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蜜）云中香蕊多》南宫十九

119、却道天凉好个秋

　　06
　　锦觅不知道。
　　“芳主……你到底想对我说什么？”

　　芳主道：“你这一生，可曾做过任何发自本心的事情？”

　　锦觅自然要说没有，她发自内心的觉得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发自内心……可是迎着芳主的目光，她张开嘴巴，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那些话都被梗在了喉咙里，于是千言万语……都无法吐出。

　　“好好想想吧，傻姑娘。”

　　芳主的手落在了锦觅的肩头，锦觅只觉得身体绵软，无力支撑，只得朝着芳主的位置倒下去。
　　然后落入芳主的怀中。
　　她的后颈抵着芳主的肩头，这个角度能看到芳主漆黑的长发，雪白的肌肤、小半边的脸颊……连指尖都仿佛有花朵绽放。

　　锦觅茫茫然的想，原来我这张脸也能这么好看啊。
　　虽然我已经非常的好看了，但芳主似乎要比我更加的好看呢——这就是修为高的好处吗？

　　这样的疑惑出现在她的心中。
　　紧跟而来的是如影随形般、无法摆脱的疲惫。

　　还有浅淡的香气萦绕在身边。

　　07
　　锦觅觉得有些怀念，也有些迷醉。

　　这是花界的香。

　　也只有花界才会有这样的香，哪怕她是花神之女，哪怕她也在隐居的地方种上了鲜花，但也还是调不出这样的香。
　　她离开花界这么多年，也不是没有过思乡的……但为什么一直都没想过回去呢？
　　锦觅茫然的想。

　　但到底是在这一直在她梦中萦绕的花香之中睡去了。

　　“我给你一场梦中之梦。”芳主轻抚上怀中美人的面颊，声音宛如叹息又仿佛呢喃。幽幽暗香在她袖间摇摆浮动，萦绕成一场温柔的美梦。“我的傻姑娘啊……去回头瞧瞧吧。”
　　“你的一生呀，至今为止，当真有过自我可言吗？”

　　08
　　芳主不喜欢锦觅如今的模样。
　　但她也明白，这不能去怪罪锦觅。

　　此乃非战之罪。

　　如今成长成如今的模样，这并非是她自己的错，而应该去责怪她身边的教育者和引导者。

　　芳主与锦觅有着同样的身世和同样的生长环境，她自然也清楚锦觅幼年时期是怎么成长的。
　　说实话，就花界二十四芳主那种养孩子的方式……要不是清楚的知道她们对于花神梓芬都满怀着感激，乃是一等一的忠臣，芳主真会以为她们是敌方派来的奸细。
　　不过有这种好心办坏事的猪队友也是很令人头痛的一件事情了。

　　花神将女儿托付给你们，结果你们就把自家少主养成了一个什么都不知道、随随便便就能哄骗到的傻白甜？
　　你们到底是怎么想的，才会把自家少主养成一个大号巨婴？

　　芳主清楚的明白，若是昔年自己不曾对学习兴起兴趣，不曾在此道上下苦功，不曾在修炼上坚持下去……那么她永远也不会发现自己身上的秘密。
　　她既不会知道自己修为进展缓慢是因为身上被下了伽蓝印，也不会知道自己的身世，更加不会有今日的成就，成不了花界主人，被人恭恭敬敬的道一声：尊主。
　　她会变成和锦觅一样的人。

　　弱小，无助……就像是一株菟丝花。

　　没法独立、只能依靠他人。
　　风雨来袭的时候只能无助的摇摆，没有遮蔽物就没法活下去。
　　无从掌握自己的命运，只能随波逐流。

　　多可怕啊，这样的可能。
　　多可怜呀，这样的锦觅。

　　09
　　“你这一生……做了这么多的事情，经历了这么多，到底是喜乐随他人，半点不由己。”

　　“二十四芳主、月下、旭凤、润玉、彦佑……”
　　芳主一个个的数着那些人的名讳：“他们说什么，你便做什么。你将他人的话语作为至理，完全没有自我可言——”
　　“锦觅、锦觅，我这样喊的人，到底是你，还是他人言语理念灌输之后造就的傀儡呢？”

　　“我不知道……我一点……都不知道。”
　　那醒来的美人捂着脸哽咽，泪水流了满脸。

　　肝肠俱断。

　　10
　　芳主和锦觅有着同样的来历同样的幼年，但因为做出了不同的选择，所以也就有了不同的结果。
　　这差异正如她与锦觅之间。
　　哪怕是同样的种子，在同样的阳光下萌芽，也会因为汲取养分的不同而长成不一样的样子。

　　芳主日日勤学，哪怕天资被封修为进展缓慢，也依旧不曾放弃，日日坚持，而后更以绝佳悟性一举冲破上神之境，强破自身封印。又探明身世，以血脉便利而独掌花界将其彻底炼化为掌中之物。
　　她是无可否认的强者，修为也好，心智也好，无一处可供诟病。
　　再如何看不惯她的为人处事，再如何看不惯她的作风，再如何敌视她的人，在她面前也得恭恭敬敬的低头。便是提到她的时候，也会心甘情愿的称一声大能。

　　“我做不到你这样。”锦觅说道。

　　她也见着了芳主的一些过去，记忆最为深刻的……大概是芳主丧病的连自己的真身都不放过这件事情了吧。

　　说真的，锦觅对于自己的霜花真身其实没什么不满意的，虽然霜花夜凝朝逝，又轻薄脆弱，实在算不得什么好物，但这到底是自己的真身，又有什么好嫌弃的呢？
　　芳主就不一样了，追求高修为追求战力的芳主对于自己这排不上什么用场不说还脆弱的不行的真身嫌弃万分——然后她做了一件特别丧病的事情。

　　芳主她把自己的真身给融了。

　　锦觅看到这情况的时候简直目瞪口呆。
　　她也是经历过这种痛苦的人，当年光光只是损失一瓣的真身就已经令她痛苦万分，而像是芳主这样狠心的把全部真身都融了——
　　这已经不是有多么痛苦需要多么坚定的意志才能够坚持下来的事情了，这是在玩命！

　　芳主表示这种小事还算不得危险，虽说真身很重要，但修道修的难道不是“神”吗？她又不是体修，丢了真身就死掉了，虽说损失真身会令她元气大伤，但也不是没有挽救的办法。
　　当然最重要的是：“我一定会成功。”

　　改换真身这件事在付诸实践之前芳主就已经计划了很久，实验都做过不下万次。操作过很多次的熟练工在一切顺利的情况自然不可能出什么意外，很容易的就把握好了平衡点，把霜花融成了水。
　　然后又开始提纯本体之水的品质。

　　现在芳主的本体到底是什么锦觅不太清楚，但——
　　“很冷倒是真的。”
　　芳主说道：“我若是不加以控制，像是你这种修为不济的小精灵，碰到我的时候就会被冻成粉末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