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无之冠》长雾

8、第七章、神祇之死

　　不知是否是为了迎接父亲归家，第二天苏伊见到伊尼的时候，他也如同拉卡穿上了伊斯西斯的传统服饰。这使他的气质发生了改变，不再是之前那个看起来与现代社会少年毫无区别的样子。
　　拉卡平时虽然也穿着长袍，但是好几次都披着斗篷，苏伊也不太愿意打量那个对自己有敌意的青年。所以这是苏伊第一次直观看到伊斯西斯族衣袍的样子，和他想象中并不相同。上衣的领口宽大，没有任何图案，但是伊尼带着一串金线与红玉髓相间的流苏项链，短袖的袖口上锈染着红绿色花纹的镶边。宽松的白色亚麻上衣很短，露出少年一截精瘦的腰。腰间缠着金红饰带，下身是同样宽松的长裤，但在脚踝处有带子系紧。
　　发现苏伊的打量，伊尼笑着说：“现在天气越来越热了，‘沙巴里’穿起来很凉快的。”
　　“比起衬衫，‘沙巴里’更适合你。”
　　“想试试吗？你和拉卡差不多高，让他借一件袍子给你。”
　　“呃，谢谢，不用了……”苏伊窘迫地摇头，他可不想再和拉卡有太多接触。

　　两人说话间走到了伊尼的家，这是一栋用泥砖盖起的小楼，与村庄里的其他建筑没什么区别。村庄里只有考古队的小楼是外来者建造的。
　　拉卡站在门口迎接他们，苏伊难掩好奇地多看了他几眼。今天他穿着一件长袍，宽大的袖子一直垂到手肘下，领口与袖口都有着红色的刺绣，金珠与松绿石项链上垂下一枚铜质的鹰型坠子。长袍的腰间没有剪裁，而是直接系上腰布。袍子一直垂到脚背上，被浆出好看的褶皱，下缘也绣着一圈红色的花纹。
　　古老样式的衣袍突出了拉卡的英俊与肃穆，他如同一位穿着华丽的古代祭司，穿越了前年的时光走到苏伊的面前。苏伊心里暗想，回去一定要找一本研究伊斯西斯古典服饰的著作来读。
　　“哥哥。”
　　“拉卡。”伊尼和苏伊向他打招呼。
　　拉卡只是点点头，领着他们往屋子里走去。
　　屋内要比室外凉爽许多，苏伊见到矮几边坐着一位长者。这是他父亲的兄弟，他的阿齐德。
　　“阿莫齐，”扎拉莫斯对他露出笑容，“日安。”
　　苏伊低头行礼：“阿齐德，很高兴见到您。”
　　“不必拘束，你坐下吧，我有话要对你说。”
　　伊尼对苏伊眨了眨眼睛，他显然很想留下来听听两人的对话。
　　拉卡端来陶制水壶放在桌上，只是一个轻轻的瞥视眼神就把伊尼赶出房去。然后他对父亲行礼，也转身离开。期间，没有施舍给苏伊一个眼神。
　　苏伊在心里苦笑了一下。

　　“阿齐德，请问……”苏伊想要率先提出问题，但被长者打断了。
　　“你还记得你的父亲吗？”扎拉莫斯轻声问。
　　“记得一些。”苏伊点头。
　　“我不知道洛林斯有没有欺骗过我……告诉我，你父亲这些年过得好吗？”扎拉莫斯用流利的英文问道。
　　“我对父亲的记忆已经很少了，但我们生活得很好，而且我知道他十分热衷于他的工作。我听麦克说他很想回来，但是他的身体一直不好。”
　　“是啊，他从小……”扎拉莫斯长叹了一口气，沉默片刻，他说，“我听说他还一直想着穆卡拉荷，是吗？”
　　“是的，父亲一直想要找到穆卡拉荷，我想替他完成这个愿望，”苏伊回答，“阿齐德，穆卡拉荷的传说究竟是怎么回事？我发现父亲其实对很多传说知之甚少。”
　　“你父亲和你说过穆卡拉荷的歌谣吗？”
　　“他说过……‘星辰陨落的地方诞生了血红朝阳，国王的血汇入河流，伊斯塔西却得不到他的灵魂。背弃诺言的城市，地将把你吞噬。众神之怒遮蔽天空，穆卡拉荷的末日到来。’”苏伊轻轻念诵着，这首歌谣在它诞生的土地上读出来，仿佛充满了奇异的力量。
　　扎拉莫斯摇摇头：“不知他究竟听说了多少，但他所知的绝对不完整。”
　　“阿齐德，伯父说父亲所知的很多传说都是您告诉他的。那么穆卡拉荷的故事，您为何不告诉他全部？”至少免去他此后多年的魂牵梦萦。
　　“你父亲从小孱弱，他很少出门，对所有事情都十分好奇。那个时候我们的生活还很艰难，家人不能时常陪在他的身边，许多事情也没有时间对他一一解释。穆卡拉荷的故事，应该是族里的老祭司告诉他的，一开始我们并不知情。”
　　苏伊想象着父亲孤独寂寞的童年，他的乐趣可能就只是独自一人反复念诵那些道听途说的歌谣。
　　“老祭司本来不该告诉你父亲关于穆卡拉荷的传说，他们甚至约定要保密此事……”扎拉莫伊的声音里带着叹息，“你父亲听到那部分歌谣后，偷偷问了族人穆卡拉荷在哪里。普通族人并不知道什么歌谣，他们所知的穆卡拉荷只是一座千百年前的城市，是我们祖先王国的都城。结果穆卡拉荷越是神秘，你父亲便越是着迷……”
　　“你们知道后，还是没有告诉他故事的全部？”
　　“是的，那是他不该也不必知道的部分。他当时太虚弱了，总说身体好了以后一定要找到这座城市。我们希望他能带着这份好奇活下去。”
　　“那我呢？您能告诉我故事的全部，让我替他找到这座城市吗？”
　　扎拉莫斯摇头，他认真地说：“阿莫齐，我不能告诉你全部的故事，穆卡拉荷是个禁忌。你要知道的是，穆卡拉荷被星辰怨恨，它被地所吞噬、它被众神遗弃、它的居民死于国王鲜血流淌过的河水。”
　　“被星辰怨恨？”年轻的研究员因为自己的名字，对星辰十分敏感。
　　“那颗陨落星辰的名字便是苏伊穆尼，”扎拉莫斯阖上双眼，脸上有着悲伤的表情，“星辰的怨恨使穆卡拉荷毁灭，所有的亡灵便诅咒它。抱歉，孩子，你父亲并不知道故事的原委。”
　　苏伊穆尼，它毁灭了穆卡拉荷，所有的亡灵便诅咒它。这是一个被诅咒的名字，只有伊斯西斯的祭司知道，不落星辰带来死亡，它不落的光辉只会照亮冥途。
　　苏伊想起夜晚所见的漫天星辰，拱极星还在天空之上，为何地上会有它陨落的故事？陨落的星辰为何要仇恨一座城市？
　　父亲他想知道穆卡拉荷的故事里国王为何会死去，星辰为何会陨落。苏伊突然意识到，这个故事里陨落的不是一颗星辰，被谋杀的也不止是一位国王。
　　“他们杀死了一位神祇。”苏伊说。
　　而扎拉莫斯垂下了目光。

　　向扎拉莫斯告别的时候，苏伊的心绪如同乱麻，没有发现拉卡正站在门外等他。
　　“苏伊穆尼！”
　　这个声音、这个名字令苏伊一惊，几乎浑身战栗。他转头，发现拉卡正皱眉看着他。这样的表情使他显得更加严肃冷漠。
　　“抱歉，我……”
　　“这件‘阿吉沙’是新的，给你。”拉卡把手里叠得整齐的白色袍子递给苏伊。
　　苏伊有些发愣，几秒后才想起今天来时伊尼说过的话：“不用……”
　　拉卡不给他拒绝的机会，转身就回到屋里去。
　　苏伊失神于手中亚麻长袍的触感，错过了向拉卡道谢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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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抱歉来晚了，这几天尽量二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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