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溯回》藤萝恋月

2、贰

　　后门和柜台之间离得并不远，甄瑕还没来得及反问一句，人家已经来到他俩面前了。

　　明明气质清冷得如同高山雪莲，开口的一瞬间却将所有的寒意融化在问候中：“今天感觉怎么样？”他眉眼间都带着笑，神色专注地看着苏羽，眼里还含了几分期待，像极了一位遇到特殊病症的医生在寻找到新的办法之后等待着病人的夸赞。

　　然而苏羽来到这里一周，见过的都是他双手怀胸站在柜台旁一言不发地样子，无论客人还是员工，甚少能从他那儿得到什么回应。

　　店里的人对此习以为常，还因店老板对他们点了个头而觉得惊喜——所以这份热情与温柔出现在他身上，本身就是一件十分奇怪的事情。

　　越是相处下去他越是心下不安，他听说过有一些妖类受到原型影响，在某一特定的时间发情，而因为修炼成妖，他们不一定只需求同类。

　　所以他不得不向比较了解妖类的甄瑕求助，虽然他感激店主的相助，但是不代表他喜欢店主总是惦记着自己。

　　“长绒毛的地方没有刚刚起的时候那么痒了，”苏羽十分配合医生的询问，“右肩有几根长大的羽毛今早起来的时候掉了，只是右肩还是有绒毛冒出来。”除此之外，他的腰侧、后颈、右小腿都冒出了大片绒毛，长绒毛的地方就像伤口结痂长新肉，特别痒。绒毛和衣服布料摩擦的时候更是痒得发疯，不得已只好接受店主的建议穿了件薄长袍，拿了个老人养身用的木槌，哪里痒就轻锤几下。

　　医生给他把了下脉，又拉起他的手掀开袖子，凑近了苏羽的手看了许久，大概是满意自己的药起了效果，他嘴角的弧度更大了些，叮嘱了苏羽几句注意事项。

　　这一笑也让苏羽心里安心了不少——他们在村里折腾了许久找不到解决办法，得亏遇到店主这一个高人。

　　关心完自己的病患，店主这才注意到苏羽身边的人，他温和地：“客人？”

　　苏羽点点头：“也是我朋友，甄瑕，来这里住一段时间。”他又为甄瑕介绍，“凌恒，这家客栈的店长，讨好他住店可以打折哟。”

　　凌恒轻笑：“现在你是掌柜，我说了收费由你来负责，想收多少收多少，”他顿了顿，又道，“既然这次的药效比上次好，我就沿着这个方向去给你配了，你们先聊着。”

　　他亲昵地拍了拍苏羽的手，之后似乎又有些尴尬地顿住了，不过他也没说些什么，无事人一样走了。

　　苏羽等他关上了门才呼出一口气：“看到了吧，这绝对是抗不过本体的应季本能发/情了，不然哪位力量强大的大妖能对刚刚认识不到一周的人类这么亲热。”

　　甄瑕木然地点头：“虽然不是两眼发光，但是他刚刚就瞟了我一眼，全程盯着你看了，还有刚刚走的时候……”完全是本能地亲近发/情对象却又在这之后懊恼自己控制不住自己，“鱼啊，你危险啊。”

　　“所以找你来保护我啊。”苏羽打了个颤，“早点想办法找出他的本体，多一份了解多一分防范，我感觉他快要把我列入‘自家人’范围了，这是他家的店，我给他打工，他居然告诉我收费的时候想怎么收就怎么收……”

　　凌恒这么说的时候恰好有只妖来住店，苏羽指着这只妖问：“我只收一块钱也没关系？”

　　还没等凌恒回答，那只乌鸦精一张百元大钞砸下来，激动地拉着他的手吊了几嗓子，从柜台随便抓了个房门牌冲上了楼，与此同时大堂爆出吵杂的议论声，大都是羡慕乌鸦精以低价入住，各种羡慕嫉妒。

　　这一切都在几秒内完成，凌恒静静地等楼上的动静停了，才对着苏羽回答：“没关系。”

　　那会儿凌恒还没有对他做出什么亲昵的举动，倒是他那位叫凌淑的姐姐下午的时候拉着他的手又拍又捏，细声说道：“其实这个客栈就是开着玩儿的，上门的人类少之又少，能从这扇门走出去的妖都不缺钱，你收多收少都没关系，没听说哪只妖是因为没有rmb就饿死的。”

　　自从苏羽来了这儿，姐弟俩当期了甩手掌柜，只给他配备了几个小二，完全一副任由苏羽当家做主的样子。

　　大概是来到这里两天之后，凌恒开始对苏羽身上长绒毛的部分进行检查，可是苏羽总觉得那双手落在自己身上的时候，似乎不纯粹是为了检查绒毛的情况，这之后，凌恒对苏羽越发亲昵，直接让苏羽的危机感炸了。

　　“我想过先回家熬一段时间，等他解决了自己的问题了再过来，不然大家都尴尬。可是我记得有一些妖在那个期间如果认定的对象离得太远会焦躁不安，咱们还是先查出他的原型在想对策吧。”

　　“你说他有个姐？性格如何？从她那边套信息成功率多大？”

　　“凌淑姐比较好说话……”事实上不止是好说话，苏羽认识她的那天下午，都不用套话，她自个儿把自己的情况混杂着说了一遍。

　　凌淑早年有个爱人，两人恩爱多年，后来对方去世了，她伤心过度，重病至今，她还有个儿子，虽然和她十分亲近，却也十分不着调，这些年做了许多她没办法理解的事情，经由她的叙述，苏羽的总结是：中二病晚期，治愈希望不高。

　　凌淑还详细为他介绍了后门的情况——各种妖魔鬼怪的聚集地，各种各样的性格都由，不过再凶悍的妖也要给客栈的店员们面子，所以凌淑建议苏羽如果真的因为不能出门待着无聊的话就到门后逛一逛。

　　凌淑这几天和苏羽聊了很多，却独独没和苏羽聊他们一家人的原型。

　　甄瑕对此十分恨铁不成钢，教育了他十分钟，才决定道：“我留下来陪你一段时间，如果有不对劲就走人，你先给我开个房，我收拾一下去找游姐姐。”

　　苏羽扔了个房门牌给他：“每晚100。”

　　甄瑕十分不开心：“我还没那只乌鸦精重要？你收了人家1块钱却收我100？”

　　此时一个彪形大汉扛着个麻包袋走了进来，里面不知道什么玩意，隐约的臭味藏都藏不住，大堂的食客们纷纷离桌上楼，瞬间整个大堂空无一人。

　　大汉走到柜台前，粗声道：“小哥，一间上房。”

　　自从长了鸟类的羽毛，苏羽觉得自己的鼻子仿若也兽化了，他一边脑袋里不断刷着“臭死了赶紧一张符扔过去把那玩意烧了”的弹幕，一边木着一张脸，连呼吸都不愿意，冰冷冷道：“一万一晚。”

　　甄瑕瞬间觉得好友心里还是有自己的。

　　大汉也不在意，随手扔下一个肮脏的袋子，从柜台上摸了个房牌，扛着那一大袋东西上了楼。

　　他在二楼拐角转身的那一刹那，所有的臭味仿若都随他而去了。

　　两人这才重重地呼出一口气。

　　苏羽这才有空问甄瑕：“你要和乌鸦比？”

　　甄瑕经过刚刚的事情，心理莫名地满足：“不，我刚刚只是过过嘴瘾，我知道你心里是有我的。”

　　他正想抬脚去放行李，大门外又走进来几个人，为首的一少年大约十七八岁，一头放荡不羁的杀马特挑红染碎发，右耳带了两三个黑色耳钉，他一脸的不耐烦，大步踏了进来，身后跟着的人似乎想要劝点什么，不想这位大爷瞬间就炸了毛：“我他/妈说了不行就是不行，别以为我妈脾气好你们就打算为所欲为，我告诉你我舅是站我这边的，真惹急了我们……”

　　他的脚步顿时停住了，后面正打算劝他的几个人没有看路，一个接着一个撞到他的身后，竟没把他推动半分。

　　那少年看着坐在柜台后的苏羽一时间有点愣，随即似乎红了脸，有些局促地低下了头，像是个偷偷说脏话被大人发现后尴尬不已的小孩子。

　　他身后的人不知道前面是什么情况，只着急完成自己的任务，急切地劝道：“小皓啊，你不能只顾着自己啊，你得多为别人考虑考虑，何况凌淑的情况大家有目共睹，这几年不过是点灯熬油徒增痛苦，不如让她在力量没有完全消失之前去试一试，也算是继承当年你爹的壮举了……”

　　“滚！当年要不是你们，我爸也不会死，你们现在还想拿我妈的命，你们这群人怎么那么狠呢。”少年暴躁地骂着，然而不知道是不是苏羽的错觉，他似乎比刚刚进门的时候，收敛了一些。

　　“也不能这么说，”被骂的人心理素质过硬，一副大人不跟小孩计较的表情看着他，“这是他们一出生就注定的命运，甚至是你，凌浩，你日后也是要走上这一步的，你现在太小了所以才会这样冲动，当年你小舅舅比你暴躁多了，但是你看看他后来是怎么做的？我们一直相信你总有一日会像你小舅舅那样……”

　　凌浩暴躁地侧身踢翻了桌椅，而他侧身时候，大家倒是清楚地看到了原来柜台那边还有两个人。
　　一群人话说道一半像是突然被人卡住了脖子，下一个字怎么也吐不出来了。

　　“我小舅舅怎么了，你倒是说啊。”凌浩又踢翻了一张椅子，“有本事你对着我舅舅去歌颂我小舅舅干的那些‘丰功伟绩’！”
　　大约是不想在陌生人面前威胁一个少年，一群人匆忙留下了一句“你再想想吧”就离开了。

　　没了这群人的存在，凌浩所有的尖刺都收了起来，他轻手轻脚地走到苏羽面前，略微低下头，右手揪着左手，小声道：“没……没吓到你们吧？”

作者有话说

　　今天没睡午觉，码字的时候好困好困，更新晚了不好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