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策藏]剖夜点鬼簿》斛斯扇

138、画中会·三

　　“以血封印……可……”游照野愕然道，“他已经出山了！”
　　“没有。”赵涵雅说。
　　叶锦焰道：“伏牛山被封印的神，可是说那个火神？他把整座山的生物都纳为祭品，然后离开了那里，我也亲眼看见了。”
　　“你觉得他离开之后去了哪里？”赵涵雅反问。
　　叶锦焰怔住。
　　“神已经无法回到九天之上了。”赵涵雅说，“因为九天就在这里。尽管如此，纷争还远未结束，就像你们看到的那样，祭祀还在进行，看起来，前辈们牺牲生命布下的这个局也以失败告终——但是，不，还没有结束。”
　　《天论》的影子摇摇晃晃地飘了下来，落到她身前。

　　赵涵雅平静地注视着那些影子，道：“我不能让一切就这样结束，我相信天命不会如此潦草，所以我赌了一把，用九天留下来的东西铸造了一个崭新的棋局。你很好奇剖夜剑究竟是谁交给你的吧？”
　　叶锦焰闻言一惊：“前辈，那莫非与你有关？”
　　赵涵雅看着他，露出了打从见面以来的第一个表情，那是一个有些苦涩的微笑。
　　她说：“没错，那是一步棋。一步至关重要的棋，我非常后悔这么做，但是不得不这样，因为就是有些事情比你想象的更残忍。我希望她不会怪我……嗯，但愿吧。”
　　“他？”叶锦焰不解地问道。
　　“我没想到，被剑神选中的人会是琦菲。”
　　叶锦焰花了几秒钟时间才意识到她在说什么，声音都跟着整个人颤抖了起来：“你，你是……”
　　“我也没想到，最后到这里来的人会是你。其实她常常跟我提起你的。”赵涵雅脸上的笑意褪去了，只剩下一片苦涩，“我们从小相识，是多年的好友了，在霸刀山庄的时候……算了，不提这个。总之，生命里总是有太多意想不到，即使是我也没有办法。”

　　游照野愣了好一会，他试着回忆了一下，在叶锦焰的心魔和梦境里，的确有个经常被叶琦菲挂在嘴边的朋友，叫作多多，如果说那个人就是九天神算的话……霸刀山庄，柳风骨，太原之战，龙脉……的确，跟他所知的信息都对得上。
　　他随即转过头去看叶锦焰，只见他脸上一片空白，大概正在震惊中回想叶琦菲的那些话，一时难以思考别的问题。
　　但赵涵雅的声音仍在继续：“我十二岁的时候觉得世间无趣，生死无差，因为将会发生什么都会在天眼里无所遁形。即使后来被红衣教抓走，我也曾想放任自流，那时候我觉得命运是不可抗的。但是，后来我遇到了一个人，是他告诉我，命非天定。”
　　——焰儿，你看我啊，我以前也是不相信命运的人。什么神啊佛啊，妖魔鬼怪的，我觉得，都是软弱之人找出来的依托和借口罢了。
　　叶锦焰猛地抬起头。
　　“身为九天的命运与其他人有些不同，我们的命运就像是一个漩涡，稍有不慎就会把旁边的人拉进来，就像是——”赵涵雅指了指天上，尽管他们头顶只有重重迷雾，“就像是天上的星星，如果太亮的话，就会吞没旁边的那颗。我起初不愿意拖累他，后来发现他是阴阳世家传人，通晓两界，竟然与我窥视未来的能力颇为相似。”
　　——可是后来，我不得不信了。就算一个人再相信人定胜天，但这世上的事情，总是天意难违。
　　姑姑，你曾经说过的……
　　“他带我探寻改命的方法，他真有种奇妙的能力，让人一心一意地跟着他走。我那时第一次发现，原来也是有天眼看不到，命运控制不了的事情发生啊。”赵涵雅的目光变得温柔起来，“恰逢战乱之时，我们一起做了很多事，救了很多人，我发现自己的命运在朝着我从未想过的方向行进，兴奋极了，他真的彻底改变了我。”

　　——我有一个朋友，她也曾被命运捉弄，后来以为自己找到了改命的方法，于是为之徒劳奔波了一场，可最后也都是枉然罢了。
　　姑姑，我问过你的，那个朋友现在在哪里。
　　你曾经说过的那个人，她现在坐在我面前。
　　可是你在哪儿？
　　叶锦焰呼吸变得急促起来。
　　“可是呢，后来九天还是出了那种事，好像一夜之间，所有人都死了。一切都完了。”赵涵雅收回了那种温柔的眼神，语气重又变得平淡，“那年我和琦菲见面的时候，心灰意冷地对她说，还不如当初听从命运安排，反正结果都是一样——我当时真的那么想，我觉得这一切都是闹剧，我们受过的伤流过的血，都像是玩笑，根本就不会改变什么的。”
　　——命运是无法改变的，焰儿。人的命运如此，国家、天下，同样如此。
　　“可是他又一次出现了。那个时候，他穿越阴阳两界的阻隔，出现在我的星盘上，吓了我一跳。他问我知不知道九天出现在世上是为了什么，我当然知道……然后他说，命运不会偏向谁的，可是如果你不去做，看起来就好像是它在欺负你。”赵涵雅顿了顿，说道，“所以我开始行动了。”

　　因为判官眼的联系，游照野很轻易地感受到了叶锦焰内心焦灼的情绪。
　　即使没有这层联系他也能感觉到，叶锦焰现在抖得有点厉害。
　　游照野不由担心起来，伸手过去摸了摸他的脊背。
　　叶锦焰却突然开口了。
　　“姑姑直到最后都在想着你。”他说，“她对你深信不疑，她记得你说的所有的话，她对我说命运无法改变，可我不信，原来是你……”
　　赵涵雅并没有看他，仍然微垂着眼眸，道：“你想说什么？是我影响了她？”
　　“难道不是吗？”叶锦焰急切地说，“她本该好好地做她的大小姐，几次奔赴前线，几次孤身涉险都是为了寻你，结果最后还因为你要设什么局，你……剖夜剑原来是你塞进我的手里的！”
　　赵涵雅没有立刻开口，她的眉峰蹙起了一个极为细小的弧度，这样盯着自己的斜前方看了半晌，才道：“你是不是觉得全世界的人都要害死她？”
　　“什么？”叶锦焰下意识地想要反驳，却没继续说下去。
　　他好像没法否认。
　　因为他就是觉得叶琦菲是被这个该死的世界害死的。
　　每一个幸存的人、每一个事不关己的人、每一个在这战火的洗礼中还站着的人，甚至那些平静地死去的人、惨叫着被杀死的人……所有的、所有的人……
　　该死的是他们，不是叶琦菲。
　　他知道这想法很偏激且滑稽，但是他就是这么想，因为偏偏就是她，不是什么别的人。

作者有话说

　　七夕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