

7、模拟人生之黑寡妇(7)

　　或许是太久不睡觉的反弹作用吧，当晚我睡了非常香甜的一觉，醒来时仿佛空气都变得清新了，窗外斜照进来的阳光也使我感到了比往常更盛的温暖。

　　等一下，斜照……？

　　我看了下时间，现在已经是下午四点。

　　没有人来叫我，就是说昨晚到今天什么都没发生咯？那倒是件好事。

　　我走出房门，看见迈克正吃着一袋薯片要回他的房间。

　　“嗨迈克。”

　　“哦，罗伯特，你终于醒了啊。”迈克停下走了过来。

　　我也就不费口舌直接问道：“昨晚什么都没发生吗？”

　　迈克应道：“什么都没，巴顿和那个自大作家都好好的。”

　　“那真是太好了。”我说。

　　不过还不能放松神经，今天还没完全过去呢，只有今天过去还无事发生才是真的安全。

　　见我沉思，迈克凑近了点说：“你们……真要反抗玩家啊。”

　　我点点头：“是的，我们不想那么干脆地等死。”

　　迈克遍了扁嘴，抓起一把薯片塞进口里，腮帮子顿时鼓了起来，他嚼完薯片吞下去后才说：“我不反对你们的行为，但是也不看好……别怪我说这种丧气话，其实大家都是这么想的。”

　　“我明白。”我说。

　　“你们加油吧。”迈克用他干净的那只手拍了我的肩。

　　我目送迈克回了房间，之后照常洗漱吃饭，饭桌上每个人都很沉默，从多米尼克丧生后就再没有出现过以前大家边吃边聊天的情景。

　　吃完晚饭我又和约瑟夫、巴顿两人聚集在了盖文的房间里。

　　为了确认，我率先问道：“巴顿，昨天整晚都没发生异常吗？”

　　巴顿道：“没有，我和理查德一个守在走廊一个守在门口，确实没有发现异常。”

　　盖文道：“那就是说玩家也许会在今晚过来？”

　　“是的。”巴顿垂下眼帘。

　　今晚的守夜人是盖文和迈克。

　　想起白天看到迈克时他的样子……与其说是悠闲，不如说是完全放弃顺其自然了，他大概觉得自己会是最后被选择的几个人之一。

　　“我要是看见什么女人第一个打飞她。”盖文握了握拳头。

　　“打飞？不对女士绅士点吗？”约瑟夫似是为了活跃气氛有点勉强地调侃。

　　盖文摇头：“她对我们来说已经不是常人了，是死神。”

　　受到了生命的威胁，所以就顾不得那么多了呢。

　　之后我和其他两人对盖文表示了祝福并离开了他的房间。

　　我是睡到下午才起来的，因此直到深夜我也没有多少睡意，到了后半夜才迷迷糊糊地睡了小会儿，天未亮又醒了。

　　在房间里闲着也是闲着，我想我可以出去替一下盖文和迈克，顺便确认下有没有异常情况。

　　只要今晚玩家也没动作，下次上游戏就是现实世界的二十四小时后，在游戏里是整整六十天。

　　因为现实世界的游戏没有打开，游戏里的时间基本是静止的，我们的年龄不会增长，各项数值也不会随着现实时间的流逝下降，当然吵架调情什么的也不会改变互相之间的好感度，可是能够进行最低限度的日常活动。

　　我打开门走出去，走廊上响起了门锁打开时的咯哒声和门板与门框摩擦时的吱呀声，我东张西望了一会儿，竟然一个人都没看见。

　　他俩是干嘛去了？

　　我觉得有些不对劲，拔腿跑向走廊外，休息区和玄关仍然没见着人，我又去了厨房和餐厅，还是没有人。

　　一股寒意从头顶漫过脊梁。

　　惨白的灯光打在地面，干燥的空气里浮动着微尘。我走了几步，灯光将我的影子拉长。

　　“迈克？盖文？”

　　我喊了他们的名字，随后等待他们回应。

　　窗外是深沉的夜色，虫鸣比任何时候都要清晰，更加衬托出这栋屋子里死一般的寂静。

　　我的声带开始颤抖。

　　我开始感到绝望。

　　不……不要这样……

　　眼前开始模糊，我艰难地咽了口唾沫，咬了下舌尖强制自己清醒。

　　还有最后一个地方没调查，他们可能在厕所洗澡或是干别的才没听见。

　　我安慰自己，鼓起勇气，向前走去，然后干笑着把手放到门把上：“迈克，盖文，我要开门咯，希望你们没有在干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说完我拉开了门。

　　门后，空无一人。

　　“……”

　　高处的透气窗吹来一阵冷冷的夜风，淋浴间的幕帘完全开着，里面的莲蓬头正在漏水。

　　滴答，滴答，冰冷地敲打着脏兮兮的瓷砖。

　　我缩起了脖子，用手抱住身体摩擦了几下。

　　想要说些什么，可口中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

　　这不是真的。

　　为什么会把两个人都带走？

　　盖文说要是看见了女人就会一拳把她打飞，他难道食言了吗？亦或是他也没有反抗玩家的能力？

　　他在我们中间一直有着领头的作用，有人争吵他第一个出来阻止，若论求生意志，他是我们中最强的。

　　连那个盖文都死掉的话……

　　喉头流过一丝甜意，我恍然发觉自己用力过大把嘴唇咬破了。

　　随即我感到了一阵恍惚，一股头重脚轻的感觉蔓延周身，当我再次回过神，身后灯光的光线好像更强烈了一点。

　　我疑惑地转过身，接着就完全怔住了。

　　原本什么都没有的走廊尽头多了一扇门，门大开着，灯光便从那里面透出来。

　　我觉得比刚才更冷了，这次连手脚都要不受控制地抖动起来，鸡皮疙瘩一个个冒出了头，我僵在了当场一个步子都迈不开。

　　我就像考场上被监考老师盯住的学生，或是像没有背演讲稿就走上演讲台承受万人注目的临时替补。

　　——此时此刻我动弹不得。

　　那扇门后的灯光宛如地狱里射出的死亡光线，要么就是停尸房里的零星绿光。

　　我的想象里门的那头有着我所恐惧的一切，那里面一定都是些我最不想看到的东西！

　　可最后的最后，我还是违背自己意愿朝着门里走了过去。

　　我进入了新的房间，这里的装潢很是简陋，白花花的地面，白花花的墙，在这空旷的空间里陈放着十张小茶几，茶几上摆放着造型别致的假花。

　　其中，第一张茶几的正中还摆了一个骨灰盒，对应的墙上挂了一幅画。

　　那是一幅肖像画，画上是我认识的人。

　　多米尼克·维拉尔，阔绰而亲民的大少爷，已亡。

　　画画的人技艺很高超，乍一看还以为是相机照出的照片，完美再现出了多米尼克的音容笑貌。

　　我想我根本不用猜是谁画的，这只能是玩家操纵女小人干出来的事，显而易见这间房间是个灵堂。

　　并且玩家不久前就在我身后开启创造模式修建着这间灵堂。

　　我开始战栗，牙齿没骨气地咯咯作响，恐惧值上升到了最高，几乎就要发出尖叫。

　　我只要一想到玩家正透过屏幕看着我，居高临下地，用她评判商品的目光冷漠地看着我全身上下，我就抑制不住地打寒战。

　　我想我不能表现得我知道她的存在，我要更加游刃有余，更加自然。

　　我不能让她知道我们在戒备她，虽然她也许早就看出来，也许根本不在乎，但我还是要尽量表现得像个纯粹的NPC。

　　我走到了多米尼克的灵堂前，如同收到玩家指令似的捂脸哭泣，做出极为伤心的模样，上气不接下气地哭，把恐惧跟愤恨都发泄出来的那种哭，我出生以来还没这么哭过，以后可能也不会，可是现在我必须这样。

　　良久过后，我结束了哭泣。

　　我很正常地离开了房间，很正常地回到了自己的房间睡觉。

　　我强迫自己忘掉灵堂里见到的东西继而入睡，但那是不可能的，画中多米尼克的笑容已经在我心中形成深深的烙印，只要一闭上眼睛就满是他的脸在晃荡，一会儿又改成了盖文和迈克的脸，盖文和我们讨论着反抗玩家的计策，迈克则是大口大口地吃着薯片。

　　他们在我的脑海里如消失前一般说话做事，我想让他们闭嘴，却关不掉那个看不到的音量按钮。

　　糟糕透了……

　　……

　　第二天，大家都知道了盖文和迈克消失以及灵堂的出现。

　　玩家做这些可能并不是为了示威，然而在我们这些模拟市民心中，示威的效果已全然达到了。

　　我们之中的气氛更为低沉，这次不只是我，连巴顿和约瑟夫都放弃了反抗。

　　没人再说消沉话也没人再吵架，守夜停止了，那已经没意义了。

　　马丁和迈克他们是对的，即使反抗又能做到什么呢？该消失的该被带走的一样都不会少。

　　我们如机器人般吃喝拉撒睡，如机器人般没有交流各自活动。

　　游戏时间过去五天后我们在灵堂里见到了盖文的骨灰盒，又过了五天我们见到了迈克的骨灰盒。

　　这也是理所当然的。

　　下一个是谁呢？不，应该说，下一个是谁和谁呢？

　　多米尼克和盖文……玩家操纵的女人已经生下他们的孩子了吗？迈克……他的孩子还在那个女人的肚子里吧。

　　我们在三人的遗像前虚伪地吊唁，差不多每个人都形容憔悴。

　　进行完吊唁行动，其他人如行尸走肉般离去，我也想离开，中途经过了马丁。

　　我抬起眼扫了他一眼，真奇怪，他不是最早放弃的吗？为什么他看上去还和没事人一样，还是那么精神。

　　马丁看着我，我也看着他。

　　我们都在等对方说话。

　　“……”

　　“……”

　　马丁先沉不住气开了口：“你还要继续和玩家作对吗？”

　　我笑了。我都颓废了这么久了才问我这个问题，是不是有点晚？而且答案不是已经写在我的脸上了？

　　我闭上眼，慢慢地摇着头，再睁开时马丁仍在看着我。

　　马丁抓了抓头问：“你们以前谈论时……都得到了哪些结论？”

　　包括自创角色标准和玩家活动时间等等，我一一说了。

　　马丁若有所思，接着说：“你之前问我拼命追求真相后为何要放弃，我现在用同样的问题问你好了，做过了努力，曾怀抱过希望，因为一点打击却要放弃，值得吗？”

　　“这是一点打击？”我不由立刻反驳。

　　盖文和迈克两条人命，这根本不能算一点打击。

　　“不是吗？”马丁显得比我还惊讶，“玩家只是做出了两次行动吧，带走人和修建灵堂。”

　　“但是上回死去的是两个人！”我大声道。

　　上回是两个，这回也许就是三个，四个，五个……

　　我们一共也就剩下七个人了。

　　马丁眨眼道：“有区别吗，玩家怀孕的天数还是需要四天啊，她就是一次带走三个五个，怀孕的时间也不会变短吧。”

　　怀孕时间……

　　我幡然醒悟。

　　“所以啊，留给我们的时间还是那么多啊。”马丁笑道，“既然要反抗，就反抗到最后啊。”

　　“你……”我皱着眉望着他，他依然一派轻松。

　　“你到底是站在哪一边，又是怎么想的？”我问，“你不是不想反抗吗？”

　　马丁转动眼珠，想了一会儿回答：“因为我突然想帮你了，人的想法总是在变的不是吗，我以为能够早点受死，可离死亡还有那么长，这样等着太无聊了，帮你的话，说不定还能在死前度过一段愉快的时光。”

　　“一起创造那段愉快的时光吧，罗伯特。”

　　马丁向我伸出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