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浪HeatWave》卟叱

7、嫌疑犯（四）

　　“我的天啊，你也太没耐心了吧。难道你跟博诺在埃塞俄比亚的时候，也对他说过你早已经厌倦了那里的救济站？还有，当年你在车臣推动他们的军阀加快行动步伐的时候，也大喊着说‘加把劲啊，伊万，快点让他们看看咱们军阀的手段’？”
　　鲁克有点小委屈地解释道：“我只是想直接点而已嘛。”
　　其实，对于这样的转变，希特还是很高兴的。讨论案件可以将她的注意力从他的身上移开，所以，她此刻正好可以利用这一点，于是她耐着性子说道：“你是真的想从这次陪同调查中学点什么吧？那就尝试一下倾听。调查是警察们的工作，那些凶手们不会随身携带沾血的尖刀四处乱跑，入室抢劫的匪徒们也不会穿着汉堡神偷的衣服等着你来抓（汉堡神偷是20世纪90年代麦当劳宣传主打卡通人物之一，他是一个穿着黑白相间的条纹衣服，眼睛上绑着黑带的囚犯）。你与这些人谈话的时候，要仔细倾听他们在说什么，然后你需要判断他们是否隐瞒了什么事情。有时候，如果你细心一些，就会有所发现，你也将得到以前没有发现的信息。”
　　“譬如？”
　　“譬如我刚才说的那些。”

　　当他们在下西区第十一大道上准备熄火的时候，斯塔尔建筑工地早已经空无一人了。此时已近中午，工地上却毫无开工的迹象，也不见任何工人的身影，简直就像是一座幽灵工地。
　　希特把车停在建筑工地的胶合板围墙与马路牙子之间的脏兮兮的泥土路上。当他们走下车的时候，希特突然问鲁克：“你听到了没有？”
　　鲁克竖起耳朵仔细听了听，然后摇摇头，说道：“什么也没听到呀。”
　　“完全正确！”
　　两个人十分纳闷地挤在被链条锁着的大门前向里面左右张望着。便在此时，一个戴着安全帽、光着上身的男人朝着他们走过来，并大声叫嚷道：“嘿！小姐，这个工地已经关闭了，你们赶紧走吧。”瞧着他那大摇大摆的架势以及惹人注目的八块腹肌，希特已经可以想象得到那帮新泽西的主妇们争先恐后地往他紧身的游泳裤中塞钞票的情景了。
　　“嘿，老兄，还有你！”那个人又冲着鲁克喊了一句，末了又用西班牙语说了一句：“一路好走。”
　　希特朝他晃了晃警徽，这位半裸着的男人无奈地暗骂了一句“Fuck”。
　　“干得漂亮，”鲁克笑嘻嘻地用西班牙语回了一句。
　　希特没有理会鲁克的小调皮，朝着那男人说道：“我要跟你们的工头聊聊。”
　　“我想那不太可能。”
　　希特把手做成听筒状、放到了耳朵旁，讽刺道：“你是听到我在‘问’你吗？不，我很肯定那不是一个问句。”
　　“哦，天呢，詹米？”一个惊讶的声音从院子的另一边传了出来，希特与鲁克转头望过去，只见一个戴着墨镜、穿着蓝色缎面运动装的干瘦男人站在工地拖车敞开的门前面。
　　“嘿~~~！！”鲁克也认出了来人，连忙喊道：“肥汤米！”
　　那个男人挥舞着手招呼他们过来。“快点进来，你们也知道吧，我这里可没有三州地区的那种空调系统（纽约大都会区的三州指的是：纽约州，新泽西州和康涅狄格州）。”
　　在这辆流动的“住宅”里，希特挨着鲁克和他的朋友坐着，但却不是那人最初邀请她坐的那把椅子。尽管目前还没有针对他的拘留或是逮捕令，但是“肥汤米”托马索·尼科洛西却曾经强行闯入过纽约的一户家庭，所以希特谨慎地决定不要让自己卡在桌子与复合板墙壁之间。她选择坐在了靠外边的座位上，并微微调整了个角度，使自己的背部没有正对着门口。肥汤米看着她笑了，希特从他的表情上知道他非常清楚她刚才在做什么。
　　“你怎么了，肥汤米？你一点都不肥了。”鲁克好奇地问道。
　　“我老婆天天让我吃猫粮。天呢，我有很久没有见过你了吧？”说着，他便摘下了墨镜，用那双肿凸的眼睛看着希特说道：“詹米几年前在史坦顿岛上给《生活》写过一篇文章，我们就是那个时候认识的，他看起来是个很不错的记者，而且你知道吗，他后来还帮了我一个忙。”
　　希特微微一笑，肥汤米却大笑说：“别担心，警探，这个小忙是合法的。”
　　希特冷冷说道：“我也只是刚刚杀了几个人而已。”
　　“哈，你真会说笑。你注意到没有？他也很爱开玩笑！”
　　“哦，詹米？他知道我一直都不爱说笑的。”希特回道。
　　“好吧,”肥汤米说道，“我知道现在不是叙旧的时候，我们俩可以一会儿再闲聊。”
　　“这里是马修·斯塔尔的工程，对吧？”
　　“昨天下午之前还是他的。”这个男人很聪明，他可以让自己的表情在威胁与玩笑之间转换自如。但希特仍然可以从他的脸上看出来他的回答究竟是一个玩笑还是一个事实。
　　“介意我问一下你在这里是做什么的吗？”
　　他倚靠在后背上，非常的放松，毕竟这里是他的地盘：“劳务咨询。”
　　“可我刚才注意到这里已经没有什么劳动力了。”
　　“你说话还真他大爷的直接。一星期之前我们就关闭了这里。斯塔尔耍了我们，你知道吧，他并没有按照协议支付我们薪水。”
　　“尼科洛西先生，那是什么类型的协议呢？”希特当然知道那个协议是什么。人们对它有多种多样的称呼，大多数人称之为非官方建设税，现行汇率是百分之二，但却并没有进政府的腰包。
　　肥汤米转向鲁克，说道：“我喜欢你的女朋友。”
　　“你敢再说一遍的话，我就打断你的腿。”希特说道。肥汤米看着她，觉得她真能干得出来，于是他笑了：“还不是，哈？”鲁克佯装害怕的模样，摇了摇头、肯定了肥汤米的问话。
　　“哈，”肥汤米又说道，“我还以为是呢。不过不管怎样，我欠詹米一份情，所以你问什么、我就答什么。你是问什么类型的协议是吧？我们把它叫做加速费，这一行都是这么干的。”
　　“汤米，那为什么斯塔尔停止支付了呢？”鲁克问话的时候，希特发现自己还挺喜欢他参与进来的，因为有时候他会从一个她没有留意到的角度提出问题。暂且就把这个称为好警察与非警察的合作吧。
　　“嘿，哥们儿，那个家伙已经身无分文了，他当时是这么说的，而且我们也去核实过了。这家伙在这行里陷得太深了，深到他都已经开始长鳃了，哈哈哈！”肥汤米觉得自己的笑话很有趣，不由得大笑起来，“不过我们才不关心呐。”
　　“会有人因此而杀人吗？”鲁克问道。
　　“就因为这个？拜托，我们只是关闭了这里，让这里顺其自然就好了。”他耸了耸肩，又说道， “好吧，有时候会有人因此而送了命，但这次不是。至少不会因为这点儿程度的事就杀人。”肥汤米双臂交叉横在胸前，看着希特又笑了起来：“说真的，你真的不是他的女朋友，哈？”

　　希特与鲁克离开工地后，来到了一家墨西哥餐馆解决午饭。
　　当吃完墨西哥肉丝卷饼后，希特问鲁克是否还是觉得他们两个人像轮子一样在不停地乱转。在回答之前，鲁克用吸管啧啧地从盛满了冰块的健怡可乐里猛吸了几口，才说道：“呃,我觉得咱们今天还没有碰见杀死马修·斯塔尔的凶手，如果你是想这个的话。”
　　肥汤米的身影在她的脑袋里漂进荡出的，虽然她觉得他也是嫌疑人之一，但是她并没有把这个想法说出来。但鲁克还是猜到了她的想法，于是补充道：“如果肥汤米告诉我他没有杀马修·斯塔尔的话，对我来说那就够了。”
　　“我说这位先生，你该调查调查自己的调查力了。”
　　“我了解那个家伙。”
　　“还记得我之前说过什么吗？问问题，然后看看答案会指向哪里？对我来说，他们描绘出来的马修·斯塔尔与他惯有的形象并不符合。那他到底在那里隐瞒了什么呢？”说着，希特用双手在空中比划出了一个框框，继续解释道：“成功的、受人尊敬的，还有最重要的，资金充裕的。好了，现在，问问你自己，他有那么多的钱但是却无法支付他的黑税？不付那些额外的佣金又怎么让工人开工的？”说到这儿，希特将卷饼的包装纸揉成一了团，然后腾地站了起来：“出发。”
　　“去哪？”
　　“去找管理斯塔尔资金的家伙谈谈。这次你要好好地瞧着，这可是就近欣赏我迷人魅力的大好机会。”

　　马修·斯塔尔经营的企业总部位于西五十七街，隔壁便是著名的卡耐基音乐厅。
　　当希特与鲁克乘坐着直达电梯直升至斯塔尔豪华的顶层办公总部时，希特始终保持着警惕。
　　当他们迈入奢华的接待大厅时，希特低声对鲁克说道，”你注意到没有，这间办公室比奥玛·拉姆的那间还高了一层？”
　　“我觉得完全可以这样说，直到生命的最后，马修·斯塔尔都极其地在意着高度。”
　　他们向前台的接待员介绍了自己的身份后，便在大厅里等待着。尼基希特借机仔细地看了一下如同美术馆一般设计的照片墙，上面挂着马修·斯塔尔的各种照片，包括与总统的合照、与女王的合照，还有其他社会名流的合照。而在较远的一面墙上，一个液晶大屏幕上无声地循环播放着斯塔尔发展公司的营销视频。在一个满是战利品的玻璃橱窗中,摆放着规模宏大的斯塔尔办公大厦和闪闪发光的四国集团以及美国西科斯基飞机公司的S-76直升机的巨大的复制品模型；在模型的下面，是一长排装满了各式泥土的沃特福德水晶瓶，在每一个瓶子的上面，都对应挂着马修斯塔尔在此处工地破土动工的照片。
　　这时，雕花的红木大门打开了，一个穿着衬衫、打着领带的男人走了出来，并且向着二人伸出了手：“您是希特警探？在下诺亚·帕克斯顿，我是……更准确地来说，我是马修的财务顾问。”当他们握手的时候，这个男人勉强地扯出了一丝略带悲伤的微笑：“我们都还沉浸在震惊与悲痛之中。”
　　“对于你们的损失我感到很抱歉，”希特接着又介绍道，“这位是詹姆森·鲁克。”
　　“那位作家？”
　　“是的。”鲁克回道。
　　“好吧……”帕克斯顿点点头，表示他接受了鲁克的在场。但这对他来说就像是在一个草坪上看到了一头海象，他根本无法理解它出现的原因。但他仍然有礼地说道：“要不咱们去我的办公室吧？”接着，他绅士地为他们打开了红木大门，希特和鲁克终于踏进了马修·斯塔尔的公司总部。
　　一进入大门，希特和鲁克不约而同地停了下来。
　　整层楼都空荡荡的。
　　左侧和右侧的玻璃隔间内都是空置的桌椅，被扯断的电话和以太网的电线就那么丢在地上，角落里的盆栽毫无生气地摆置着，里面栽种的植物都已枯萎将死，而近处的墙壁上则是空白无物的公告板。
　　希特努力地想要将刚才门槛另一边的奢华大堂与眼前这空荡破败的空间联系起来。
　　“不好意思，”她冲着帕克斯顿说道, “马修·斯塔尔昨天才刚刚死了，这里的企业你们已经开始清理了是吗？”
　　“哦，这里？不，不是的。一年前我们就把这里都清空了。”
　　这时，红木的大门在他们的身后刚好关上，金属的锁舌划咬进扣盒里时，竟在这废弃的地板上产生了咔嗒一声的回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