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策藏]剖夜点鬼簿》斛斯扇

29、栩语坠逸·四

　　乐黄泉把图雅往身后一推，吩咐道：“躲到树后面去！”
　　叶锦焰已经跟毒尸交上了手。
　　这种毒尸比不得那些低级的尸人，根本没有给他拔剑的机会，青紫色的手掌冒着颜色诡异的烟雾，密不透风地朝他招呼过来。
　　乐黄泉的琴音赶到，叶锦焰旋身后退，这才终于将剖夜出了鞘。
　　要炼制毒尸，其实要耗费比尸人和毒人多几倍的精力与药物，而且成功率还极低。像眼前这只这么大的毒尸，叶锦焰还是头一次见——如果他在点鬼簿里的往生秘境中见到的幻象不算的话。
　　图雅扒着树干紧张地往这边看，只见一片剑光飞舞，裹挟着那毒尸蓝不蓝绿不绿的毒烟在一起纠缠着，乱局之中，两人的身影都看不清晰。
　　这天一教真是要了命了，都被一网打尽了还余威不减。乐黄泉很是苦涩地想。
　　交战片刻之后，乐黄泉隐约感觉到叶锦焰的气息乱了，他们身处这秘境中时间已久，或许是他气力不足的缘故。
　　只是，叶锦焰的体力难道还不及他这个长年坐在朝堂之中的人么？
　　乐黄泉来不及细想，将身化影，三道半透明的影子同时在空中举剑指向毒尸，而他趁着这一刻空出右手来，要驱动判官眼，却听叶锦焰道：“不必！让符恬留在那里！”

　　符恬不仅可以用盾墙阻隔瘟病传播，也可以随时根据荀重的病况联系他们。
　　毒尸的攻势又来，乐黄泉好不容易抓到的空隙就这么没了，他只好继续应对，道：“你体力不支，再这么打下去没好处。”
　　“谁说我体力不支？”叶锦焰沉声道，剖夜的光亮如闪电。
　　“你……”乐黄泉换了个说法，“图雅还在这里，越耽搁危险越多，速战速决，请游将军过来吧！”
　　“我可以！”叶锦焰道，“我才不叫他来！”
　　他方才便想驱动心剑，但短时间内接连施展两次终究勉强，试了一下没有成功。此时心中焦急，咬了咬牙，经脉里的内力再度轮转起来——
　　“哦？你说不叫谁来啊？”
　　一道懒洋洋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

　　乐黄泉心中一喜，回头道：“将军？”
　　他手中的剑原本抵着毒尸那肿胀的胳膊，此时却觉得那对抗的力量蓦然松了，再回头一看，只见那毒尸的胳膊居然收了回去。
　　叶锦焰从空中跳下来，难掩目光中的惊异之色。
　　只见那闲庭信步负手走过来的游照野，身后竟然也跟着一只个头差不多的大毒尸。
　　但与刚才这只与他们对战的毒尸不同的是，那只大毒尸弓着腰，一副——虽然用在这里很奇怪，但它的确是看到这画面后第一个出现在叶锦焰脑海中的词——毕恭毕敬的模样亦步亦趋地跟在游照野身后。
　　乐黄泉左看看，右看看，只见原本正跟自己打得火热的这只毒尸已经收回手去，似乎有些奇怪地看着正往这边走来的游照野。
　　游照野在两丈远的地方站定，与面前的毒尸对视了一阵，抬起手来，又垂了下去。
　　“啊……”他好像是深思熟虑了一番，又像是临时随意地做了个决定，开口道，“算了，你们俩去打一架，别烦我了。”
　　他身后那只毒尸发出一声怒吼，踏着沉重的步伐冲上前，眨眼便与另外一只斗成一团。
　　叶锦焰连忙后撤，以免被那疯狂的打斗波及到。

　　乐黄泉大张着嘴，过了半天才道：“将……将军……”
　　游照野依然踏着散漫的步子走过来，眼睛在二人身上环视了一番，道：“两个废物。”
　　叶锦焰：“你说什么？！”
　　“说那两只毒尸。”游照野扬了扬下巴，两只毒尸缠斗一番，都遍体鳞伤地倒在了地上。
　　叶锦焰还是觉得他这话似乎有哪里不对，还没等他琢磨出来，忽然又想起之前被他们救下的图雅，连忙转头去找，只见图雅刚从藏身的树后出来，正往这边跑。
　　乐黄泉扬起手来：“图雅，过来……”
　　游照野皱了皱眉，一刹那间，他那千锤百炼的神经敏锐地捕捉到了一丝不祥的气息。
　　在那脚步声和风声之中，电光石火之间，一道光倏然照进了他的心里。
　　他猛地拽着叶锦焰向旁边退去，喝道：“危险！躲开！”
　　叶锦焰和乐黄泉都是一怔，就在这时，他们同时看到已经跑到近前的图雅伸出那雪白稚嫩的小手，抓着自己的头发，用力一扯！
　　“图雅”的模样就像是一张皮一样，转瞬间就被她扯了下来。
　　——那居然是一张画皮！
　　而与此同时，随着那画皮被脱下，一泼藏在皮下的黑血朝着几人原本站的地方劈头盖脸地洒了过去。
　　乐黄泉大惊，抬脚后撤，却眼见是已经来不及了！
　　“盾立！”

　　金光闪过，黑血尽数泼在了无影的盾墙上。
　　符恬揽住乐黄泉的腰，瞬间将人带出了几米远，盾墙随即慢慢消散了。
　　而脱下画皮的人，浑身遍布着滴滴答答的血水，看起来整个就是个血肉模糊的样子，好像刚被什么怪物一口吞了，又破肚而出似的。
　　血里长出了青青小草，病恹恹的样子，却一个劲地向上冒着头。
　　那人趴在地上，身体不住颤抖着，不知是哭是笑。
　　“嘻……嘻嘻……”
　　这声音，听起来像是个苍老的妇人。
　　“食胎鬼绯如思。”游照野冷冷道，“你居然，还活着。”
　　他一字一顿地说完了最后几个字，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嘻嘻……游……游照野……”绯如思低低地笑着，“你也有今天……嘻嘻……任人驱使，不得好死，嘻嘻……”
　　叶锦焰抬头看了游照野一眼。
　　他听着这人的话莫名地有些不舒服，却不是因为她令人作呕的外表和嘶哑嘲哳的声音。
　　游照野脸上习惯性的倨傲和懒散消失不见了，他此时的脸上并没有什么表情，但是一如既往地，叶锦焰还是能感觉到他的情绪。
　　他很生气，但似乎又……很难过？

　　“我不会被任何人驱使。”游照野说着，往前走了几步，道，“至于不得好死的……应该是你！”
　　他手中逐渐化出了一柄长枪的形状。
　　叶锦焰紧紧地盯着，心里有些紧张和隐约的期待：那会是断龙骨吗？
　　只有可能是断龙骨了！
　　但是，断龙骨那微弯的独特形状只模模糊糊地在他手中闪过，便雾一样地消散了。
　　像是没力气聚拢一般。
　　同样目睹了这一幕的乐黄泉有些奇怪地和符恬交换了一个眼神：即使是符恬这样魂魄不完整能力不足的鬼使，要化出自己的武器都是非常简单的。
　　为什么大名鼎鼎的九命游龙拿不出他的枪？
　　正在这时，身后传来轰隆作响的声音，几人同时回头看去，只见那两只倒在地上的毒尸已经一动不动，没有声息了，而一个更加庞大的东西在他们的尸体旁边破土而出。
　　那是一棵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