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策藏]剖夜点鬼簿》斛斯扇

41、伏光乘龙·一

　　跟叶琦菲离开霸刀之后，他们停留的第一站就是藏剑山庄。
　　那时候藏剑山庄与现在不可同日而语，从里到外都阔气得很。叶琦菲回庄，管家之一的钟叔亲自带人来迎，气势恢宏的画舫靠岸，道路两旁的山庄弟子站了两排，齐齐行礼。
　　叶琦菲在屋里跟叶炜说话，侍女领了个孩子来陪叶锦焰在外面玩，那孩子还是牙牙学语的年纪，见了叶锦焰，使劲要往他怀里钻。
　　叶锦焰便把人抱了起来。
　　小孩咧嘴一笑。
　　站在一旁的侍女忙道：“这是三庄主前一阵带回来的孩子，爹娘早逝，可怜得很，三庄主正想找个好人家托付了。哎，小蒙，叫哥哥呀。”
　　小孩说：“哥哥好。”
　　叶锦焰听着侍女的介绍，不由对这孩子生出了几分亲近之意，又将他往上托了托，道：“我叫叶锦焰，你叫什么名字？”
　　“啊。”小孩想了想，道，“我叫，张小蒙。嗯，小蒙乖，焰哥哥抱！”

　　叶锦焰带他在山庄里跑了几圈，回到之前的院子里，远远就听见屋里叶琦菲的声音说：“爹爹，你这是干什么呀？我不见不见。”
　　“菲儿，你都这么大了……”
　　“不见不见不见！”叶琦菲像是跺了跺脚，“我不嫁人，就陪着爹爹，不好吗？”
　　“唉——”
　　叶锦焰回头，对小蒙摆了摆手，示意他不要出声，那孩子抓着他的手晃了晃。
　　“我不管，总之我不见，爹爹要是再催我，我就不回来了。”叶琦菲又说。
　　叶炜道：“好好的，你又要跑到哪里去？外面战火正旺，你不要乱来。”
　　“我哪里有乱来？我在太原做了好多事情，爹爹收到信了吗？哎呀，大家都夸我们山庄呢……”
　　叶琦菲有意将话题引开，叶炜无可奈何，随她去了。
　　之后不久，太原的战火再度向南蔓延，叶琦菲趁夜离开了山庄，带着叶锦焰一路北上。
　　叶锦焰被她从被窝里拽出来，还迷迷糊糊地，窝在船舱里睡觉，半梦半醒间，听见叶琦菲自言自语地说：“不行，我还是要回去，我还是要看一眼……”

　　叶锦焰从梦中醒来，额角全是冷汗，一只冰凉的手掌轻轻地覆在他的眼睛上，感觉到他睁开眼，那只手随即收了回去。
　　室内烛火跳动，叶锦焰被那光亮刺激，不适应地皱起了眼，游照野探身过来看他。
　　“对不起。”荀重的声音说，“我弄疼你了？”
　　叶锦焰猛地睁开眼坐了起来。
　　荀重披着一件大衣，坐在床边的椅子上，两只手正放在他的膝盖两侧，沿着骨头的形状细细摸索，被他这忽然的动作吓了一跳，道：“怎么一惊一乍的。”
　　“荀重！”叶锦焰往前凑了凑，“你，你……”
　　“也不知你做了什么，把我从鬼门关拉回来了。”荀重笑道，“黄泉刚走，说明天要找你算账，你先担心自己吧。”
　　叶锦焰用力眨了两下眼睛，内心百感交集，看着荀重那在烛光下居然显出了几分血色的瘦削脸颊，只觉得眼前这安静的场景无比震撼。
　　古往今来的圣物，自有其神圣的道理，也许有些人不顾一切地追求，就是为了这样一个会令自己感觉到百死不悔的画面。

　　游照野开口道：“能不能治？”
　　“能。”荀重一手按着叶锦焰的肩膀，将他往后推了推，依然不急不缓地顺着膝盖的骨头来回摸着，“再加两颗钉子吧，就是麻烦点。”
　　“治完了，还能像以前一样用剑？”游照野又问。
　　“不好说。”荀重收回手，抬眼看向叶锦焰，道：“不过这都是小事，锦焰，你最近练了什么功？再这样下去，经脉迟早受不了你体内剑气的压力，要再补就难了。”
　　游照野冷哼一声：“岂止是经脉受不了，真有那时候，哪还有命来补经脉。”
　　“……”荀重的神色变得严肃起来，他向后坐了坐，直视着叶锦焰的双眼，道，“你老实跟我说，你在神农洇里做了什么？莫非……”
　　“不！”叶锦焰连忙从百感交集的状态里出来了，“这跟你绝对没关系。这是因为我之前参悟无上心剑的时候，不小心走火入魔了，没事，休息一下就会好的。”
　　游照野翻了个白眼。
　　听他说到山庄武学，荀重自然不便再问下去了，只道：“你自己多小心。这腿最好暂时绑起来不要动，我现在气力亏空，无法为你开刀，你要先养着。”
　　叶锦焰道：“无妨，你先好生休养，我自有办法。”
　　吱呀一声门响，人偶推门进来，几人同时转头看去。
　　人偶手中拿着条毛茸茸的披肩，缓步走过来，搭在荀重肩上，对叶锦焰和游照野点了点头。
　　荀重轻咳了几声，慢慢站起身来，道：“那我先回去了。”他被人偶搀扶着走了几步，又转过身，叫了声：“锦焰。”
　　叶锦焰疑惑地看着他。
　　荀重垂下眼，道：“你的恩情，我记住了。”

　　游照野目送他们离去，门被从外面关上之后，他抱着手臂在床边坐下，扫了叶锦焰一眼，道：“自有办法？你有什么办法？”
　　叶锦焰道：“有一部九天兵鉴可以暂时封住痛感。”
　　“哪部？”游照野问，“我这就去撕了。”
　　叶锦焰：“……”
　　“总之，你别想动了，这小医生说什么就是什么吧。”游照野果断地说。
　　“我怎么可能不动啊？”叶锦焰试图辩解，“我每天要练剑的。你们天策府，难道不是每天都要演武吗？练功不可一日荒废啊。”
　　“不影响啊。”游照野扬眉，“你可以练你的心剑，这可高级多了，是不是？还死得更快呢。”
　　叶锦焰嘴角抽了抽。
　　生气了，这鬼绝对是生气了。
　　不是刚刚才说过没事了吗，不是还说要帮我想办法吗？说话到底算不算话！
　　游照野打了个响指，屋内的烛火应声而灭，周围顿时漆黑一片。
　　叶锦焰感觉到他被一双手按回了枕头上，那鬼在耳边吩咐道：“你躺着吧，过一阵再去找最后一章《天论》，反正那东西又不着急。”
　　当然着急了，万一落入贼人之手怎么办？但是首先——
　　“还要找？”叶锦焰有些惊讶，他以为游照野会头一个不同意自己继续寻找兵鉴。
　　“当然。”游照野在黑暗里勾了勾嘴角，“你以为我会相信你就这样放弃了么？”
　　叶锦焰微不可见地摇了摇头，道：“不管你信不信，我真的不是那么想的。”
　　他停顿了片刻，鬼也没有做声，良久，他才又说了一遍：“真的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