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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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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妹看上去好了许多,我还担心再也醒不过来了呢!”郑蔚将方才郑珏硬塞在阿鱼手中的暖炉顺势接了过去,细嫩的手指如青葱般修长,莹润。手腕上微微露出的金镶玉红玛瑙手钏低调不张扬,倒也奇了,物什用的倒还低调,怎性子却那番泼辣。
不就是仗着是文氏的女儿么?竟把堂堂嫡女小肖氏的心肝儿郑澜踩在了脚底,更不用说她这个幺女了。
郑珉笑着拉过发愣的阿鱼:“七妹莫怕,你五姐逗你玩呢!”
阿鱼个子矮,目光一瞥就能看到郑蔚那如短剑般的目光,直直满满的刺向自己,她生的精美绝伦,倒似一支有毒液的花,一点点的靠近别人,蚕食着亲情,友情,爱情……阿鱼一个激灵,后脊梁莫名的冰凉刺骨。正是这五姐和四姐撺掇自己出的门。
郑留见阿鱼不说话,独自转身跨过门槛,走进雪里:“我还有事,先走一步。”阿鱼警戒的看了眼郑珉,自己的地位着实尴尬,“五姐,我很好。”阿鱼伸手拿回郑蔚手中的暖炉,“这是三哥托人带给我的,我瞧着真精致,是东窑烧出来的,五姐看看……”
这一举动,不禁郑蔚傻了眼,连郑珉都感觉到一丝诧异。昔日里的阿鱼恨不得把所有最宝贵的东西都送给郑蔚郑澜,别说这是个东窑暖炉了,哪怕是皇后的印鉴,阿鱼都会主动让出的。而此刻,阿鱼并没有要将东窑暖炉送给郑蔚的意思,自己揣在怀里,笑靥如花,让人忍不住想凑上去抱一抱她,捏捏那稚气未脱的小脸。
郑蔚一愣,眯眼看着阿鱼:“过了个年,七妹好像长高了些。”目光里却是道不明的情绪。她大阿鱼三岁,只不过她的命好,投胎投到了文氏的肚子里,一出生也算是半个宫里人,且样貌出众,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唯独郑澜未嫁,她便不能出阁。
郑澜也是个不省油的灯。说到郑澜,想想自己的处境,十足闹心。
小肖氏正是郑鼎照的小妾,她的家姐又是郑鼎照一母同胞哥哥郑顶才的正房,这姐妹俩嫁给了兄弟俩再平常不过,可郑澜偏偏惧怕郑蔚,俩人经常变着法子捉弄这个幺妹。
还好,不再是那任人摆布的阿愉,她此时是阿鱼。大不了步步为营,素手重塑自己。
“二哥,五姐。”阿鱼端起一边楠木桌面上早已泡好的茶水,亲自递了过去,“老君眉,父亲年前带给我的,我一直舍不得喝,多亏十五那天摔了一跤,才想起这茶。”阿鱼笑着自己也端过一杯,轻轻啜了一小口,满脸的幸福。
阿鱼究竟是哪里不对呢?郑蔚试探:“十五那天,我跟你四姐话还没说完,你个小东西就跑了出去……”郑蔚爱怜的捏了捏阿鱼的小脸蛋,阿鱼借势躲开,也不多说:“那日是我自己逞强。”
心里有股无名火,上下乱窜着,阿鱼怕控制不住对郑蔚拳打脚踢一番,紧握的拳头慢慢松开,只轻轻笑了笑。着实不同,郑蔚心虚,“碧玉,翠玉,加水!”
“我来就行,碧玉翠玉累了,我遣她们下去了。”阿鱼又起身,瘦小的身子让人忍不住的心疼,背影纤细羸弱,一头及腰的长发随意的松散着,像画中的女子一样,虽稚嫩可让人无故心底不敢轻视,郑珉微怔。
郑蔚心里明白了三分,这事牵扯到了碧玉翠玉,那这小妮子已经开始反抗了?表面不动声色,接过阿鱼递来的水杯,抿了一口:“七妹好生休息,五姐去看看你四姐,她说来看你,怎么还不到!”语气里有一丝不耐烦,也没向二哥道别径直出了阿鱼的房间。
郑珉看的一愣一愣的,笑着摇了摇头。
“七妹,以往的你……”说了一半,又摇了摇头,面前的女孩儿不是七妹阿愉是谁呢?崇安城内人人皆知的七小姐,美貌绝伦,却是个……绣花枕头,对,就是绣花枕头,这是百姓对七小姐的评论。无用的男子叫酒囊饭袋,无用的女子就叫绣花枕头了。
“二哥,我没事。”阿鱼深知郑珉的脾性——稳重忠厚,且才华横溢,只是上一世的他,结果那么让人心碎,阿鱼笑道:“二哥,等我换好衣服送我去娘那里,我饿了。”
方才兰氏说去煮粥,此时都半个时辰了,还不见她,阿鱼有些馋,她太久没有品尝人间美味,一杯老君眉差点让她醉倒。
郑珉出了房,阿鱼打开两边的衣橱。兰氏对郑雸还是极为上心的,其实不难看出,她在府中地位并不高,且郑胡氏又不喜她,时不时叫她难堪一下。阿鱼手指滑过整整齐齐的衣裳,脑海里却想起郑胡氏那副像猫脸一样的脸若是见到自己的这番变化,会惊成什么样?
前世的阿鱼琴棋书画女工样样出色,尤其女工,那绣的物件她每次偷偷拿出去卖,都是被一抢而空。前世的记忆不多了,拼拼凑凑总是想不全,唯一记得清楚的就是自己的名字。
阿鱼心里有些迷茫。
“姐姐,郑家的生死存亡就靠你了。”这是自己从北方归来时,遇见郑雸,她拉住自己唯一留下的一句话,然后魂消魄散,正是这副皮囊原本的主人——阿鱼摸了摸镜子中的自己,极美,怪不得郑蔚看自己的眼神中除了耻笑还有防备。呵,只是此时的自己不再是那个胆小怕事,凡事只会躲在一旁的小姑娘,前世的记忆,加上上一世陪在英和宗身边,早已看透了人世间的悲欢离合。
阿鱼扣好最后一粒扣子,将齐腰的青丝三两下,就挽成了两个圆圆的飞燕髻,方才金钗都给了碧玉翠玉,此时小屉里只有一根湖蓝色的绢丝织锦流苏缎,阿鱼上下比划着,正好盘在两个小髻上,又在右耳处别了枚宝蓝色的额间宝石夹,甚是讨喜可爱。
她阿鱼,也是美女,不过这个阿愉真的比自己漂亮太多了。及地的珠络缝金芙蓉广袖长裙,外披雪兔薄呢斗篷。虽然才十四岁,可这么优秀的底子,再变也差不到哪里去。换好了一双平日里不敢穿的朱缎珍珠云丝绣鞋,无名指沾了点胭脂,轻轻扫过削瘦的脸颊,当真是光彩照人。比大年初一的阿愉漂亮一百倍!
郑珉愣愣的看着自己的幺妹,“阿愉,这里。”
阿鱼像一只欢悦的小白兔,一蹦一跳跟在郑珉身后。仆人们见七小姐出门,一半是来看热闹的,看到天仙似得阿愉,都惊得张大了嘴。
这当真是以前那个病怏怏,一天到晚穿的朴素低调的七小姐?
“二哥,我正好找你!”郑珏从西南侧一角的低楼里走了出来,见到身后的阿愉,随即一退:“哪家小姐,如此美艳?”满脸的惊讶不亚于仆人。
“郑家七小姐是也!”阿鱼欢快的应答,两手做了个捧花的动作支撑着脸蛋,笑着答道,突然方觉笑的太欢了,忙收起了些锐气,“三哥好。”
“七妹,马上就到娘的房间了。”郑珉转身低头对幺妹说道,“自己去可有问题?”
阿鱼乖巧的摇了摇头。
郑珉便跟着郑珏出了这兰苑。
兰苑,顾名思义,是兰氏的院子。郑府的正房后院,一共三进三出。兰氏和阿鱼的房间在最里一排,坐北朝南。明明是只隔了一堵墙的距离,愣是做成出院再进院的设计,既不失礼数也不失周密。前面本是翠玉碧玉的房间,此时几个人在收拾着她俩的东西,却不见她二人。
阿鱼登上最后一层台阶,再走两三步,绕过一个小园子便能到正房门前了。
“杨嬷嬷,这样行吗?”是兰氏的声音,透着些许担忧,“我怕阿鱼胃口不好,放了些燕窝。”
“我说太太,这样已经是极好的了!”有人接过话茬,“您什么好的吃的用的穿的都给七小姐,七小姐却都藏掖着不敢用,怕抢了四小姐五小姐的风头,这要是知道是燕窝粥,恐怕还不敢吃哩!”
杨嬷嬷是兰氏的乳母,跟随兰氏进郑府二十载,看着自己一手养大的孩子由天真的少女嫁作妇人,又生儿育女,地位却一直被压着,她心里是偏袒兰氏的。无奈郑珍走后,兰氏一心扑在郑雸身上 ,不想她出任何差池。这郑雸偏偏是扶不上墙的烂泥,一天到晚只敢畏畏缩缩的跟在别人身后,别说自己是主子,恨不得连管家看一眼都怕。
“阿愉胆小。”兰氏爱怜的说道,“这次还是疏心了,老道长明明说今年有一劫的,怎知刚过了年就是劫……”
“夫人也别伤感,七小姐不是已经醒了么,接下来一定如那道长所说的一世无忧。”
阿鱼在窗下听的真切,心中疑虑更甚。正月十五那天郑蔚郑澜二人的确是故意撺掇自己出去的,那时的郑雸胆小怕事,为了取悦她们,自然是听了他们的话。
“多亏了有人接住了阿愉,要不然……”兰氏啜泣道,“又要失去……”
今天才正月十八,十五那日的事情历历在目,阿鱼心里笑了笑,轻轻敲响了兰氏的房门。
杨嬷嬷匆忙赶来开门,北风嗖嗖的吹着,杨嬷嬷失神片刻忙拉过阿鱼:“啊哟七小姐,刚好的身子可吹不得风!”动作之快,力道之大,真不愧是杨嬷嬷,当年杨嬷嬷的娘家四个大伯四个小叔都是屠夫,她也有着一身力气。方才阿鱼也从杨嬷嬷的眼里捕捉到了一丝惊艳抑或是诧异?
不就是穿的漂亮些么!
兰氏闻声,急急忙忙跑了出来,“阿愉来了?”
珠帘应声而起,杨嬷嬷忙接过,阿鱼几步走上前来。
“娘。”声音平和,没有紧张,兰氏怔怔的看着眼前的俏人儿,心里又惊又喜,恨不得把她抱起来转两圈。
“不是让你等着么?”兰氏心疼道,“外面又是雪又是风的……”
“雪已经停了,只是我的绣鞋湿了。”阿鱼抬起右脚道,“怪冰冷的。”
兰氏忙吩咐一旁的丫头搬了火盆,取了屋内穿的像套子一样的大布袜替自己换上,“这是杨嬷嬷缝的脚套,里面都是羊毛,给你的两双你收起来不穿,可暖和了。”兰氏一句句说道,又亲自端了燕窝粥出来。她自是不知道方才窗外阿愉已经听得一清二楚,此刻担心阿愉看到燕窝,不肯吃。
阿鱼不客气,只当兰氏是生母,在兰氏和杨嬷嬷惊讶的目光里,将一碗燕窝粥吃的一粒不剩,连汤都不剩。
眼前的女娃儿,怎么看怎么俏!真不愧是自己生的,若是郑珍在,也是这番模样了。怕阿愉看到微湿的眼角,兰氏忙道:“今日怎肯穿的这样明艳的?平日里的你呀——”兰氏叹息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