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云追月图》南国水

7、绣房屠夫

　　“对对对！”母亲笑得更灿烂了，她一把抱住□□蓉，温柔地抚摸她的头，“蓉儿真聪明”。

　　□□蓉也露出了稚嫩的笑容，一颗白白的小虎牙从咧开笑的嘴唇中露出来，十分可爱。

　　可就在这时，忽然传来了急促的敲门声，“砰砰砰、砰砰砰”的声音很沉重，此起彼伏，一阵紧似一阵，看得出对方很着急。

　　还不待母亲起身去开门，□□蓉就看见她的父亲苏灿已经一脚踹开大门，拿着两个整理好的包袱破门而入了。他一脸焦虑，急急忙忙地向自己和母亲冲过来。□□蓉从未见过父亲如此慌张。

　　“阿霞，你带着蓉儿快走吧！”父亲皱纹斑斑的老脸紧缩在一起，他把包袱一下仍给母亲，“你们快点走！从后门走！再晚点就来不及了！”说完他转过身去重重地叹了一口气。□□蓉彷佛看见父亲正在擦眼泪。

　　“爹爹，你怎么啦，你要我们去哪里？”□□蓉似乎感觉到了什么，她一把向父亲扑过去，紧紧抱住他的腿，说话的声音都有些哽咽了。

　　“老爷，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母亲的手掌搭在父亲的胸口，急切地看着他，满眼都是不解和哀伤，“你倒是说话呀！”，还不待父亲开口，柔弱的母亲已经着急惊慌得眼泪汪汪。□□蓉受到惊吓，也开始嚎啕大哭。不知从何说起的苏灿急忙抱住自己的妻女，一家三口紧紧地抱在一起。

　　但这时苏灿似乎感觉到了什么，“不要问了，你们快走！走！”他一把推开怀中的妻子和女儿，别过头去不敢看她们，只是不停挥着手，“快去啊！快走！”他的表情痛苦，老泪纵横。

　　“老爷，要走我们一起走！”母亲紧紧抓住父亲的手，一边把□□蓉护在自己的腰下。

　　“哟哟哟，老夫少妻，依依惜别，真感人哪！”忽然一阵响亮的掌声由远及近，一个男人的声音从门口传来，“不用谦让了，你们今天一个都走不了！”那人的语气由调侃嘲讽变为杀气腾腾，“来人啊，给我把整个大院都包围起来！
　　”
　　听到了命令，一群不知何时出现的士兵已经将苏灿的府宅团团围住。他们清一色的黑色制/服，每一个都手持短/枪，面无表情。

　　“爹爹，我怕！”□□蓉将苏灿的腿抱得更紧了，“叔叔今天看起来好可怕！”她说。

　　“蓉儿莫怕，有爹在！”苏灿紧紧地护住□□蓉，“苏睿，老夫可是朝廷命官，你竟然私自带兵闯入府邸，你可知罪？”他用右手指着眼前这个叫苏睿的人，但是手却明显地在颤抖着。

　　“哟，还朝廷命官！哈哈哈……”苏睿一边哈哈大笑一边看着身边的士兵，“弟兄们说说，酸不酸呐？”身边的士兵也跟着一阵哄笑。

　　“你还再以为你伺候的是满清皇帝吗？”苏睿凑近了说，“就你这种跟不上潮流，看不清形势的人也配当织造监督？”他说着用力拽住了苏灿的领口：“这江宁织造府被光绪爷废止已经10多年，大总统既然重建，就是希望这次能真正搞出点名堂。”

　　“我就知道你一直觊觎我的位置。”苏灿说着闭上眼睛，叹了一口气，“其实我早该想到的，都怪我太信任你！”

　　“废话别那么多！”苏睿显然是想打破苏灿的话题，“来人啊，把他带走！”

　　□□蓉和母亲此时依旧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那些迎上来要捉拿苏灿的官兵，每一个都是凶神恶煞，眼看苏灿要被带走，她们娘儿俩吓得哭了起来。

　　“慢着！”苏灿不慌不忙地伸出右手挡住，“你要拿下我，可有证据？”

　　“你看看，我什么都没说，你就向我要证据，我还没来捉拿你，你就收拾包袱的要逃走，这不是做贼心虚是什么？”苏睿洋洋得意地边说边笑。

　　“那是因为我现在知道了你是什么人！我现在知道我信错了人！”苏灿也斩钉截铁地怒声喝道。

　　“好好好，你要证据是不是？”苏睿问道，“你看清楚了，这就是大总统亲批的逮捕令！”他把一份红色的文件贴近苏灿的脸。

　　“不仅如此，还有这些，这些……”苏睿从身后官兵的手中接过一沓资料，随后向苏灿劈头盖脸扔过去，“这些都是你在担任江宁织造府织造监督期间，贪污受贿的财政记录！”他恶狠狠地说：“今天东窗事发啦！这也是你早就想到的吧！”

　　“啊？老爷，这究竟是怎么回事！”□□蓉的母亲一把抓住苏灿的手，泣不成声，“老爷，这怎么可能！一定是弄错了！”

　　“哼，还楞着干什么，快给我带走！”苏睿吩咐手下。

　　这时□□蓉忽然上前，挡在苏灿的前面：“我不相信我家老爷会做这种事”，她近乎哀求地看着苏睿，“阿睿，老爷是你的亲哥哥呀，你怎么能够害自己人？”

　　“亲哥哥？我拿他当亲哥哥，他拿我当过亲弟弟吗？”苏睿摆出一副要理论的架势，“趁现在我还叫你一声嫂子，识相的赶快给我让开，否则连你一块带走！”

　　“孽障！你休想动你嫂子一根头发！”苏灿一把甩开妻子，拽住苏睿的领口，“你小子当年能进江宁织造局，也是因为有我的帮忙吧？我万万没想到你竟然会过河拆桥，反咬一口！”他痛苦地说，““你现在已经是副监督，已经是二把手，享不尽的荣华富贵，你到底还想怎么样！”

　　看着哥哥把自己逼得无路可退，愤怒至极的苏睿眼睛发红，左手不由得握紧了拳头。看着哥哥丝毫没有放手的意思，他头脑一片发热，来不及思考，就拔出腰间的枪指向苏灿的脑门。

　　“啊，阿睿，使不得，使不得啊！”□□蓉的母亲着急地呼喊，“有话好好说，或许是一场误会，你要听你哥哥解释，你要给他机会啊！”眼看苏睿的手还是没有松开的意思，□□蓉的母亲这时真的快要崩溃了！但是作为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她又能做什么呢？“你不能谋杀亲兄啊！这是会天打雷劈的啊！”她哭着扑向苏睿。而年幼无知的□□蓉也一直在旁边哇哇大哭。

　　“大人，总统大人只是让我们将苏灿捉拿归案。”眼看形势不对，苏睿身边的军官小声提醒着，“您可要冷静啊，否则不好收拾！”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苏灿悲痛地笑起来，“你要杀就杀！你为了权，为了钱，你可以杀人放火，你可以六亲不认，你连禽兽都不如！小时候我们俩一起养的一条狗都会对喂食的人摇尾巴！我没有你这种丧尽天良的弟弟，你就是畜生！你连狗都不如！”

　　“别说了，别说了！老爷你别说了！”□□蓉的母亲早已在一旁泣不成声，但她还是制止着苏灿继续说下去，她担心继续说下去是会给他带来杀身之祸的！

　　“你还嘴硬！”经过哥哥在众人面前的一番羞辱，苏睿早已丧失了理智，“你还真以为我不敢杀你！”他此刻只觉得气血上涌，怒发冲冠，头脑中嗡的一声，彷佛爆炸了一样！刚说完这番话，还不待手下的人过来劝阻，他已经扣动了扳机！在场的每一个人都吓得掩面惊叫！

　　就在这一瞬间，苏灿口吐鲜血，应声倒下！他的眼睛愤怒地圆睁着，显然他到临死，都不相信亲弟弟真的会对自己开/枪！

　　看到这一幕，□□蓉早已吓瘫了，她扑到前来，边哭边喊“爹爹！……”

　　“老爷，老爷……”□□蓉的母亲伏在苏灿的身上，椎心泣血地嚎啕大哭起来！“阿…霞……”苏灿也艰难地伸出右手想抚摸她的脸蛋，但临死的他已经不再具有这种力量！

　　□□蓉的母亲到现在还在毫无意识地不断甩着头，作为一个弱女子，她真的无力接受这一切！本来这只是平凡的一天，但万万没想到今天竟然就是和夫君永别的日子！她和苏灿的年龄相差二十来岁，或者恰恰因为如此，苏灿对自己更是多了一分怜惜，她既是他的妻子，更是他的红颜知己，他对自己的照顾，更是像女儿一般的无微不至！所以别人眼中的老夫少妻，在他们自己看来却是相见恨晚！虽然老爷一直期望自己能生下一个儿子传宗接代，但得知是女儿后，他对□□蓉也是疼爱有加，就像自己得到的是儿子一样，没有丝毫区别！

　　“老爷，你不能死！……不能死！”□□蓉喃喃自语，她已经哭哑了，哭不出来了！口中的气息也很微弱：“老爷，告诉阿霞，你没有做，没有做对不对……”

　　听到这句话，彷佛已经晕死过去的苏灿重重地喘了一口气，对着还站在自己身旁看好戏的苏睿，他想奋力地抬起头，但已经不可能了！他用尽全身的力气，也只能斜着逐渐扩散的瞳孔，对着苏睿的方向抬起手来，“你……”他用尽生命中最后一丝力气吐出这个字，随后猛然喷了一口血柱出来，手也永远地垂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