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云追月图》南国水

43、梅笑天金屋藏娇

　　崔世雄母子还没有走到跟前，就看到巡阅使冯肇甫从小汽车里走了出来，他有些匆忙，风尘仆仆，手中拿着几个白色的小瓶子。

　　“这是我托广济医院的院长从北京带回来的”，他把那几个小药瓶递给林碧芳，“这药可不好找”，他擦擦头上的汗珠，“这对苏美人可能有些用处，但是治标不治本啊！”

　　“有劳大人费心”，林碧芳十分歉疚地接过药瓶，“世华也刚刚回到杭州，不知大人是否有空，再到府上一叙？”

　　崔世雄干楞在一边，看到母亲这样客套的样子，而冯肇甫也丝毫不提及处理他大哥崔世华的事，他有些咬牙切齿。

　　“不了”，冯肇甫拒绝，“我这就走了”，说完又钻进了车里。

　　“对了”，汽车即将驶动的时候，他忽然探出头来，“转告崔世华，可以将□□蓉接回来了，我和梅藤医生交谈过，她的病情现在医院也没有办法了。”

　　把冯肇甫送走后，林碧芳安排鄂齐把药丸送到骏驰府，并让他转告崔世华将□□蓉接回府里的相关事宜。在鄂齐准备出发的时候，崔世雄向他使了个眼色。鄂齐瞬间就心领神会了。

　　将□□蓉接回骏驰府后，崔世华每天清晨都将冯肇甫带来的药物喂她服下，又嘱咐蓝燕儿好好照看她，之后才匆匆忙忙赶到总督府。这两天陈家印和李达都不在总督府内，所以崔世华就更忙了。

　　严格意义上来说，陈家印是管理全府事务的参谋长，官级仅在崔世华之下。而李达是卫戍勤务部部长，较陈家印又低了一级，所以更多的时候，李达其实是听命于陈家印的。

　　这天下午，陈家印早早就回到了家中。他脸上阴云密布，似乎在担忧着什么。两天前，他当着崔世华和李达的面，安排了一支500人的部队前去搜捕罗俊。但是部队才出发了六十多公里，他就将大家谴散了，说这是崔世华的主意。而谴散这支部队后，他也没有立即回总督府向崔世华复命。

　　崔公馆内，鄂齐才一进门，崔世雄就环顾四周，将他一把拉进了书房，又关上了门。

　　“什么？你说这是什么？”崔世雄右手握着一粒白色的小药丸。

　　“他们确实说这是肾上腺素”。鄂齐说着自己也听不懂的名词。而崔世雄更是听得一头雾水。

　　“那这个呢？”崔世雄把左手中的药丸递到鄂齐面前，这粒药丸较刚才那粒，显得颜色更深，个头也更大。

　　“这是多巴胺。”鄂齐答道。

　　“什么玩意！”崔世雄说着，就将这两粒药丸放到茶几上，“这些留过洋的人，说的都是咱们听不懂的”，他看向鄂齐，“你打听清楚了？”

　　“是的，错不了。”

　　一连几天过去，陈家印和李达都没有找到关于罗俊和崔小蝶的任何线索。他们两人就像从人间蒸发了一样。“小蝶该不会出事了吧？”一着急，崔世华就容易往坏处想。

　　眼看不能坐以待毙，这天下午崔世华想将陈家印和李达召来总督府，三人再商议下一步的计划，却得知李达去了建德抓人，所以仅有陈家印一人前来。

　　“大人，我觉得仅凭一个名字就抓人，这都是蛮干”，陈家印说，“通过这几天的走访，叫罗俊这个名字的人很多”。

　　“有道理。”崔世华十分赞同。

　　“事发当夜，大人您曾和罗俊独处过一段时间，就是我和李达攀上黄岩洞的时候”，陈家印说，“对于他的外貌，您是否还有什么印象。”

　　“我记得当时怕洞内的瘴气，大家都捂着口鼻……”崔世华陷入了沉思。“哦，对了，我想起来了！”他忽然叫了出来，“他右边的眉心有一颗红痣！”

　　“这真是一个重要的线索！”陈家印欣慰地笑笑。

　　几天后，李达从建德回来了。同样是一无所获。陈家印于是将罗俊右眉中心有一颗红痣这个信息告诉了李达，这让李达也很欣喜，毕竟今后的搜寻至少有了一个方向。就在李达一心认为抓到罗俊就能找到小蝶的时候，陈家印忽然告诉李达，说不定罗俊早就用调虎离山之计将小蝶转移了，所以照目前的形势，不能只追罗俊这一条线索了，得部署两条线，一条追罗俊，一条找小蝶。

　　李达想了想，觉得很有道理。这时陈家印提议，为了确保小蝶的安全，找小蝶这条线索的人手必须加强。李达的卫戍勤务部人手较多，所以由李达负责找小蝶。而陈家印自己则负责追捕罗俊。

　　对于陈家印的安排，李达欣然接受。领命后，他立马就带领部队出发了。而说好了追捕罗俊的陈家印却迟迟没有行动。

　　从崔公馆的小门出来，便是宝善桥，平时崔公馆的下人们如果赶时间，都会从小门出来经过宝善桥，到附近的集市和菜场采购。当然，平时他们一般会从正大门走。

　　宝善桥边的市集很大，逢一三五赶集，除了瓜果蔬菜，衣服鞋帽，附近做拨浪鼓、画糖画的民间艺人都会来赶场。每逢集市，都是锣鼓喧天，十分热闹。这些手艺人的摊子会一直延续到市集最北角。再往北，就是贴沙河了。

　　贴沙河是一条并不宽阔的河流，河水也并不湍急。传言这贴沙河在宋元时期并不叫贴沙河，而是一条波浪滔天的无名大河，曾发生过好几次水患，沿岸黎民百姓死伤无数。因此当时的县令号召家家捐沙，当时的青壮年都曾到附近的山上背沙筑堤，这才治理了河水泛滥。因此这河才更名为贴沙河。

　　为了纪念提议治理贴沙河的这位县令，当地百姓还在贴沙河边为他铸了一尊铜像。九百多年过去了，这尊铜像经历风吹日晒，面目都有些模糊了。而贴沙河右岸，也悄然发生着天翻地覆的变化，成为了杭州城内人流量最大的繁华商业区和别墅区。

　　在这片别墅群中，有一栋显得与众不同。因为它的建筑风格像极了一河之隔的崔公馆。这栋别墅全是欧式建筑，层层叠叠的洋楼坐落在花园中间，内置亲水平台、泳池，每个独立的房间凭回廊相连。沿着回廊是排列的灯柱，上面高擎着一盏盏球灯，夜色中远远望去，像一朵朵红荷漂浮在无边的水面。

　　这栋别墅视线最好的一个房间是二楼最南面的主卧，透过窗户正好可以看见贴沙河岸边的点点星火。

　　在这间卧房里侧躺着一个半裸的女人，她穿着真丝吊带的睡衣，面向窗户。从背影来看身材姣好。此刻她正右手托腮，眼睛微闭。

　　几分钟后她伸手扭开了床头的水晶灯，人也顺势转过身来。此人正是曹品凤。随着她的动作，灯罩周围坠下的钻石轻轻摆动，叮咚作响。她有些慵懒地起身，推窗看见外面下着蒙蒙细雨，几枝绿色的藤蔓在风雨中轻轻飘摇。

　　一股清晨的凉风从打开的窗户挤进来，寒意阵阵。她抚了抚赤裸的胳膊，又把环抱着的双臂紧了紧。思索片刻之后，她关上了窗户，唤来小童去取今天的报纸。然后又走到墙角，打开了那台木质的白色留声机，塞进去一张黑胶唱片，咿咿呀呀的吴侬软语流淌了出来。

　　做完这一切，她给自己煮了一杯咖啡，悠闲地坐到了沙发里。有些百无聊赖的她往左边看去，那个男人还在旁边的浴室洗澡，透过玻璃门朦胧的水汽，可以看出他强壮的身形。

　　曹品凤低头饮了两口咖啡。这时小童已将报纸取回。曹品凤翘着二郎腿随意地翻着，忽然，她的目光被第三版的内容吸引住了。这时梅笑天也洗完澡，穿着浴袍出来了。

　　“看什么啊，这么认真”，梅笑天一边擦干头发一边问，“你可不是一个爱学习的人”，他有些坏笑。

　　“真是无良媒体！”曹品凤有些嗔怒，她把报纸垂下来放到了膝盖上。

　　“什么啊”，梅笑天也被吸引过去，他坐到了曹品凤身边。

　　“梨花咒语杀人，一代花魁危在旦夕”，梅笑天拿过报纸，喃喃地念着第三版的黑体大标题，“果然，够无聊的”，他放下了报纸。

　　“这些人还真是什么都敢报道”，曹品凤说“连别人的隐私都不放过。”

　　“你大哥崔世华是一省总督，他是公众人物。你嫂子□□蓉是红极江南的一代名伶，有多少人认识她？”他凑近曹品凤，又露出一抹坏笑，“这二人哪来的隐私？”

　　“去！”曹品凤有些无力反驳。

　　“且不说这帮记者有没有胆量曝光”，梅笑天指了指曹品凤，“这世上是否真的存在咒语杀人一说？这不是封建迷信嘛，而且抓着人家做过艺/伎的黑历史不放，果然是没有节操”，他也端起曹品凤为他准备的咖啡饮了一口，“还花魁？这是赞美还是贬低？”

　　“虽然我也不喜欢我大嫂，可看见这帮记者这么写她，我还是有些难受。”曹品凤悻悻地说。

　　“这就对了”，梅笑天起身，“所以说我很少和记者交朋友！”说完他又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浅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