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策藏]剖夜点鬼簿》斛斯扇

99、期不离·四

　　叶锦焰又低头去看铺在地上的粗麻纸，上面零零碎碎地记载着这些天来他对伏牛山异状的观察和对那个山神身份的推测。
　　现在他对这座山里发生过，和即将发生的事情，已经有了一个大概的轮廓。
　　“我问了很多上山寻宝的人，虽然说法五花八门，但对于这座山里的神明，他们都有一个统一的认识，据说是一位沉睡的火神。”叶锦焰慢慢说着，一边说一边回想着这些日子里听到的所有传闻，“因为火神即将苏醒，所以这座山会受到影响，越来越热，最后甚至可能被火神出世引来的天火一把燃尽。”
　　游照野道：“听着还真符合前一阵这里发生的变故。”
　　“至于他们要找的宝物到底是什么，”叶锦焰继续说道，“有人说是一枚金丹，有人说是火神的灵珠，有人说是用于引天火的符咒，反正说什么的都有，宝物的作用也都不一而足……总之，是与那位火神有关的。”
　　“会不会他们真的找错地方了？”游照野提出了和小狼一样的疑问，“这座山我熟得跟什么一样，真没见过那东西，就算说山里真藏着火神吧，可能神我是看不见，但金丹灵珠这种东西我还能看不见？”
　　叶锦焰抬起头来，直视着他的眼睛，叫了一声：“游照野。”
　　“啊？”游照野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叶锦焰深吸一口气，问道：“你一直恐惧着的，说山里到处都是的，你口中的那些魔鬼，到底是什么？”

　　游照野条件反射地后仰了一下，那纯粹是一个无意识的动作，尽管只是一个很小的幅度，但他的确好像在躲避什么东西。
　　随即，他十分困惑地“啊”了一声，不知是在奇怪自己这下意识的动作是从何而来，还是不明白叶锦焰刚刚提的问题，又或者二者皆有。
　　叶锦焰心里毫无来由地一痛，但语气却没显出丝毫波动，平静到近乎冷酷地追问道：“你一直在害怕的东西是什么？仔细想想，它就在这座山里，你一踏上这里的土地，就在害怕……它是什么？那是谁？”
　　“是啊……”游照野自言自语似的低声说道，“山里有魔鬼……”
　　“你见过它吗？”叶锦焰也跟着他压低了声音。
　　“好像见过，但是……”游照野痛苦地揉了揉眉心，“但是我什么都想不起来。”
　　叶锦焰声音低沉到近乎阴森，裹着冰碴似的，席卷过游照野曾经沉寂数年的耳畔：“什么时候见过呢？仔细想想，它什么时候会出来，钻出土壤，重见天日，覆盖整座伏牛山，天火会烧光所有的痕迹，但你一定还记得点什么……”
　　游照野的目光短暂地失去了焦距，好像一时看不清东西，手在地上一撑，漫无目的地向旁边抓去，这一伸手差点触到了洞外的阳光，叶锦焰眼疾手快地握住了他的手腕拽了回来。
　　游照野反手抓住他，气若游丝地说：“救救我……”
　　第三个字的尾音还没落地，他猛地眨了下眼睛，眸光瞬间变得危险起来，手肘一翻就把叶锦焰推了出去。

　　他骤然爆发的那一下力量惊人，叶锦焰猝不及防，直直向后摔倒，刹那间游照野反应过来，手还没松开就又扑了过去，抱着叶锦焰就地一滚。
　　天旋地转，两人往山洞口另一侧滚了几米，差点撞到墙。
　　叶锦焰急促地喘了口气，抬起头看着居高临下俯视着自己的游照野，还是那副熟悉的、不可一世的模样，不知怎么他微微松了口气。
　　但心却还是悬着的。
　　他几乎可以肯定游照野和那个传说中的火神有所关联，但那会是什么呢？
　　他觉得这答案会影响他此时此刻，甚至接下来相当长一段时间的全部心情。
　　游照野用高深莫测的眼神盯了他一会，开口道：“你干什么呢，叶大庄主。”
　　叶锦焰说：“我想试试这办法有没有用，我曾经用它帮很多迷路的鬼魂找到失去的记忆。”
　　“不是所有的鬼都记性和你一样差。”游照野冷冷地说。
　　“可你刚才确实想起了什么，不是吗？”叶锦焰问。
　　游照野皱皱眉：“想起了什么？”

　　叶锦焰看他神情不似作伪，不知他是不是方才被自己的问鬼术魇住了以致于毫无意识，心里有些忐忑：“想起和驻扎山里的魔鬼有关的事情。”
　　游照野问：“我说什么了？”
　　“你说……”叶锦焰顿住了，不由想起前些日子做的噩梦来。
　　在那梦里，游照野也是这样气若游丝地说着，救救我。
　　不对，好像又不是这样，不是这个地点，也不是这个表情，更不是这件事……
　　叶锦焰自己也有点混乱了。
　　游照野不耐烦道：“到底说什么了？”
　　“你听我说。”叶锦焰定了定神，“综合种种迹象，我怀疑你和那个火神有关系，虽然你可能并不是他，但你很可能见过他，知道他的底细。”
　　游照野挑挑眉，示意他继续。
　　叶锦焰说：“我希望你不是那个所谓沉睡的火神，也希望他不会濒临觉醒，突然现世让伏牛山面临灾祸，屠戮民众。如果你是的话……”
　　他半晌都没声音，游照野便提醒道：“如果我是的话？”
　　“如果你是的话，我也只能……尽全力阻止你了。”叶锦焰终于说道。
　　游照野说：“老子不是，到底要说几遍？”
　　“也许你根本不知道，也许你被取走了记忆……”
　　游照野不客气地打断了他：“你有病啊，我要是个神，天天有人好吃好喝地供着还下跪磕头，我去天策府吃什么苦啊？不说那火神要现世了吗？现世了然后跑去当兵为国捐躯啊？符合常理吗？”
　　叶锦焰很久没被他吼过了，此时被这么一通吼，居然觉得挺受用，甚至还有精神顶嘴说：“有人供着你还有人给你下跪磕头，跟你现在的待遇不也差不多么。”
　　“来来来，你跪一个我看看。”游照野从他身上爬起来，顺势坐到了洞口另一边向后仰靠着石壁，也不见他如何动作，叶锦焰就觉得有股力量把自己扶了起来。
　　叶锦焰坐在原地还有点懵，心里回想了一下，觉得游照野之前那反应的确不像是个横行霸道的火神本人——虽然他平时也够横行霸道的了。
　　“毛病，天天觉得自己跟火神缔结了契约。”游照野活动了下脖颈，没好气地说，“你有那本事吗？要是火神都能供你随意驱使，那你是不是要上天？”
　　话出了口他自己又觉得不对，找补道：“不过我跟你说，你要是真跟火神缔结了契约，就会发现他没我厉害，区区一个火神，算什么！一个人单挑得过金狼十二大营么！”
　　叶锦焰麻木地说：“那肯定是没你厉害的。”
　　“就是！”游照野昂着头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