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昭君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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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是一个美丽而寂寞的女子，这是我走进钟秀宫看见她最初的瞬间就确定无疑的。
晌午，宫里到处都安安静静的，我无言地接受了新的分派——去钟秀宫当差。分花拂柳找到僻静的钟秀宫，走进月亮门的刹那，我惊呆了，午后金色的阳光洒在这清幽的院落里，洒在清澈的水池里，洒在一名清丽脱俗的女子身上。她一脸的灿烂，仿佛盛开的木芙蓉；灵动的大眼睛一直注视着池子里的游鱼，像是鱼也在对她笑。灿烂中又浸透了数不清的寂寞和忧伤，那笑容有多灿烂，心底的寂寞就有多深。“这就是我想一生追随的人呢！”心微微一沉，一大滴心疼的泪珠滑过酒窝，落在地上，溅碎开来。
“良使，我是新分来钟秀宫的宫人，我叫落雁。”
“落雁？叫你雁儿吧？怎么流泪了呢？”
“因为你的寂寞，因为……”
“雁儿，钟秀宫虽偏僻，可还清静，雅致，怡情养性再好不过了。”
“我这也是开心的泪呢，良使。”
“叫姐姐吧。”
在钟秀宫，与嫱姐姐相处的日子里，远离了宫妃之间的尔虞我诈，争宠夺爱，感觉格外平静。其实，那些庸脂俗粉如何比得上姐姐的绝代姿容，只是可恶毛延寿这个蠢画师，认钱为亲，偏偏姐姐不屑于此道。他来过多次，姐姐瞧都不瞧他一眼。
钟秀宫的岁月继续由姐姐和我两个人演绎着。
清晨，鸟语花香中，姐姐教我读“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读“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读“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行道迟迟，载渴载饥，我心伤悲，莫知我哀”。原来人间可以有那样美丽而自由的爱情，可以有生死相随的情感，而战争给人带来的就只有苦难。
天色阴阴，雨滴于梧桐之上，凄惨着寂寞着迷离着人的眼睛。是姐姐的琴声悠扬，飞舞出了金色的阳光，牵扯出了熙攘的人群，第一次我知道音乐是有色彩有温度的。
傍晚，坐在假山石上看落日，橘红色的阳光朝我们铺泻而来。夕阳灿烂得如火如荼，夕阳下的姐姐美丽得倾国倾城，也寂寞得无边无垠。
日子一天天地蒸发掉自己，平静是它的主旋律，好像连时间也忘记了赶路。有谁来提醒一下它呢？
“姐姐，这阵子小玄子也不来玩了。”午睡醒来，我跟姐姐闲聊着。
“人家有人家的事情呢。”
“小玄子是这宫里心眼最好的小太监，除了姐姐你，就他跟我亲。”
“你瞧——谁来了？这人真不经念叨。”
是小玄子急匆匆地走了进来：“雁儿姐姐，昭君良使好！我估么着你们也该醒了。”
“怎么这阵子也不见来？可有人念叨你呢。”
“良使，不是我不过来，这阵子皇上正召见呼韩邪单于，我们走不开。”
“是上次从匈奴来的呼韩邪单于吗”
“是的，良使还记得？他这次是来求亲的，皇上已传令后宫，谁要是愿意和亲，马上赐公主出身。”
“小玄子，你来就是传这个的？谁愿意去那么个荒凉的地方？皇上怎么不让他自己的女儿去？”
“雁儿，住嘴。小玄子公公，烦你告诉上面，就说钟秀宫昭君良使愿意赴胡和亲。快去吧！”小玄子满脸疑惑地走了。
“姐姐你？”
“雁儿，你倒是想想看呢，匈奴与汉多年为敌，呼韩邪单于敢于借助汉军打败郅支，稳固地位，这需要何等的魄力！匈奴虽称霸一方，可胡地不如汉地广阔，实力远逊于汉，呼韩邪单于能够审时度势，向汉称臣，又是何等的远见卓识！匈奴民风剽悍，呼韩邪单于站稳脚跟后，还能主动维护这难得的和平，谁能说他没有一颗温柔的心呢？”
姐姐眼睛出神地望着西方渺远的天空，悠悠地说道：“放着这些不说，雁儿，胡地辽远荒凉，后宫之内，有谁愿意远离家乡，远离富庶，而去和亲呢？‘行道迟迟，载渴载饥，我心伤悲，莫知我哀。’战争开始，苦难就会降临。”
姐姐回过头来，拉起我的手说：“其实你我姐妹在这深宫内院过得就快乐吗？”
“姐姐，不管怎样，落雁情愿追随你到海角天涯，永不分离。”
我搀扶着姐姐款步进入未央宫前殿，人们顿时都忘记了喧哗。淡扫蛾眉，略施脂粉，一身大红吉服的姐姐，恍若天神下凡，整个未央宫都明亮了起来。英武逼人的呼韩邪单于笑容满溢，拉过他的新娘，对高高在上，脸色阴沉的皇帝不无恭敬和感激地道：“公主如此光彩照人，高贵大方，定会给大汉和我匈奴带来安宁和幸福。我就封公主为‘宁胡阏氏’。”
匈奴漠南王庭，翊阳宫迎来了她们美丽高贵的宁胡阏氏，那时西天的晚霞燃烧得异常绚烂夺目。这是一片广阔却荒凉的土地，久经战乱，满目疮痍。我从姐姐脸上却看到了从来没有过的一种由内而外的充满希望与信心的微笑，这笑容宁静而快乐。一种从未有过的祥和与幸福此时也在我心底泛滥开来。只听见姐姐像是在自言自语：“安宁已然来到，繁荣必将随之而至。‘剑戟归田尽，牛羊绕塞多’，‘宁胡’绝不仅是个梦想。”
对外对内的战事很快就平息了，汉胡边境开辟了共同市场。开市那天，单于带着姐姐和我，还有一些随从，绕遍了市场的每一个角落，他兴奋地像个孩子。市场上两地商品琳琅满目，汉人胡人咿咿呀呀，比比划划，好不热闹。
“咱们匈奴是以游牧为生的，从市场上换回了生活必需品，再也不用去掠夺了。”
“是啊，这不正是单于你‘宁胡’的愿望吗？现在也是我跟雁儿该尽些力的时候了。”
“阏氏你不愿意在宫里享享福吗？”
“难道单于也以为女子什么都做不了吗？”
“啊不！不！那你打算……”单于快乐而惊奇地盯着她美丽聪慧的妻子。
“汉胡言语不通，阻碍交流，我和雁儿可以开设学堂，教习汉文，让先进的汉文化在胡地开花。以前在汉宫什么都不可以做，无聊的很呢！”
每天奔波于翊阳宫与翰墨院之间，日子过得忙碌而充实。看着我最爱的姐姐连眼睛里都写满了最单纯的快乐，我开心极了。政务繁忙的单于偶有闲暇就来翰墨院转转，聆听着朗朗的读书声，凝视着他才情四溢的妻子，眼神里充满了深情与感激。这早已超越了一场普通的政治联姻。
这是一片广阔而自由的土地，民风剽悍却淳朴。闲暇时，我与姐姐俩人会骑着骏马在草原上驰骋，直至疲惫，这之中纵情的快乐和自由旁人是无法体会的，只有我们两个心领神会。
轻轻地两骑并行，追随着落日的方向，渐渐融入了火红的夕照之中。
“这里天广地阔，长河落日，大漠孤烟，真是壮美！”
“壮则壮矣，美则美矣，只是少了点亲切呢。”
“雁儿，此心安处即吾乡嘛。”
……
“呀——姐姐你快看那排雁，怎么一下飞那么老快？该不会是看见姐姐花容月貌，惭愧了吧？”
“我说呢，原来大雁也能识人美丑，肯定也有爱美女的了，要不然我身边怎么就落下一只雁儿来呢？”
“姐姐你，呵呵呵……”
“呵呵呵……”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昭君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