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云追月图》南国水

45、贴沙河畔伤心地

　　抑制着内心的惶恐，曹品凤还是硬着头皮起来开门。

　　只见梅笑天如一尊雕像站在门口。在他的身后，是凄风苦雨的茫茫黑夜。

　　看到梅笑天，曹品凤的眼泪一下就下来了。

　　梅笑天的眼眶也红了。他用充满哀怨的眼神打量着眼前这个女人。这个他的女人。只见她一脸苍白，形销骨立，瘦成了一个纸片人。在她的身后是一片狼藉的房间。

　　天啊，他才没有见她几天，她竟然成了这个样子！这些天究竟发生了什么？梅笑天的心中充满了内疚。在他想伸出手抱住她的时候，曹品凤忽然心有灵犀般紧紧地抱住了他，嘤嘤哭泣起来。“笑天，再也不要离开我了！”她伏在梅笑天的肩头，哭得很伤心。

　　“品凤，都是我不好！”梅笑天用温暖的大手托住她的脸，爱怜地替她擦着眼泪，“你的身体太弱了，我把陈妈带过来了，让她每天煲些汤帮你恢复身体，”梅笑天帮她整理着被泪水打湿的发梢，“她明天上午就到。”

　　听到这句话，曹品凤的心一下就凉了。原来梅笑天是以为她已经打掉了腹中的胎儿，所以才回心转意回到她身边的！梅笑天，你好狠！曹品凤在心中默念着，但她却一言不发，使劲地点了点头，把梅笑天抱得更紧了。

　　是的，她心爱的男人回来了，她应该高兴才对，但此刻她的眼中却流出了更多的泪！她下意识地用右手轻轻抚了抚自己的小腹，这个不为人知的动作，梅笑天不曾察觉。但伏在他肩头的曹品凤却陷入了沉思。她是多么希望能生下这个孩子啊，但梅笑天为什么非得让她在他和这个小生命之间做一个选择呢？

　　以为曹品凤听自己的已经打掉了孩子，梅笑天对曹品凤又殷勤了起来，生活又恢复了以往的样子。梅笑天每天下班后都会到别墅过夜。只是他每次想和曹品凤亲热的时候，她都会以身体虚弱为由拒绝。梅笑天也理解，觉得是自己操之过急，所以最近一段时间，他都没有碰曹品凤。

　　曹品凤在陈妈的照顾下，脸色逐渐红润起来。她很享受和梅笑□□夕相处的日子。但随着时间的流逝，她的忧虑也越来越重，她害怕梅笑天发现她日渐凸起的小腹。

　　结束了多日的阴雨，这天午后，阳光很好。陈妈在别墅的菜园里摘蚕豆，几个仆人正在天台上晾晒刚刚洗好的衣物。随着她们麻利的动作，绳子上洁白的床单在风中翩翩起舞，犹如一片片轻飘飘的棉花糖。

　　曹品凤的心情也很惬意。她先到厨房里检查了一下正在煲的汤。这是她特意为梅笑天煲的，他早晨出门时留下话，说今天要忙一桩官司，晚上会回来晚些。所以曹品凤特意给他煲了猴头菇佛手砂仁汤，这样他深夜回来就可以暖暖胃。

　　忙完这一切，曹品凤看了看墙上的挂钟，才刚刚三点。见四下无人，于是她回到了卧室，从衣橱的角落里拿出了一叠自己缝制的小衣服。这一沓小衣服只比自己的手掌大一点点，花花绿绿的十分可爱。曹品凤拿起一件红色的小肚兜摆弄着，又放在眼前比划了起来，眼角眉梢都流淌着初为人母的喜悦。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而近，似乎往卧室的方向走来。难道是梅笑天回来了？曹品凤来不及细想，凭直觉她感到一定是梅笑天回来了！于是她三下五除二赶紧将那些小衣服塞回柜子里，又快速回到沙发上，故作镇静地坐在那里喝咖啡。

　　果然，梅笑天走了进来。

　　“不是说今天会晚些回来吗，怎么相反这样早”，曹品凤微笑着，她拿过杯子给梅笑天沏了一杯茶，“厨房那边还没有好呢，我让陈妈临时加了一道蚕豆烩春笋。”

　　说着她起身帮梅笑天脱下外套，“你知道吗，我今天和陈妈去了一趟菜园，真是不可思议，那些瓜果蔬菜都长这么大了，尤其蚕豆，特别饱满！”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万物都有它成熟的季节”，梅笑天有些满不在乎，他一屁股坐到曹品凤身边，“都到所里了，才发现卷宗忘带了”，他解开了领带，把头仰在沙发上，一副很疲惫的样子，“老胡他们几个非得今天下午就要研究案情，这不，只能回来一趟了，别人也不知道放在哪里。”

　　“你那些卷宗不卷宗的，我还真是不清楚”，曹品凤露出一抹明媚的笑容。

　　“我就知道会这样！”梅笑天一脸宠溺地看着曹品凤。就在他起身准备回书房拿文件的时候，忽然感觉脚下像踩了什么东西。

　　曹品凤顺着他的眼光看去，只见地上是那件她刚才摆弄过的小肚兜，一定是刚才慌里慌张，一不
　　小心掉到地上了！曹品凤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脸色变得煞白，她扭过头去，不敢看梅笑天的眼睛。

　　果然，气急败坏的梅笑天马上就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他从地上捡起那件小衣服，狠狠地扔在茶几上，连文件也没有拿，就径直往门口走去。

　　“笑天，你听我说，你听我说啊！”面对梅笑天可能又一次的一去不复返，曹品凤急得手足无措，她急忙起身追出去，“真的不是你想的那样啊，笑天，那些小衣服是我早就做好的，难道寄托思念也不行吗？”

　　可梅笑天丝毫不听她辩解，他不为所动，头也不回地摔门而去。

　　“难道寄托思念也不行吗？”曹品凤喃喃地说着。望着梅笑天渐行渐远的背影，她万念俱灰地跌坐到地上，嘤嘤啜泣起来。

　　这天晚上，曹品凤滴米未进。她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一言不发，眼神空洞。一连发呆了好几个小时，就像中邪一般。陈妈把一桌子饭菜热了三次，曹品凤都没有走出那个房门。陈妈没办法，只能叹叹气，最后全都撤走了。

　　不知不觉，就到了深夜，外面不知何时又落起了雨。伴随着惊雷与闪电，这栋死寂般的豪宅在路灯掩映下投射出幢幢的魅影。

　　今夜，曹品凤没有开灯。原本披在身上的被子不知何时早已滑落，她穿着薄如蝉翼的睡衣，两眼发直地坐在黑夜里。

　　伴随着一道明晃晃的闪电，惊雷四起。忽然，曹品凤卧室的房门被人打开了！加上雨声较大，失神的她还没有发现有人进入了她的房间。等她意识到的时候，来人已经扼住她脖子，强行掰开嘴巴，将一碗浓浓的药汤灌进了她的嘴里。曹品凤惊恐到了极点！她发不出声音，只能拼命挣扎，刺鼻的药汤随着口角淌到了脖子上。由于她不配合，还有一些被灌进了鼻孔里。她还来不及反抗，那个人已经灌完药汤，转身离开了。

　　借着明亮的闪电，曹品凤看清那是一个面目狰狞的老妇人。曹品凤不知道她是谁，也从来没有见过她。

　　但此刻她来不及思考这些了。“陈妈！”她用尽全身的力气撕心裂肺地喊了一声，凄厉的声音盖过了闪电，响彻天宇！

　　陈妈慌慌张张地跑进来，她睡眼朦胧，显然是匆匆忙忙穿上的衣服，此刻还在忙着扣上衣服的纽扣。

　　“你快到隔壁的农户借一些粪汤来！”曹品凤的表情很痛苦，她用手捂着小腹。

　　曾经当过接生婆的陈妈一看就知道发生了什么，她曾在很多大户人家工作过，这样被薄情寡义的臭男人始乱终弃的太太小姐，她看得太多了！所以她不再问什么，而是以最快的速度冲进了雨帘，她很清楚，现在的每一分钟都是在和时间赛跑，如果早回来一秒，说不定就能拯救一条小生命。

　　十分钟后，陈妈回来了，外面依然雷雨交加，她也被淋得浑身湿透。当曹品凤从她的手中接过那盆臭气熏天的粪汤时，陈妈心疼得跪了下来，“梅太太啊！”，她大喊一声，捶胸顿足，瞬间老泪纵横。

　　此时外面的雨似乎更大了，电闪雷鸣一阵接着一阵。伴随着一道迅疾的闪电，曹品凤二话不说，她捏住自己的鼻子，将那盆粪汤一饮而尽……

　　这个夜里，全城的人都在雷雨中安睡。贴沙河边的铜像也安静地伫立在雨里。唯独一夜无眠的曹品凤，陈妈使劲拍着她的背脊，她吐了一夜，已记不清吐了多少次，只觉得五脏六腑都要吐出来了。

　　“造孽啊！造孽啊！”陈妈在雨中一遍又一遍地说着，如同梦呓，但无论她说什么，都没有人听见了。

　　第二天一早，雨停风住，但是天色并未放晴，灰蒙蒙的天空，依旧阴霾。密布的浓云像一层层黏在天地之间的浆糊。

　　不知道昏睡了多久，曹品凤睁开了眼睛。她呆呆地望着天花板，她在想自己是一个背叛丈夫的女人，也是一个被情夫抛弃的女人。自己就像一只金丝雀被关在这金笼子里。想到这，两行清泪从她的眼角溢出，她的命运难道不是掌握在梅笑天的手中吗？咬了咬嘴唇，她四下环顾这座金碧辉煌的豪宅，一只被主人抛弃的金丝雀还要留在这伤心之地吗？为了永绝后患，她的主人甚至都不允许她生下腹中的孩子，那她对于梅笑天，又有什么好眷念的呢？

　　“陈妈，陈妈！”她躺在床上动弹不得，低低地呼唤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