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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9、第 69 章 ...

  •   程睿敏靠在她臂弯里,嘴唇和脸色一样雪白,睫毛低垂,没有任何反应。

      她拍他的脸,他的脸和手一样冰凉,散碎的额发被冷汗粘在额角。

      “赵师傅!赵师傅!快快打120!”谭斌双腿发软,慌乱叫着司机的名字。

      程睿敏却睁开眼睛,嘴唇动了动,谭斌凑近,听到他低声说:“你别怕,是心悸,很快就过去了。”

      谭斌摸他的脉搏,果然快得让人害怕,她就不敢乱动,小心翼翼放他躺平身体,心急如焚地等着症状消失。

      两三分钟后,他的脸色渐渐恢复正常,谭斌松口气,低声和他商量:“去医院吧。”

      “没必要,我不去!”程睿敏回答得斩钉截铁。

      身后司机嗫嚅着解释:“程总上车的时候,脸色就不好看,他说有点儿晕机,我就没在意,后来越开越不对劲儿,我说去医院,程总又不同意……”

      程睿敏摆摆手:“小赵你先回去吧,今天谢谢你了。”

      司机犹豫着问:“那……程总,明早您还上班吗?”

      “你按时来接我。”

      司机看看谭斌,张开嘴欲言又止,最终点点头,“行,我一早过来。”

      谭斌一直不说话,送司机出了门,她一屁股坐在茶几上,一脸寒霜,“程睿敏,你没事可快把我吓出毛病了,你打算鞠躬尽瘁是吧?”

      她实在是生气,气他的不知轻重。

      程睿敏拿过一个靠垫蒙住脸,在垫子下面闷声说:“好了好了,我跟你说了没事,这几天忙完我就设法休假,你千万甭拉脸,一拉脸就太不可爱了。”

      “今天是不是有什么事?众诚那边又起什么猫腻对吧?这是什么合作呀?一点诚意都没有!我原来就讨厌这家公司,现在更讨厌!”

      程睿敏无奈苦笑,“求你了,别瞎猜行不行?”

      谭斌拉开垫子,“你原来的病历还在吗?给我看看。”

      她不相信他的空头支票,不敢再相信他的任何话。

      病历取出来,透过那些潦草的字迹,谭斌勉强辨认出阵发性室上心动过速、P波改变几个字。

      上网百度一番,找到了详细的解释,但仍有不少疑问。犹豫间忽然想起一个人,便拨电话找文晓慧。

      文晓慧马上说:“他正好在我这儿,你等一下,我叫他过来。”

      十秒之后,听筒里传来高文华爽朗的笑声:“谭斌你好!”

      谭斌顾不上和他客套,把自己的疑问一股脑都倒了出来。

      耐心听完那些似是而非的专业术语,高文华解释:“如果确认是室上性,又没有器质性病变,预后应该不错,你别太着急,注意不要让病人过度劳累,避免情绪过于激动,暂时不会有大问题。不过有时间呢,你还是尽快带他来医院,我和主任打个招呼,请他再仔细检查一次。”

      “这样啊……”谭斌沉吟。

      “还是不放心?”高文华在电话里笑,“今晚真有什么事,你打晓慧的电话,我马上过去。”

      “那谢谢你了,高大夫。”谭斌客气地致谢,心勉强落到实处。

      这时候她方才明白文晓慧的意思。高文华虽然其貌不扬,但他是个让人心平气和的男人,没有棱角,也没有压力。

      谭斌忽然想起一个镜头,在湖边的草地上,高文华对着他那两只宝贝吹声口哨,两只小狗闻声扑过去,人和狗顷刻滚成一堆,他搂着它们大笑,那个瞬间确实令人心动。

      这一次,文晓慧也许终可修成正果。

      谭斌放下电话微笑片刻,转回卧室接着和程睿敏讨价还价。

      “周三的Travel 是不是可以取消?”

      程睿敏摇头,“不行,提前一个月就和客户约好的。”看看她的脸色开始让步,“我不坐飞机去武汉,换明晚的火车好吧?”

      谭斌不想再说什么,因为知道说了也是白说。

      他的位置不可能说离开就离开,就算在病榻上,也会有麻烦追上来,让人不得安宁。

      后半夜程睿敏睡得不太安稳,谭斌模模糊糊听到他叫“外公”。

      在身体最软弱的时候,他的意志终于被撬开了一线裂缝。那声外公,让她的眼泪不知不觉落了下来。

      但翌日他又化身为年轻内敛的青年才俊,旁人只能看到沉静自制的程总,春风化雨一般的职业化微笑,没有人想得到光鲜背后的真相。

      看着他穿戴整齐准备离开,谭斌突然异常难过,放下早餐追上来,搂住他的腰不肯撒手。

      “乖,放手,我要迟到了。”

      “我能帮你做什么吗?”谭斌埋头在他的胸前。

      “能。”程睿敏低下头,清楚地说。

      谭斌仰起脸看着他,嘴角还有面包的碎屑,目光象孩子一样期待而单纯。

      程睿敏抬手为她抹去,语气极其温存,“每次回家的时候,让我看到你。”

      这个要求不算过份。普达集采的商业应答周五结束,从周六开始,招标小组将进驻京郊的一家宾馆,进行为期十天的全封闭评标,期间会断绝和供应商的一切联系。

      所以这段时间竟是难得几天轻松日子。

      “好。”谭斌一口答应。

      “我争取周六上午回来,你要是一个人住大房子害怕,就回家住几天。” 程睿敏笑笑,在她的额头亲一下,带着旅行箱上车。

      车启动后,他摇下玻璃,向她挥挥手。

      谭斌一直看着,直到他的车子在视线里消失,才换衣服上班。

      商务条款的应答,一如既往地繁琐和谨慎,直到周四下午五点,方全部尘埃落定。

      晚九点,谭斌终于见到总部最终批准的集采折扣。折扣幅度大于以前任何一份合同,预估的Gross Margin被连累降低了将近五个百分点。

      刘秉康在总部的游说起了作用,难得财务部门没有再纠缠中国地区过低的折扣对财务报表的冲击。

      按照这个折扣计算,整个集采的Final Price,比她从田军那里得到的数字,大约低三百万欧元左右。

      刘秉康很明确的暗示,他已从梁副总那里得到确认,普达关于集采的预算,的确非常接近那个数字。

      田军给谭斌的信息,还是十分靠谱。

      刘秉康一并告诫他的总监们,只要能保证进入Shortlist,名次不要太差就达到目的。随后的正式商务谈判,才是真正发力的时候,此时不可过早暴露实力。

      按说形势非常理想,但谭斌照此准备最终报价的文件时,大脑皮层深处,似乎总有一点不安的预感。

      因为一切过于顺利,而她难以忘记余永麟那个胸有成竹的微笑,老觉得前方某处有个看不到的陷阱,正张大口等着他们跳下去。

      但她又说不出这点不安的源头出自哪里,只能寄望是自己神经过敏。

      晚十点,谭斌亲手给商务标书贴上封条,看着助理和秘书一份份装箱,最后密封锁进文件柜,钥匙由她贴身保存。

      明日一早,王奕将代表公司送标书去现场,并等待唱标的结果。

      走出办公室,谭斌长吸一口气。室外的空气清冷湿润,稀疏冰凉的雨点落下来,带着冬雨萧瑟的气息。

      在自己家的楼下,她站在大堂等待电梯,忽然觉得裤脚被扯了一下。

      她没有在意,往旁边让了让,一个毛绒绒的小东西凑上来蹭着她,汪汪叫了两声。

      谭斌低头,一只几个月大的蝴蝶犬咬着她的裤腿,水汪汪的黑眼睛,正眼巴巴地看着她。

      她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蹲下来叫它:“小蝴蝶?”

      蝴蝶犬两只硕大的耳朵立刻扑噜扑噜动几下,撒娇似的唔唔两声,伸出舌头吧嗒吧嗒舔着她的手。

      真的是小蝴蝶。

      谭斌盯着眼前那双棕色的浅筒室外靴,慢慢抬起头。

      “斌斌,你下班了?”沈培就站在几步远的地方,微笑看着她。

      谭斌霍地站起来,“沈培?”

      沈培走过来,弯腰抱起小蝴蝶,“我等你好长时间,又加班?”

      语气平静得象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你……你……有事?”谭斌反而慌乱无措,不知道说什么好。

      她打量着沈培,多日不见,他好像胖了很多,只有眉宇间依旧纯净的笑容,让她依稀记起两年前那个踌躇满志的年轻画家。

      沈培正要开口,电梯到了,叮当一声在他们面前滑开双门。

      谭斌只得说:“上去坐坐?”

      她的房间没什么改变,唯一的变化,是餐桌上方的墙壁上,空荡荡留着四个突兀而醒目的钉孔,尚未来得及修补。

      那四幅画被软纸仔细包裹着,正躺在她储藏室的深处。

      沈培的目光从墙上飞快掠过,黯然的表情在脸上一闪而逝。

      谭斌不敢看他,倒杯温水放他手边,又觉得房间内安静得让人不安,随手选了张CD放进音响。

      歌手的声音轻轻传出来:“那天傍晚我走在街边,看着往来如浪的人群,想起曾经走过的岁月,想起曾经热爱的你……”

      沈培似受到触动,蓦然抬起眼睛。因为这首歌的名字,就叫做《时光倒流》。

      谭斌感觉到不妥,拿起遥控器,把声音尽量调低。

      音箱里依然隐隐约约送出清晰的歌词:“我想哭,却流不出眼泪 ;我想喊 ,却发不出声音;我愿意抛弃我的所有,如果能时光倒流……”

      沈培垂下视线,端起马克杯喝一口,盯着杯中微微起伏的水面,慢慢说:“过几天就要出发去法国了。”

      “我知道。”

      “我来,是为了小蝴蝶。”

      谭斌做出一个诧异的表情。

      “小家伙太聪明了。我跟它说,我要离开一段日子,它就躲在自己窝里绝食,三天了,一点东西也没吃。”

      “真的?”谭斌笑起来,向小蝴蝶伸出手,“来,宝贝儿,这儿来。”

      小蝴蝶立刻跳到她的腿上,胖头拱进她的怀里,似乎受尽委屈。

      “它不肯跟我妈亲近,所以我想留给你,可能它还会接受。”

      谭斌抚摸着小蝴蝶光滑的皮毛,半天没有说话。小蝴蝶歪着脑袋打量她,圆圆的黑眼睛里似有千言万语。

      “斌斌……”

      谭斌抬起头看着他。

      “你……还好吗?”

      谭斌抱起小蝴蝶,把脸贴在它温暖的身体上,好一会儿才回答:“我……很好,我一直想说……我……谢谢你!”

      谢谢你两年的包容,谢谢你最后的放手。

      沈培微笑,却把脸转到一边。

      “斌斌,”他说,“我在法国,可能要呆很长时间。”

      “嗯,巴黎是艺术之都,对你的发展有好处。”

      “可我不放心你。斌斌,你看着精明,其实很傻,根本不会保护自己。有句话,我一直想对你说,总也找不到合适的机会。”

      “现在不能说吗?”

      沈培微微一笑,“是,现在不说,以后也许再没有机会。斌斌,你这样拼命往前走,用生活和健康做代价,任何人任何事都不能让你停下脚步,可你想过没有,你放弃一切爬到顶峰,如果那上面并没有你想要的东西,那时候你怎么办?”

      谭斌低头不出声,眼眶霎时变得酸热。

      他站起来,“我走了,好好待小蝴蝶,它是个好孩子。”

      “是的。”谭斌勉强微笑,“它比人更懂得不离不弃。”

      沈培笑笑,没有接话。

      谭斌带着狗送他下楼。

      他在公寓大门处停下脚步,“外面冷,你别出来了,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

      “多想高兴的事,任何时候都尽量保持快乐的心情,为你,也为我。”

      “我记着,我会的。”

      他还想说什么,却始终没有再开口,终于退后一步:“再见。”

      望着他颀长的背影逐渐远离,谭斌心里空荡荡的,象被人狠狠挖去一块。

      小蝴蝶在她怀里不安地骚动,拼命挣扎。

      谭斌放它下地,低声道:“去,死缠烂打耗住他,他一定会带你走。”

      小蝴蝶迅速转过脑袋看着她,似乎听懂了她的话。

      谭斌为它拉开门,“乖,上啊!”

      小蝴蝶似离弦之箭一样冲了出去,一头撞在沈培腿上,死死咬住他的裤脚,再也不肯松口。

      沈培无奈地拍着它的头顶,转过身朝谭斌摆摆手。

      谭斌怔怔地立住脚,象看一个陌生人。

      他静静地站在那里,静静地注视她,浓密的短发,乌黑的眼睛,未曾褪色的淡泊从容。小蝴蝶安静地蹲在他身边,也静静地看着她。

      一人一狗的身后,是林立楼群间璀璨的万家灯火,

      谭斌抬起手慢慢摇了摇,寒风撩起她的长发贴在脸上,视线变得模糊,这幅画面就这样永远定格在她的心里。

      十一月二十二日上午十点,普达集团公司集采第一轮商务标截标。

      谭斌和其他人都在办公室等着现场唱标的结果。

      十一点了,王奕那边依然没有消息。谭斌原本平静的心境变得忐忑,拿起手机离开办公桌,打算出去给她打个电话。

      刚站起来,手机就响了,正是王奕的电话。

      “Cherie,Cherie……”她的声音竟带着哭腔。

      “怎么了?Yvetee,你慢慢说。”

      谭斌心抽紧,已有不祥的预感。

      “我们完了!”王奕到底哭出了声。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69章 第 6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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