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排球]Life Goes On》轩戀陌稀

3、拉面与回忆

　　西谷怕被田中龙之介等同年级队员挖苦，训练一结束便匆匆收拾东西直冲校门口。也不知是因为奔跑还是紧张，少女纤瘦的背影渐渐在视野中清晰起来的时候，少年的心脏无法抑制地猛烈跳动着。

　　纱季回头，正巧碰见西谷停在自己身后的那一刻。她看着身穿T恤短裤、睁大猫眼的西谷夕，不禁赞叹道，“好快啊。”
　　“等很久了吗？”西谷这时不知该说什么，只好从平常妈妈看的肥皂剧中取材。
　　“没有哦，我也才刚到。训练辛苦了。”纱季从背包夹层中拿出一张优惠券递给西谷，“这是优惠券，背面有菜单，可以先看看……对了，西谷家远吗？太远的话去这家店会耽误你回家时间吧，可以换其他地方哦，优惠券我有很多呢……”

　　纱季周末喜欢到处玩，性格又特别招店家喜欢，加上交际圈广，时不时就能拿到一些餐饮服装店铺的优惠券。友人都对她狩猎优惠券的技能表示羡慕和赞叹。

　　“在XX町，不远。我觉得吃拉面很好啊，尤其是把面吃完，捧起碗一口气喝完的时候！”西谷说起这个，双眼都在冒光。
　　“捧起碗喝啊……我还没试过呢，今天和西谷一起试试吧！”纱季食量比一般女生大，比起吃东西总要剩个三四分的同期女生，她能在吃光一碗拉面后继续吃掉中份猪排和单块蛋糕。
　　这样的食量在平常人眼光里有些“难以接受”，大众毫无理由地认为女孩子就不能吃太多东西。纱季对比嗤之以鼻。

　　少女并未觉察自己的话又让西谷一阵心悸。

　　两人顺着校外长长的坡道往下走，经过小商店时，西谷忽然仰起头，兴高采烈地说，“东野你要吃吗，嘎哩嘎哩君，超好吃哦。”
　　纱季被他这么一问，也起了食欲。“好啊，我也很喜欢呢。”
　　她顺手要去掏钱包，西谷已经跑进店里，还不忘对她说，“我请客就好！”

　　西谷买了两根苏打味的，两人一边啃一边走到车站搭车。
　　离拉面店所在的街道有五六站，两人便聊着各种话题，还以嘎哩嘎哩君同盟为理由交换邮箱和line。
　　纱季发现两人的手机同款不同色，黑白两色的手机靠在一起的时候，纱季不由想起中学时候，自己也和暗恋的北岛启介用上同款翻盖手机，并为此高兴了很久。
　　不过，随着少年过早逝去，那支手机封存过多回忆的手机只用了不到半年就被她压箱底了。

　　到达拉面店点完单，纱季的手机短信铃又响了起来，她无奈地叹了口气，解屏点开，同西谷说了句，“我先看下短信。”

　　「大家到达北岛墓前了。
　　今年送的是百合和白玫瑰。
　　奈绪和娜娜哭得很厉害。
　　小林和山田偷偷带酒过来了，男生都喝了一点。
　　大家慢慢说起有关北岛的事了。

　　我们还遇到北岛的青梅竹马，她似乎也忘不了北岛。」

　　一字一句都像诅咒般刻入纱季心脏，疼得她快要喘不过气。

　　每年的这天，纱季中学二年级的班级都会组织去为当时跳楼自杀的北岛启介扫墓，而当时和她一样暗恋北岛启介的某个女生，都会在这天发短信催促她参加，转述实况。
　　她清楚那个内向的女生是暗恋过度，在表白之前就失去机会，因此陷入魔障，试图把当时自己的盟友纱季一同拉入痛苦的回忆中，不让之逃走。
　　所以她只能回避，只能沉默，试图以冷处理的方式让对方放弃。
　　可那人显然不会这么容易放过她。她在每一年的今年，都会催命般提醒纱季不要妄图告别过去。

　　老板娘大喊着拉面做好了，将面碗放到两人面前，又笑盈盈的说“慢用”。

　　纱季急忙抬头，满面笑意地对老板娘说，“谢谢！”
　　“谢谢老板娘！”西谷也紧跟着大喊了一句，他看起来总是很开心、像是单纯的小孩子似得，老板娘看了也开心极了。

　　“哇……看起来好像很好吃。”
　　“很好吃哦。”

　　纱季在西谷撒酱料的间隙递过去筷子和汤匙，西谷怔了怔才笑着接下来，咧嘴对她说，“我开动了！”
　　纱季被他孩子般的表情治愈了，心中的瘴气被驱散不少，伪装的笑容也在这时变得同样像个孩子，“我开动了。”

　　喝下第一口汤，汤的热度和浓香在口中扩散，不多时便流入腹中，为她带来阵阵暖意。
　　西谷一边吃，一边连连惊叹，把一碗拉面中所有东西都夸了个遍才肯罢休。老板娘在一边听着高兴得不行，给他们送了份小菜，还不忘开玩笑道，“你朋友嘴巴和你一样甜啊，小纱季。”
　　“不是嘴甜，是真的好好吃啊！”西谷双颊都快鼓起来了。

　　吃的正开心的时候，纱季放在桌上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纱季看了眼来电显示，好不容易染上欢喜的双眸又被冷峻侵占，她眼中的冷漠虽是转瞬即逝，却仍被西谷夕敏锐地捕捉到了。他吞下口中的食物，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的拉面，不带好奇地问，“怎么了？”
　　纱季苦笑一声，“不太喜欢的人打电话来了。”

　　“诶……感觉有点惊讶呢，东野也会有不喜欢的人啊。”
　　“怎么这么说，我也是普通人啊，当然会有喜欢和不喜欢的人啊。”
　　“不对、我不是这个意思！”西谷一听，忙放下筷子，紧张地解释道，“因为东野看起来和大家关系都很好……”
　　“是吗。”纱季说着，本想重新振作地喝了口汤，却没有任何效果。

　　“今天能遇到西谷真是太好了，我是这么想的。”纱季一边说着，一边用筷子搅了搅汤底，“其实我本来心情很低落的……三年前的今天，我有个关系很好的同学跳楼自杀，我就在他落地处不到五十米的位置。”
　　何止是关系好，她暗恋着那个人，不断用各种理由接近他，和他混熟，只差一步就会告白，那个人却在混着一滩血液倒在自己面前。
　　生前没有任何异样，死后也没有遗书，没有遗言，直到最后也没人知道他为什么自杀。

　　她一年年长大，身高停在155cm，头发却从齐耳短发长到过肩，她的侧脸更加成熟，身形也随着每日锻炼越显纤细。不会做的事也慢慢学会，朋友越来越多，笑得越来越开心。
　　那个少年却死在她回忆里，永远不会长大，也不会老去了。

　　“那时候的同班同学，每年今天都会组织去扫墓。没办法呢，他和大家关系都很好，有很多很多朋友……”

　　纱季慢慢说起过去的事，那是她从未和高中结识的友人提过的事。

　　“同学之中有个当时和我关系很好的女生，每到今天都会像这样……不停发短信、打电话让我去。
　　但是……我和那个女生不一样，我一直想从那个回忆中走出来。”
　　纱季慢慢放下筷子，双手扶着下巴，有些忧郁地用指尖戳了戳手机。

　　她一开始天天去扫墓，翻阅手机里同北岛启介的合照与短信，像被困在回忆之城般，不停地在城中打转，没有逃脱的勇气。那段时间她睡眠状况极差，上课瞌睡，成绩下滑，无心交友，不参加社团活动，每日沉浸于同友人回忆暗恋少年之中，无法自拔。
　　有的人在缅怀中一步步走向深渊，有的人却能在缅怀中醒悟，选择面对新生活。
　　东野纱季在某一天，也不知怎么便顿悟了。
　　她将塞满回忆的翻盖手机塞进箱底，把有关北岛启介的物品和回忆，一同塞进见不到的深处中。她要重新笑起来，去结交朋友，去学习，去玩耍，去做有趣的事，做自己想做的事，不是为了北岛启介，而是为了自己。

　　但每年的五月十四，接连不断的短信和电话，总是一次次提醒她不想回忆的过去，仿佛在警告她“别想一个人走出去”“你要和我坠入深渊”。

　　“当然一开始我也难以忘怀，天天都去扫墓，把自己搞得很糟糕……后来突然觉悟了，怎么说呢……‘想要寻找新人生’吧，反正慢慢变成我现在的样子了，我很喜欢这样正能量的自己哦。”
　　“我也是！”西谷认真听着，急忙表示认同，随即发现这话有些不对劲，双颊微红地低低头，“那个、觉得你的性格很好。”

　　虽然很大一部分是装出来的呢。
　　比如喜欢草莓软糖，害怕虫子什么的。
　　有男生死撑面子耍帅的时候，心里面想的是“不懂就说不懂嘛”，而非表面所说的“好厉害啊”。但是西谷夕不会说客套话，不会故意耍帅，单纯得像个小孩般让她能够敞开心扉。
　　比起这样的自己，眼前的少年更让人喜爱。

　　“是吗，我很高兴呢。”纱季笑意难掩，眸中却不□□露几分怅然，“我也觉得西谷性格很讨人喜欢哦，感觉让人不会想伪装自己。你看、在其他人面前，我肯定没办法把一大碗拉面吃完。大家会觉得，能吃完一碗拉面的女生很不可爱吧？”
　　“会吗？我觉得这样的女生很健康很可爱啊。”西谷理所当然似得回答。

　　他纯粹得找不出瑕疵的话语，让纱季心间一动，却又止不住欺负人的念头，凉薄的双唇一张一合，说出引导的话语，“嘲讽学姐也可爱吗？”
　　“那个是……对方有错在先啊，东野只是要保护自……”西谷一本正经地反驳，直到最后一刻才发现自己说漏口，急忙掩住双嘴，略带尴尬地转著眼珠看向纱季。

　　真的好单纯。
　　纱季这么想，却一点也不讨厌他。

　　“果然看到了。”她故作生气地嘟嘴，却还是因笑意破功，忍不住张嘴大笑。

　　这才刚开心一会儿，手机又响了起来，伴着节奏分明的震动声，让纱季只觉得心脏难受。
　　好好一顿晚餐，全被这个坚持不懈的人搅了兴致。

　　“要不要好好和她聊聊？”西谷侧头建议。
　　“没办法的……”无论怎么和对方心平气和的交流，那个人都会不停提起北岛启介的事，以一种难以形容的弱态试图引出纱季的愧疚，继续用枷锁将纱季绑在自己的战线。
　　似乎是觉察纱季的阴郁，西谷没再继续说话。

　　良久后，纱季叹了口气，无奈地说，“随她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