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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4、雪暗天·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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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照野半是好玩半是认真地继续擦他的头发,室内又陷入了夜晚独特的静谧中,只有火盆那令人安心的燃烧声时有时无地响着,叶锦焰不知不觉又闭上了双眼。
他梦见不知多少年前,叶琦菲托着赵晗胖乎乎的一双手,轻轻放到了他的手里。
他就握住了。
赵晗懵懵懂懂地看着他,又看了看叶琦菲。
叶琦菲咧嘴一笑,说:“焰儿,以后你要带着他一起走呀。”
“走?去哪儿?”赵晗奶声奶气地问。
“去哪都带着。”叶琦菲说,“千万不要丢下他。这孩子有点呆,还好运气不错,碰上咱们家了,那就好好对他吧。”
赵晗没太听懂,皱着脸开始想她的话是什么意思,叶锦焰却问:“姑姑,你呢?”
“我?”
“你要带我们一起走啊。”叶锦焰道。
叶琦菲抿了抿嘴,才道:“那当然了。以后有的是时间带你们两个一起出门。”
赵晗说:“小蒙想去。”
叶琦菲莞尔,蹲下来与他额头碰着额头,用逗小孩的动作使劲蹭了蹭,赵晗咯咯地笑了起来。
叶锦焰在梦里无声地叹了口气。
“你别走。”
岘水脚步一顿,缓缓转过身来。
“别走。”游照野说,“外面有怪物,你会死的。”
岘水冲他笑了:“怪物?什么怪物?那都是山下的人说来吓唬人的。”
“我看见过,真的有。”游照野说。
岘水不笑了,表情阴郁地看着他。
“而且,山上已经没有水了,你出去也找不到的。”游照野又说。
岘水道:“你知道我的名字是怎么来的吗?”
游照野茫然地看着她。这个问题超出了他的认知范围,其实他连岘水的名字都不会写。
“我名为水,这里便有水。”岘水说罢,转身就走。
游照野一咬牙,追了上去,张开双臂拦在她身前,岘水不得已又停住了,就听这小孩说道:“你非要去,那带上我。”
岘水看向他的眼神冰冷,甚至还带着嘲弄:“算了吧,你才多大?别来给我添麻烦了。”
“你真的觉得我是在给你添麻烦吗?”游照野反问,“那你又为什么要把我捡回来呢?”
岘水嗤笑了一声,道:“你这种野孩子,随便扔到哪个山头去,你一样能长大,别以为我真的养过你。”
“……反正,你别想丢下我。”游照野很固执地挥了挥手臂。
岘水颇觉为难地抱起胳膊,似乎正在考虑怎么把这个麻烦甩掉。
叶锦焰再次醒转的时候已经天光大亮,他不知什么时候回到了自己床上,也不知怎么又穿上了裤子,上半身倒还是除了绷带以外一无他物,但这回不止是胸口,他感觉浑身上下都开始痛了。
眼花,头疼,想吐,从头到脚一个地方比一个地方难受。
真想就这么死了算了,但是还不行。
叶锦焰动了动,想要坐起来,手一抬,却眼尖地发现手背上立着一根极细的针。
他心念一闪,立刻转头看去,就看到了床头案边正笑意盈盈执书而坐的荀重。
见他目光转过来,荀重的笑意更浓了:“好久不见。”
叶锦焰脊背发凉,荀重这种笑容他大概有五六年没见过了。
“不是才见过没多久吗。”他努力表现得神色如常。
“啊,是么?”荀重慢慢起身,向他走来,“承蒙剖夜君相救,荀某大病一场,如获新生,现今故人重逢,真是恍,若,隔,世,啊。”
叶锦焰面有菜色地想,完了完了,什么都知道了。
他真该把判官眼挖出来堵住游照野的嘴。
赵晗在房间里闷了一整天,直到深夜才魂不守舍地出了门。
元宝早就在门外急得团团转了,生怕这位少爷一天水米未进地给饿出什么好歹来,见他出来了,赶紧打发旁边的小厮去交代厨房准备赵晗爱吃的菜。
赵晗出门之后在院子里站了半晌仍然一动不动,元宝候在旁边内心忖度,这小祖宗为什么不按以往的套路一起床就大呼小叫着要焰哥哥了呢?莫不是睡懵了忘了去听雨楼的路?
于是好心提醒道:“公子傍晚的时候出门了,我听茜草说是去访友来着,估计今天不回来呢。”
赵晗猛地转过头来看他。
元宝被他饿狼一般的眼神瞬间给盯毛了,觉得一日不见这小少爷简直气质焕然一新,不似原来那个三岁小孩的模样。
“出门了?”赵晗闷声问道。
“是啊。”元宝怔了下,连忙回道,“就坐庄里的马车走的,好多人都看见了呢。”
说来也奇怪,这位代庄主有很多年都不曾用过山庄里的马车出行了,多数是牵匹马就走了,也有时走得神不知鬼不觉,故此,山庄弟子间都盛传他轻功卓绝。
赵晗意味不明地“哼”了一声,拔腿往外走。
“哎,小公子!”元宝追了上去,“你好歹吃点东西再走,你这是要去哪儿啊?”
“放着吧,我回来吃。”赵晗脚步不停,话音却顿了顿,说,“祠堂。”
那声音轻飘飘地在风里落了下来,元宝怀疑自己听错了。
赵晗的脚步太快,他跟了几步跟不上,只好又回去了,进了屋里打算扫扫地,这才回过味来,自言自语道:“小公子说话怎么不结巴了?”
说罢,他脚下忽然踩上了什么东西。
元宝漫不经心地低头看了一眼,以为是什么摆件的碎片,心道这少爷又大手大脚地不知砸了什么好东西,伸手正要去拿扫帚,眼角不期然地跳了一下。
元宝慢慢地将视线挪回自己刚才踩到的碎片上去。
他端起了手边的油灯,嚓地一声点燃了,金属的碎片在灯光下泛着冷冷的幽光。
元宝倒吸了一口冷气:“金盏剑?!”
金盏剑断了,不仅断了,还躺在赵晗屋子里的地毯上,零零碎碎地断成了十几片。显然是人为的,而且这人简直像是跟这把剑有着深仇大恨,非要将它碎尸万段。
而且——
油灯凑近地面,照亮了其中一块断剑上干涸的血色。
元宝头皮一麻,吓得双脚瘫软,跌坐在地,半晌都没站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