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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九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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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想到自己的身份已然暴露人前,子初忍不住抬手揉了揉眉心,自嘲地笑笑。
好在她心思活络,不会在一个问题上纠结太久,不过转念又想到,就算女子身份暴露了又如何,她之前一直在楚国境内,除了拜师求学外,很少踏出过家门。这天下之大,莫说是在楚国以外的国家,纵然置身于楚国,也不见得有人会认识她。女子身份暴露便暴露吧,只要届时不影响到她周游列国的愿望就没什么大不了的。
当务之急,还是先搞清楚她现在身处于哪国境内吧。
子初四下打量一番,只见不大的屋子里窗明几净,纤尘不染,更有一扇绣着青竹掩映的屏风,素雅又不失格调。
子初走下床榻,瞥见一旁的矮架上整齐地摆放着一件月白色女装与一条红褐色缎带。
她熟练地将衣衫穿戴整齐后,若有所思地低头凝视手中紧攥着的红褐色缎带。
战国时期,阴阳家学说甚盛,各大战国的旗帜颜色与服饰主色都是极有讲究,有据而定的。
就好像她的祖国楚国,是蛮夷自立而后被册封。当然,子初对于“蛮夷”这一称呼深表嫌弃。
就这样,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楚国是旗有五色而服饰皆杂,中原诸侯更是不加掩饰地嘲笑楚国是“乱穿乱戴乱德性”。
为了维护国君统治,在进入战国时期后,楚国便推演出“炎帝后裔,与黄帝同德”的土德,旗帜服饰也随之变成了一色土黄。
而大师兄韩非的国家韩国,因为出于晋国,但为了表示自己有特立独行的德性,便推演出木德,旗帜服饰皆为绿色。
至于她手中的这根红褐色缎带……自晋国三分韩赵魏以后,只有自认延续晋国正统的魏国承继了周之火德,其旗帜服饰皆尚红色。
由此可见,她现在应该是身在魏国境内。
只要不是落在符毒那帮人的手上,她吴子初已经算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子初松开了握紧的指尖,那根红褐色的缎带安静地躺在她手心。
屋外天色正好,云卷云舒,自在悠闲。子初推开房门时,正撞见一名俏丽的粉衣小丫头笔直地朝她所在的屋子赶来。
那小丫头在瞧见子初时,眸子蓦地一亮,脚下的步子也加快了一些。
心知对方必是有事寻自己,子初踏出屋子,转身关上了房门,站在门口静候着那人的接近。
“姑娘可算是醒了,太好了,我家小姐若是知道你醒来了一定会很高兴的。”小丫头在距离子初尚有一丈远时,止住了脚步。
她望向子初的一双晶亮眸子里盛满了喜色,似是在由衷地为子初的醒来而高兴。
“……多谢小姐相救之恩。”子初略显拘谨地垂下眼眸不敢与之对视,下意识地拱手作揖道。
“救你的可不是我这个小丫鬟,而是我们家小姐。”粉衣小丫头俏皮地摆摆手,身子一偏避过了子初的一礼。
“无论如何还是多谢姑娘多日的照料之恩,至于你家小姐的救命之恩,子初更是没齿难忘。”
“‘救命之恩,没齿难忘。’这倒是个很精辟的句子,只可惜雨墨没有小姐的学问好,对你刚才说的句子好像是懂了又好像没懂。”
粉衣小丫头雨墨歪着脑袋一脸茫然地思考着,半晌后,她抬起头朝子初自豪地说道:“我家小姐那么厉害,想来她一定是会懂的,一会儿我就带你去见见我家小姐吧。”
“子初正想去当面谢过你家小姐的救命之恩,就有劳雨墨姑娘带路了。”子初本想解释说这句话并非她原创,转念一想要是那小姑娘继续刨根问底下去,她也讲不清楚,于是只好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她赧然一笑,面颊泛着可疑的红晕顺势回道。
“嗯嗯,你既然能说出那么精妙的句子,想必也是有一定才学的,我家小姐向来最喜欢和像你一样的学问人谈天说地了。”雨墨一边说着一边煞有介事地点点头。
她话说完才发现对面的子初早已经羞红了一张如玉面庞,露出一副惹人爱怜的小女儿家的姿态。
雨墨虽然在跟着自家小姐一起帮忙照顾子初的这段日子里见惯了子初的面容,但碍于那时的子初终日面色苍白,病怏怏地躺在床上昏迷不醒,更不见任何表情,倒也从未见过这般模样的子初。
她一直以为自家小姐就已经够美丽够撩人的了,没想到如今又出了一个足以和自家小姐媲美的子初。
唯一不同的是,她家小姐吸引的都是男人,而面前这人却是男女通吃两者相宜。特别是初见时,她一身男装打扮,虽落魄至极,仍不减清俊秀气。
子初在一旁默默地观察着小丫头雨墨的脸色,只见她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的,还时不时地偷觑她几眼,不凑巧地被子初给逮个正着了又羞怯地躲避她的视线。
“……?”子初莫名其妙地看看雨墨,又低头看看自己的着装打扮,回顾一下自己方才所说的每一句话,似乎并没有什么不妥之处。
这小姑娘怎生这般看着她?真是奇也怪哉!
“咳咳。”子初右手握拳置于唇边,装作不经意地轻咳了一声。
那位雨墨小姑娘依旧惘若未闻,只稍稍收敛了一下自己火热的视线。子初在她的目光注视之下,内心尴尬极了,又不好意思与之对视,唯有余光轻移。
子初的视线甫一触及雨墨的脸颊,方知晓她原来竟是连耳根子都红透了。
“雨墨姑娘不是还要带子初去面见你家小姐吗?不知姑娘可是还有何事耽搁。”子初若无其事地一撩裙摆。
月牙白色的一角从雨墨眼前飘过,她瞬间收回了四下飘散的神思,颇为窘迫地假笑道:“呵呵,你看我光顾着跟你讲我家小姐如何如何,竟然忘了你刚醒来不久,怕是还未用过早膳吧?不如我先去厨房命厨子为你准备一些清淡的食物,你也好吃些垫垫肚子。”
“不必麻烦了,你还是先带我去见一见你家小姐,再回来用饭也不迟。毕竟我多有叨扰,如今刚一醒来却不亲自到救命恩人面前致谢一番,实在有违礼节。”
“那好吧,既然你如此坚持,我也就不再多劝了。子初姑娘这便随我来吧。”
子初见走在前头的雨墨恢复了常态,尽职尽责地在前面领路,又想起她之前俏皮娇憨的模样,不由轻笑道:“雨墨姑娘,你唤我子初就好。”
雨墨闻言停下脚步,待子初跟上前才重展笑颜,“子初都这么说了,那我也就不客气了。对了,作为交换,你也别姑娘姑娘的喊我了,我家小姐给我赐名雨墨,你也可以直接叫我雨墨。”
“好,雨墨。”为了赶上雨墨的步伐,子初咬着牙加快了脚步,她急匆匆地赶上去,乍一听到雨墨说的话,嘴角咧出一道弧度,回以一笑。
雨墨没有留意到子初面色的异常,在她好不容易赶上了自己后,又加快了脚步。
子初被身上的疼痛折磨的苦不堪言,又不好意思再去麻烦对方,只好强忍着痛楚,拖动身躯尽可能地跟上前面轻快的身影。
在这短短的一段路程内,子初的面色已近惨白,额间更是渗出大量晶莹的汗珠,或是沿着轮廓滑落,或是隐入鬓角,消失不见。
不知走了多久,雨墨在一处院落前停下脚步,转身叮嘱子初道:“子初,你在此稍后片刻,我进去跟小姐通报一声。小姐这会儿应该还在练武,她一向不喜欢有人不经通报就贸然打扰到她。”
“嗯……你且自行进去吧,不必顾虑我,我会在这儿好好等着的。”子初轻启唇瓣,说出口的话语都带着一丝微不可查的轻颤,若不用心倾听倒是会被她表面上的云淡风轻给骗了过去。至少粗心大意的小丫头雨墨,直到走进院子也没能发现子初的半点虚弱迹象。
子初静静地站在院门口,目送着雨墨的身影没入深深庭院,丝丝缕缕的疼痛刺激着她的神经,若不是因着这一阵阵的剧痛,她的意识怕是也撑不到现在。
伤口还在不依不饶地犯着阵痛,汗水浸湿了她的后背,子初身子一阵阵发虚,她强撑着身体走到墙边,往后一靠。
汗湿的后背触碰到冰冷的墙面,子初就像是终于找到了着落似的松了口气。
脚步声渐渐接近,出于警惕,子初即使是在伤重意识模糊之际也咬着牙勉强睁开了眼睛。入目的尽是一片无法辨认的模糊之景。
熟悉的人声由远及近,在耳边飘荡着,“子初,子初?人呢?奇怪了,我明明叫她在门口等着的,明明答应了的,这会儿人又跑到哪里去了?”
“雨墨你这丫头也真是的,她身子还没好全,你就带她出来见我做什么?”那人的声音若清泉于石上流淌,泠泠好听,无奈中带着一股嗔怪意味。
“小姐,这你可就错怪我了。不是我非要把她拽来面见你的,是她自个儿说什么‘救命之恩,没齿难忘’,坚持着自己要来的。我劝都劝不住,只好同意带她来了,谁知道她这会儿竟不见了,临到头又成了我的责任。”
从两人的对话中,子初可以分辨出雨墨的声音,那么另外一道声音自然就是她口中的小姐了。只不过,这下子她连人家小姐的面都没瞧见,雨墨那小丫头怕是要把她给恨惨了。
子初也没想到自己的身体这般不济事,她这样想着,嘴里也跟着溢出苦味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