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策藏]剖夜点鬼簿》斛斯扇

121、云锦梦华·一

　　“什么？”赵晗一个激灵就想跳起来，双腿一阵酸疼。
　　游照野伸手，在床头摸索了片刻，拎出一把通体漆黑的长剑来：“喏，这才是真正的剖夜剑，叶锦焰从不离身的。”
　　赵晗瞪大双眼看着那柄剑，真的怎么看怎么跟叶锦焰留给自己的那把一模一样，可是世界上怎么会有两把一模一样的剑呢？
　　“那，那我，我……”赵晗久违地打了个磕绊。
　　游照野手掌隔空一推，赵晗挂在腰间一直没拿出来用的另一把剑就被推了出来，在他眼前晃了一下，咣当，掉在了地上。
　　“做工这么差，也能被你当成是真的剖夜剑？”游照野睁着眼睛说瞎话，把叶锦焰废弃了无数把剑才仿制成的精品贬得一文不值，“他跟你开玩笑呢，试试你眼力过不过关，谁知道你还真信了。”
　　“骗人！”赵晗委屈得眼眶都红了，“焰哥哥不是这种人！焰哥哥不会这样戏弄我！”
　　游照野闻言，勾起一边嘴角，缓缓地笑了。
　　他没有立即接话，只是低下头注视着叶锦焰睡梦中显得痛苦又迷茫的表情，抬起手来，将他紧皱的眉峰抚平了。
　　然后才说：“嗯，是啊，他不是这种人。”

　　叶锦焰拉着娘亲的裙摆，想要从床上跳下来，却被女人温柔的双手按住了。
　　“焰儿，听娘说，娘要去一个地方办件事，是一件很重要的事，可能要去很久很久……所以焰儿要乖乖在家等着娘回来，好么？”
　　叶锦焰小小的双手合抱着娘亲的手臂，说：“娘亲别去。”
　　他知道娘亲这一去就不会再回来了。
　　其实当年他没有阻拦，他只是躺在床上听着娘亲唱了一首摇篮曲，然后就睡着了。
　　叶锦焰在梦里仿佛身化成双，隔着一层时光的雾气审视自己。
　　她微微地笑了，说：“不去不行啊。”
　　不去不行啊……
　　叶琦菲也是这么说的。
　　她们都有非去不可的理由，一去不回的觉悟，更有踏过荆棘遍野的勇气。
　　可是梦里的叶锦焰怕了，拉着她的手，喁喁道：“焰儿不想你去。”
　　女人摸着他的头发，问：“焰儿知道我们这座山庄叫什么吗？”
　　叶锦焰不解其意，仍是规矩答了：“霸刀山庄。”
　　“不错，霸刀山庄。”
　　她这么应和道。

　　叶锦焰一眨眼，场景就变了，烛火摇曳的暖室变成了月黑风高的山崖。
　　壁立千仞，杀意无限。
　　穿着霸刀内门弟子衣服的女人独自立于峰顶，昂起头来，眼眸却低垂着，冷然睥睨脚下山谷。
　　她很久不穿这身衣服了，自叶锦焰有记忆以来，娘亲平素都是穿着温婉襦裙披帛，布衫罗衣，轻纱软丝，在院里朝他柔柔地笑。
　　“焰儿，你听柳爷爷的话……”
　　狂风大作，衣上雪白的貂毛迎风飞舞。
　　“娘亲，你说什么？”叶锦焰惊慌失措，向前跑了几步，却怎么也近不得她的身，仿佛被不知名的术法困在了原地。
　　“你听柳爷爷的话么？”她又问了一遍。
　　“柳爷爷？”叶锦焰道，“你说外曾祖么？我自然听他的话。”
　　她转过头来，看着叶锦焰，忽而展颜一笑：“傻孩子，他是我们的老庄主。”
　　“啊。”叶锦焰愣了一下，不知道她为什么忽然提起这个，其实他年纪虽小，却懂事很早，这些旁人以为小孩子不懂的关系，他早早就懂了。
　　“你身上流着九天的血。”她说，“你生来就流着这血，无法改变，无法选择，你是九天的后人，苍生有难，你不可作壁上观，天道有劫，你不可袖手旁观。”

　　另一个叶锦焰在梦里只觉眼前白光一闪，如同一道惊雷，劈开了他尘封的记忆。
　　这的确是娘亲在闯入风雷刀谷前夜对他说的话。
　　那时他以为她只是去去便回，自己做了一天的功课困顿得很，便躺在床上半梦半醒地听着她对自己说话，是以后来一直印象模糊。
　　“娘亲，什么是九天？”小小的叶锦焰问道。
　　“九天是……一道咒语。”女子笑着说，“一道无所不能的咒语。”
　　“我不懂。”
　　“你会懂的。这道咒语能让生来脆弱的凡人无所不能，甚至妄图挑战神明的权威，这是……你生来就注定要懂的东西。”

　　游照野平铺直叙地讲完了前因后果，略去伏牛山和剑冢当年的事情不提，道：“他把山庄拱手让给你了，就是这样。”
　　赵晗肩膀耸动，整个人都在抖，眼泪一个劲儿地往下掉，只会说：“焰哥哥，焰哥哥……”
　　“哭什么。”游照野说，“若是他就此回不来了，你不是白捡了便宜，还不高兴。”
　　“我不……我从来都不想要那些……我要焰哥哥……”赵晗哭哭啼啼地说。
　　“要什么啊，你不是还想杀了他吗？”游照野冷冰冰地刺了他一下。
　　“我那是……因为……”赵晗呜呜哇哇了半天，思来想去觉得当年那件事不能提，他也不知道游照野比他知道得多多了，最后只说，“我不是故意的呀……焰哥哥呜……”
　　“神经病啊，”游照野斥道，“给了人家一剑又跑来人床前哭，你叫魂呢？”
　　赵晗被这么一说也意识到自己这样太不吉利了，连忙憋住。
　　憋得整张脸更红了，眼泪在眼眶里蓄着，稍微动一下就要哗啦啦地全掉下来。

　　游照野不耐烦道：“行了，你要问的事情我也都给你解释了，你还不走？”
　　“还……还有事……”赵晗声音抖来抖去，好像在风中飘。
　　“什么事？”
　　“焰哥哥……为什么刚才做梦都喊的是小狼，不是小蒙啊？呜哇……小狼是谁啊……一定是他喊错了……”赵晗刚说到一半，就又哭起来了，可见实在是忍不住，委屈大了。
　　“……”游照野一想，竟然还觉得有点不好意思，摸了摸鼻尖，说，“不是，那个，没喊错，确实有这么个人。”
　　“不可能的怎么会有这种人啊……我听都没听过……还叫那么亲密……呜呜呜……”
　　“真的有，哎呀，你别哭了。”游照野难得地有了那么一丁点负罪感，好像抢了别人家的宝物似的，劝道，“就是我们之前出门碰见的一个小孩。”
　　“呜呜呜怎么会这样啊，哪里来的小孩啊，焰哥哥是不是对他比对我还好啊？”
　　“嗯，是啊。”游照野大言不惭地承认了。
　　“可是焰哥哥明明全世界最喜欢我的啊，呜……”太委屈了。
　　“那现在不是了。”游照野心里非常不好意思，面上非常义正言辞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