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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番外 ...

  •   2009年的春天……
      中国北京。

      一

      “挽风!拔剑啊——快拔剑!”
      展昭冲我大声嘶喊,面色青白,目光焦灼;他被捆得结结实实地吊在树上,全身上下都是抽打过后的血痕。
      展昭身边,低头半跪着一个全身白衣的男子,胸前被箭刺成几个窟窿,汩汩地冒血;颈上还悬着一把刽子手的雪白大刀,看看就要砍下去!

      是白玉堂吗?
      ——那个人是不是在冲宵楼被乱箭穿心的白玉堂!
      我想向前走,可是却迈不开步子。
      徒劳的挣扎在那触手可及的距离之外;为什么、为什么我看不清楚你的脸……

      “挽风!快拔剑!”……很多模糊不清的白影朝我迅速地飘过来,眼前突然出现一柄短剑,流光溢彩的七色剑身,剔透而晶莹,像极美轮美奂的工艺品。展昭要我拔的剑,难道就是这个?

      “挽风!来不及了!快拔剑!”
      雪白大刀忽然急速掉下去,我的心刷的被拎到半空,更可怖是刀下之人豁然抬头看我!那目光穿过垂下的发丝钉进我的灵魂,一瞬之间就夺走我的呼吸!

      ——“白玉堂!”
      “咔嚓!”大刀随之落下……

      鲜血如烟花般盛放。

      二

      “啊——”
      我惊叫一声坐起来,呼呼地喘着粗气。额头冷汗刷刷而下。

      又做梦了。
      这是第几次梦到他们如此危险?
      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还是冥冥之中另有预示?

      心乱如麻地摸到手机打开,果然、还是凌晨四点半。——那个在四年前带领我回到宋朝的时间。我下床,赤足踩着地毯走到落地窗前,伸手拉开了厚厚的窗帘。

      嗬,已经有淡白的晨曦之色了呢。那一个早晨,我永远失去你的早晨,也曾有过这样孤单的浅白。那应该是你独自一人时,常常会看到的景色吧?
      白玉堂……四年了呢。

      已经是四年之后的、又一个春天了。

      短信铃声此起彼伏的响起来,我拿过手机,走到沙发上坐下。信手翻开这一周的通告单,有一眼没一眼的瞥着手机屏幕。
      今天周三,没记错的话,9点多就要进直播间。
      “一起晚饭?——雷磊。”
      晚饭?——18点之后是新单曲MV的定妆时间。
      回过去:“有事,改天。”

      然后是歌迷会的一些消息,Susan的一些消息。
      然后就是来自主治医生Dr.文的通知,间隔十分钟左右的连续三条:

      速来取片。
      务必亲自过来取片子。
      我必须要和你谈一谈。

      三

      “你来看,这个地方,有明显的阴影。”Dr.文面色严肃,“你要做好手术的准备。”
      “是肩关节这里吧?我小时候摔断过手臂,曾经植入固定关节的东西,——你不要紧张。”那是我十二岁那年的事情了,那时爸爸还在身边呢。

      “不可能一直没有取出来吧?这个东西的形状看上去像一片……”
      他神情古怪,我不由追问:“什么?”
      “金属。”

      金属。
      “固定关节的不就是……”
      “那不一样。不会是这样的形状。Cindy你最好听我的话,这关系到你的健康。”

      突然失神,“我有时想,在最美好的时候突然中止生命,是不是最完美的结束方式?比如他……还有我爸爸……”
      Dr.文被我吓得不轻,“Cindy,你爸爸只是失踪!再说他那样的职业……”——他是我高中同学,亦算知交,对我家里状况了如指掌。
      “帮某种势力研究最新的科技,来再造或者摧毁生命。荣耀又怎么样?我宁愿他天天扫大街,却有健康身心长命百岁与世无争。”

      Dr.文叹口气,“这些事,你我都没得选择。”
      “别告诉媒体。我自己会小心。”我站起来,穿风衣戴墨镜,造访医院倘若被人看见,恐怕已是不小的风波。瞧,身在娱乐圈名利双收,却付出心力交瘁的代价。
      世间得失,真的再公平没有。

      “记得来复诊。”

      四

      “Cindy你去哪里了?”Susan拎着服装急匆匆上来迎我,“快要开始直播了。”
      “都到位了吗?”手表显示时间是9点整,离直播开始还有十五分钟。
      “是。”Susan领着我往楼上走,“大家都在等你。还有Luoly,你最好跟他解释一下,不然他那个脾气,我怕又要——”

      “我知道,你替我对灯光。我去换衣服。”
      我们走到转角处,已有一位浓妆艳抹的女郎在等着我。
      “Cindy?我叫Mary。”她伸出手,白白皮肤嵌着五只黑色蔻丹,气势逼人。

      “是?”我伸去手,拧头疑问地看着Susan,怎么十万火急时刻安排我见人?
      Susan一脸疑惑,对方却已经回答,“我希望你离雷磊远一点,他已经是我的未婚夫。另外,从今天开始,我将是你的师妹,请多关照。”

      走廊尽头,Luoly已经探头来看。
      我匆忙一笑,“我会再约你。”

      错身而过,些许不安从此蔓延。

      五

      夜里八点。
      MV开始第一组镜头的拍摄。
      新单曲仍是复古主题,因此MV亦是古装。
      当然勿庸置疑用了白色。

      我膝上搁置一具古琴,方圆三米之内全是轨道,有或近或远的布光。甚至动用了斯坦尼康。
      今时今日,Cindy在歌坛已经是当之无愧的天后级别。拍一支MV动用的制作班底全是顶极人马。所有人都绕着你而转,——这就是成名的魅力吧。
      无怪每天都有新人守候在公司门口,就等着被人发现,一炮而红。

      天下焉有免费的午餐!
      得到什么,就要付出相应的代价。因此我却常常这样设想,内地一姐与港台天后,三足鼎立之势,是否堪比当时三侠五义?工作性质别之云泥,名头上不知是否相近呢。
      展昭白玉堂,得到属于他们的名声,也付出了很多吧……

      这么想着,不禁失神。
      鼓风机大作,两台机子同时亮灯。
      安静不久,又有化妆上来摆弄。导演趁机赞许:“Cindy真是唱作具佳。”
      Luoly一边递烟,“正打算向影视界迈进,还要导演多多提拔。”

      Susan递来一瓶矿泉水。指着不远处一只花篮。
      “星纪太子爷雷磊送来,祝你拍摄顺利,专辑大卖。”

      “替我打电话谢谢他。”
      “那个Mary,要不要适当提醒雷先生一下?”
      “不必。我自有安排。”

      Luoly和导演相谈甚欢,两人的目光都投过来。
      我适时冲导演一笑。
      入行这些年,已太清楚如何得到,如何放手。
      只是声色之下,谁会在乎我真正所想?

      六

      回到公寓已是凌晨两点。
      Mary的神情一再浮现。
      终于忍不住电话给Susan:“帮我约Mary。”
      Susan不解,“那新人不来拜山,竟然还敢在你面前嚣张,明显不想混出头。你理她作什么!”
      我笑,“你何时变成愤怒青年!她不过换个由头借我炒作,何苦为难后辈?”
      Susan悻悻应下。

      我打开衣柜找衣服换,看见满眼白色。
      忽然失神。

      放不下Mary,是因为曾经深爱。
      挂怀着白色,却是因为至今遗憾。

      七

      Susan花枝招展来接我。
      “S吧,12包厢。我叫了不少人。反正要玩,不如热闹点。”
      我拎着她及胸的耳线嘲笑她,“去S12?你钱多得无处花了?还是情人节到了要开party帮我相亲,顺路制造新单曲的新闻啊?”
      Susan凑过脸来坏笑,“我今晚认栽,就算现场烧钱,不信吓不住新出道的晚辈!”

      “人家正等着你为她引见诸位大仙呢!”
      “哼!你当我二百五,会约圈里的腕儿来见她!”
      “那你——”
      “都是二三线的小人物,以为你要提拔他们,个个千恩万谢的赶过来。”

      我无语。
      看来Susan铁了心要整Mary,似乎那Mary也不是省油的灯。
      倒不知今夜如何收场?

      八

      “Cindy?”标准展昭式的笑容僵在雷磊脸上。
      Susan也不禁一怔。

      始料未及,雷磊竟然被Mary拖来护花。
      周围尽皆是等着看好戏的记者。
      Susan在我耳边恨恨地骂:“岂有此理,欺负我不认得记者是怎么的!”

      奈何Mary占尽先机。
      雷磊是她拉来,记者也是她喊来。
      立场定下,我已陷入被动境地。

      “咦,阿磊你认得Cindy啊?为什么不帮我介绍?”Mary一脸乖巧,纤细手掌按在雷磊胸口,仍是嵌了黑蔻丹的白嫩柔痍,在酒吧光怪陆离的气氛下,没来由看得人心里阵阵起寒。
      她竟装着不认得我!
      却引着所有人都以为我和雷磊相交非浅。
      果真厉害。

      Susan身经百战,此情此景之下,早明白被Mary黑了一把,不禁站前一步,笑个无懈可击,“Cindy知名度那么高,谁会不认得呢?就像雷先生是星纪的太子爷,这谁都知道啊。”
      看来好戏要开场。
      我笑一笑,递去一只手,“雷先生,幸会。”

      九

      雷磊追过电话来道歉。“Mary这人就是孩子气,爱玩。你别在意。”
      刚才的S吧变成龙潭虎穴,累得我连说话的兴致都丢失,但看在相交一场,——“娱乐圈明争暗斗是家常便饭,不过斗到要利用自己未婚夫的份儿上,倒是罕见。你自己小心。”

      雷磊是聪明人,一点就透,此刻也只有装糊涂,“总之你多担待些。还有,Mary今天没胜,肯定还会再……她年纪小,入行不久。拜托你多照顾她,别跟她一般见识。”
      我看了身边开车的Susan一眼,叹口气,“难道你以为我会捉弄她?”

      挂电话。
      果不其然,Susan开始发火,“她已经闹得那些记者半信半疑,还想怎样?要制造你的绯闻,对象竟然还是自己的未婚夫,这女人疯了吧?”
      我无奈拍拍她肩膀,“Susan,幸亏有你。不然我一定早就被人玩死了。”
      Susan也真了解我,横我一眼道,“给我戴高帽啊?”

      我笑。
      她却是冷笑,“你休想息事宁人。这人我看不顺眼。她不是想玩儿吗?我奉陪!”

      十

      Susan当晚留在我家过夜。许是刚才代我和人拼酒,喝得凶了。她很快就入睡。小小脸庞埋在略现夸张的褐色卷发里,睡颜孩子般纯净。
      她二十七岁,曾经做过二线演员,后来改行当经纪人。中间诸多坎坷,她不开口我也猜得到几分。如今她却心甘情愿做我助手,我心里自然是感激的。
      还有谁会比曾为艺人的她,更能了解一个艺人的辛苦?

      反倒是我,辗转着不能入眠。
      不知为什么总觉得不安。

      回头关灯,猛然瞥见灯罩下挂着的那块玉牌。
      走过去摘下来,放在手里仔细婆娑。
      展昭说的:岂曰无衣,与子同袍。

      可是雷磊。如今已经为了别的女子求我高抬贵手。
      忽然很想知道“岂曰无衣”是展昭何时刻下的字。转念又觉得自己可笑,难道还要再跳一次十二楼吗?

      十一

      竟然不必等我跳楼。
      次日通告仍然赶拍MV,却临时决定要上威亚。然后便是有人在威亚上做手脚,我自空中掉落。
      最可怕是近十米高空下来,还安然无恙。

      Susan这次真的发火,发誓要拎出幕后黑手。至于黑手是谁,大家心照不宣。
      我不管这些,适当的惩戒本来就应该。
      我要去找Dr.文。

      十二

      “你是说,你从十二楼跳下安然无恙,现在再度跌落也无恙?你要我帮你了解这个原因?”他表情匪夷所思,“我以为你来作术前检查。”
      “我是真的想知道。而且高空坠落会不会产生幻觉?恩,——我是指,那种连续性的幻觉,就像身临其境一样?”

      “我看我先给你量体温比较实在!”Dr.文递来一杯咖啡给我,“简直没有比你更奇怪的病人。”
      我耸肩,“我只想知道为什么,如果我以后从高空坠落都没有问题,那我也不必畏高了。”

      “你有过几次从高空坠下的情况?”
      “三次。”
      “详细说。”
      “第一次从楼梯间摔下去,粉碎性骨折。就是你说有阴影的那个肩膀。第二次是十二楼,我自己跳的,三个月之后我醒来,完好无损地躺在家里。第三次,就是刚才。近十米吧,威亚故障。至于结果,我站在你面前咯,不必再说吧!”
      “年纪。”
      “十二岁,二十二岁,二十五岁。”

      他终于抬头看我,“也就是说,从你十二岁摔成粉碎性骨折之后,再从高空坠落,就没有任何问题了?”
      “是。”
      “我还是建议你手术。”
      “拜托你……”我哭笑不得,“你莫非要解剖我?”

      十三

      没几天,Mary的裸照被曝光。
      我忍不住劝Susan收手,终究还是个未出嫁的女孩子。Susan表示无奈,“这次是Luoly出面,恐怕我已经保不住她。”

      那边Dr.文又有新发现,只不过他给出的解释过于科幻,我有些难以接受。
      “鉴于你爸爸身份特殊,我有一个大胆的假设。那就是——他曾经亲眼目睹你从高处坠落,非常自责,所以研究出一个可以维持你安全的仪器……”
      “那仪器呢?”
      “也许就是我们所见的,那个阴影。”

      妈妈告诉过我,当年我从楼梯间掉下去,爸爸差一步就可以接住我。从那以后几乎有三四年,夜里常常被这个场景的恶梦惊醒。——他眼见我掉下去,却无能为力。
      他也的确有那个能力吧。虽然我从来不知道他确切的职业是什么,但我一向知道他是个伟大的英雄,当年我的手臂手术他也曾全程参与。
      ——所有一切似乎都顺理成章,可是他现在不知去向,我到哪里去求证?

      “所以你的意思是说,这个仪器被植入我的皮下?”
      “因此我建议你手术。”
      “你要取出这个仪器?”
      “我只想证实我的想法。”

      “那么——”我站起来,“有没有一种可能,就是高度太高,而导致仪器运转过度,把我带到别的时空去?”
      他尴尬一笑,“这个问题,你最好去问爱因斯坦。”

      十四

      我约Susan陪我逛街。
      今次连墨镜都懒得戴,爱拍不拍。

      Susan看着我忧心忡忡,“Cindy,你又有什么事要决定?”
      “咦,这倒奇了,你怎知道?”
      “每次你要做什么重大决定,都是如此表情。”

      “是呢。我累了,想休息半年。”我冲着Susan笑。
      她沉默半晌,“你知道,这不是我能决定的事情。你得问Luoly。”
      我拉起她手,“Susan,这些年,多得你照看我。”
      Susan叹气,“别说得好像不回来了似的。”

      她手机忽响,挂掉之后看着我,笑得不知所以,“Luoly快发疯了,要我们解救他!”
      “怎么?”
      “他同莫导谈妥,要合作一部新片。”
      “然后?”
      “女一自然是你,无奈女二给了Mary。”Susan揽过我肩,顺便打发几个过于热情的歌迷,才回头小声对我说,“Mary这女人真是无处不在。”

      我瞥她一眼,“这片子几时开拍?”
      “听说下周就试妆。”
      “怎不问我答不答应?”

      Susan见我窝火,急忙扯我手臂,“公众场合,好多眼睛看着呢。再说不过是个古装片,没甚伤害原则立场的东西,你回去看了剧本就知道了。”

      十五

      剧本封皮上硕大的隶书中文,——《七侠五义》。
      把我要手术的念头当即打消。
      看到角色分配我几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丁月华。
      我的角色是丁月华?
      电话给莫导,一番寒暄之后,这消息坐实。

      我忽然想起那时花冲将我错认成丁月华,——莫非今日种种,当时便已注定?
      另有助理已经帮我把属于我的台词用红线画出来,我便顺理成章看下去。

      Susan来送造型书,见我全神贯注翻剧本,便玩笑道,“看来是个好本子。”
      我不置可否,“哪里有完整的剧本?”
      Susan诧异,“我作演员时,素来只领自己的那一部分剧本;莫非一线二线连剧本都有差别,实在不公平。”

      “演白玉堂是谁?”
      “好像是新人。听说姓萧。”
      “那展昭?”
      “你是说男一吧?据说是莫导的子侄。刚从加拿大回国。”
      “那Mary呢?”

      Susan最近对她十分敏感,听到她的名字便是一声冷笑,“自然新人对新人。”

      十六

      “阿文。我恐怕不能手术。最近都很忙。”我小心致歉,“你知道我——”
      他说四个字“按时复诊。”就挂了电话,利落得令人起疑。

      正好下午录音出奇顺利,便抽空亲自过去。
      Dr.文无奈,“我这里已经有人早晚盯梢。你知道我和老婆感情和睦,不需要额外刺激。”

      “我专程登门道歉。”
      “人只能自己对自己的生命负责,这一点义务即使是医生也不能代为执行。”

      我们正说话,忽然屋外脚步声错乱,有护士大叫,“文医生,有病人,急诊!”
      来不及避开去,就有护工推了血淋淋的一张担架闯进来。——那人不知出了什么事故,全身上下都是伤口,胸腹部犹甚,可以看见深色的血液汩汩流淌出来。
      像极了,冲宵之后的,白玉堂。

      Dr.文当仁不让迎上去。
      我吓得直往后躲,如此场面任谁见了都会害怕吧。手腕忽然被那人紧紧抓住。我惊慌失措,惊叫一声向后退去,已抵上了墙壁。
      粘稠而温热的血液顺着他的手指逗留在我腕间,我觑见他惊恐的眼眸,写满对生命的留恋。

      他心里,想必也有放不下的人吧?

      几个警察随后闯进来,抓住阿文粗声粗气威胁,大意说这是他们的头儿,执行公务出了意外。务必要救过来,否则维他是问。
      Dr.文粗粗做了处理之后,吩咐推去手术室。费了很大劲才把他和我的手分开。

      一行人忽然散去,只余我,一人呆坐在阿文的办公室里。久久回不过神来。

      十七

      “你怎么还在?”阿文忙完了坐下来喝水,“今天没有通告么?”
      “他死了?”
      “没有,情况稳定。”

      似有搅拌机在我胸腔里运作,“他不想死。”
      阿文大为诧异,“当然。谁会想死?”

      “可是他却死了。”
      ……“他抢救过来了。”
      “而我甚至没有陪在他身边,在他如此脆弱无助的时刻,不能握住他的手。我是唯一一个可以阻止他去死的人,可是我竟然做不到——”

      “Cindy?你怎么了?”
      “你的手很冰……先喝点水。乍然看到这种病人,对你而言的确是种刺激……不过一切都过去了,你振作一点……Cindy?”

      十八

      “这是萧林风,他会扮演白玉堂;这位是莫子文,扮演展昭。这是Mary,扮演小可。”Susan迎上前来,压低了声音在我耳边说,“你去哪里了?忘了今日下午有发布会么?”
      我木然问,“还有几分钟?”

      “推迟了半个小时,如今还有十五分钟的样子,快去化妆吧。”Susan扶着我的肩膀往VIP室去。萧林风,莫子文一一上前,礼节性握手。
      我伸出手去,猛然瞥见腕间的血渍,浑身一震,转头往洗手间跑去。

      萧林风竟然追上来,“Cindy姐,我是低你三级的师弟,你面色好苍白,没什么事吧?”
      他留着及肩长发,挑染成金黄色,西装革履却半敞着领口,露出一根精致的铂金链子,眉目间另有一番英俊,却决无半点白玉堂的锋利气质。
      我呆呆回头看他,心心念念全是另外一个影子。

      冲进洗手间慌乱地拧开水龙头,用力搓洗腕间深沉的血色。
      ——他带着回来见我的信念,走进冲宵楼。却不知万箭齐发的那一刻,他的心里想些什么;他有没有话留下;他是不是也曾这样抓住陌生人的手,只因为对这世界无限的留恋……
      一切如在眼前。
      我还记得那一瓮骨殖是如何的沉重,却拼了命地要抱住,不能松手。
      这是他魂魄所依,怎能摔碎!
      而那白瓷的外壳,竟似乎是温热的,还留着他的体温。

      这手腕,也是他曾经用力抓捏过的手腕,如今依稀还有余温。
      我茫然的抚着自己的手腕,泪水止不住跌落,渐然哭出声来。
      白玉堂、白玉堂……

      对不起,我欠你。那么深重的一份情。
      却不知如何还……

      十八

      熬过先期宣传,戏已开拍。
      化妆间,工作人员忙忙碌碌为我梳头。
      “Cindy你的头发真好,都不用假发。今次用多发胶,你回去用蛋清敷一下,就不会有影响。”

      忽然进来一个白色身影,我猛地抬头,身后造型师的助理登时手忙脚乱,“Cindy小心,你的头发——”
      “啊,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Cindy姐你不要在意,对不起……”

      我摆手,Susan拾起断发,不悦道,“下次小心一点。”

      萧林风已经化好妆,活脱脱一个白衣少侠就站在我眼前,一脸的歉意,“对不起……恩,Cindy姐,这是我阿婆炖的杏仁霜,你要喝一点吗?”
      Susan笑,“你小子如此殷勤,有什么企图啊?”
      萧林风竟然腼腆低头,“Cindy是我的学姐,尊敬学姐,不是音乐学院的传统吗?”

      我看他。导演助理推门进来,态度恭敬。
      “Cindy这是你今天的场次表。五场日戏,三场夜戏。基本上都是过个场就可以了。唔,这里有一段感情戏,说的是你和子文初次邂逅之后,又在集镇上相遇。子文看见你同林风在一起,就误会你们。然后你黯然离开,遇险。”

      我接下杏仁霜,问,“莫子文演谁?”
      导演助理一怔,“展昭。”
      “知道展昭是谁吗?”
      “Cindy,这……”

      造型师抬头,“Cindy,好了,你起来看看。”
      我站起来,仍是白色的衣裙。Susan禁不住称赞,“Cindy你真的好称白色!”
      萧林风尴尬地看着进退不得的导演助理,又看看我。

      我叹口气,“阿Ben,子文不是展昭。”

      阿Ben显然不知所云。
      我却黯然看着萧林风:你,也不是白玉堂。

      十九

      Mary在拍戏间隙接受访问,竟然十分红火。
      完毕之后她过来我这边坐下,笑吟吟问,“你多大了?”

      “二十五。”
      “唔,该为自己的后路做打算了。你知道的,演艺圈很残酷。”她无所谓地剥着纤细手指,“你又那么特别。说真的,如果不是阿磊说给我,我真不信你会是如此单纯的人!”
      我淡淡看她,“有人取代我,也有人会取代你。很公平。”
      Mary的目光突然烧起来,“你以为派人曝露我的裸照就能绊倒我吗!做梦!我告诉你,不管是裸照还是绯闻,只要打上我Mary的名字,那就是属于我的人气!演艺圈里好的坏的都是机会,我绝对不会输给你!”

      我远远的看见莫子文坐在遮阳伞下打盹,有助理在为他扇扇子,不由叹息一声。
      “小可,是要死心塌地爱着白玉堂的人吧?”我拧头看Mary,“你爱他吗?”

      Mary怔了下,骂句“神经病”,步态婀娜地走了。

      二十

      昨日有歌迷来探班,同他们一起吃饭合影。
      今天要接受采访,诸多媒体到来,Mary又把雷磊叫来,有意无意给人我和雷磊总在一起的错觉。Luoly忍无可忍,含沙射影说了Mary几句,被列为头条。
      明日有一场戏,是白玉堂上冲宵楼。
      我请假了。

      二十一

      “Cindy,你更瘦了。真的要尽快接受手术才行。”Dr.文劝我,“钱赚不完,你已经万千宠爱在一身,足够了。”
      “上次那个警察呢?”
      Dr.文愣愣一笑,“原来醉翁之意不在酒。他在4病区6床。我陪你过去?”

      二十二

      说明来意。那警察急坐起身来道谢,“当时多有失礼。我是你的歌迷呢。”
      他居然也有一张干净的脸。不是演艺圈里铅华层层不辨真伪的绚烂,而是真切的温和诚挚。

      “哦对了,我叫程立锋,其实你拍戏的地方,就是我们单位的管辖范围。以后有什么问题,尽可以找我,这是名片。”
      我接过来,微笑,“我有些事想问你。”

      “问我吗?”他有些吃惊。
      Dr.文适时出去查病房。
      我便在他床边坐下来,“你是执行任务才这样的吧?去执行任务的时候,想过自己会死吗?”

      “没有啊。一直都是很危险,但总觉得自己不会死。”
      “那么中弹的时候,是什么感觉呢?”
      “不瞒你说,我很害怕呢。害怕疼痛,以及那种生命走到尽头的绝望。不过真的感谢你,如果当时我不是把你错认成我……我的亲人,而没有握住你的手,我想我不能挺过来的。你知道和死亡搏斗很辛苦。”

      电话突然响起来,是Susan,无奈的口气,“Mary失踪了,导演决定让你补她的戏。”

      二十三

      “把白玉堂上冲宵之前见到的最后一个人,换成是丁月华,你觉得这可以吗?”我看着莫导大大的墨镜。
      “没什么不可以。只是要白玉堂把最后的那番点题的话说出来罢了,对谁说都是一样的。无非是他的人生他的感情,可以通过丁月华转达给小可,那样的效果肯定也不差。”

      萧林风怯怯立在一边,“Cindy姐,请你多多指点。”
      ——这是我们第一场对手戏呢。

      冲宵之前。
      Susan扶住我的肩,“Cindy你没问题吧?脸色不大好。”
      我对莫导点头,“那就这样吧,我没问题。”

      二十四

      进化妆间,竟然看见雷磊在等待。
      他看见我,诧异的站起来,“Cindy?你不是请假?”
      “你怎知道?”
      “Mary说你请假,所以她要补戏,我才到这里来等她收工,怎么她人呢?”

      我忽然意识到有些不妥。
      这不妥的意识还没有清晰起来的时刻,我就看见了窗外的闪光灯。

      原来如此。
      Mary安排好了的,不过是要抓拍我和雷磊单独相处的照片来制造绯闻。
      可她如何忘了自己说过的话:不论裸照还是绯闻,只要打上了谁的名字,就是属于谁的人气!

      我苦笑,“明天Luoly一定有得头疼呢!”

      门忽然被人推开。出现莫子文诧异的脸,“怎么,雷先生也在?哦,我打扰你们了吗?”
      雷磊急忙起来告辞,“没有没有,我正打算告辞。”

      我看着雷磊的背影出神。
      一张酷似展昭的脸,和一个扮演展昭的演员,——生活真是比戏剧要戏剧得多。

      “子文,有事?”
      莫子文大大方方坐下来,“是呢,我叔叔说Cindy姐演技精湛,要我跟你多多学习。不如今天夜里,咱们一同去俱乐部好好切磋切磋?”
      那么多年演艺圈的沉浮经验,我自然明白这“切磋”二字的含义,便笑道,“你如何不去找年轻貌美的Mary,她的技艺想必更精湛。”
      莫子文挥着手指间粗壮的雪茄,晒笑道,“一个黄毛丫头,哪儿有Cindy身上一姐的范儿呢!”

      我站起来开门,“你倒不如说,与她上床的照片,怎及与我上床的照片有价值!只可惜,我对绯闻不感兴趣。”
      “那我也可以真心爱你……你知道我叔叔在圈子里的关系……”他竟然不顾门外路过的工作人员,继续厚颜无耻下去。
      我禁不住冷笑,“子文,你我在戏里,爱得已经够深。”

      “正因为拥抱过Cindy姐柔软的身躯,所以才念念难忘呢。”他看着我,竟是如此天真的一张面孔,嵌着如此真挚的眼神。
      Luoly想必久不见我出去,找了来,“Cindy你在干什么?大家都在等你。”忽然看见屋里的莫子文,一怔之下递出烟去,“子文怎么也在?”
      “我和Cindy姐说戏呢。是吧?”莫子文嬉笑着看我。

      “是啊。我正要告诉子文,他实在配不起展昭这个角色。”我也笑着。
      莫子文当即大怒,起身而去。

      Luoly把我拉到一边,“你怎能如此得罪他?”
      我的心忽然锋利起来,“我想,这场戏该结束了。”

      二十五

      萧林风目光淡然地看着我,“不过是上冲宵一探罢了,你们何必一个个紧张得这样?”
      我用力克服自己的障碍,喊他,“五哥,等展大哥回来了,你们大可以一起去!”
      “你开口闭口都是展昭,莫非看不起我白玉堂的功夫么?”

      “五哥,我不是——”
      “好了,我心意已决,你不要再多说了。”
      “那小可怎么办?”
      “小可……”

      萧林风的眸光忽然温和起来,看向镜头如同直视苍穹,傲然一笑,“她会等我,一直等着我。”
      我向前走一步,跟进镜头,工作人员立刻猫腰跟上,平举齐腰的反光板,我抓住他袖子,——这里有个慢镜头,他要陡然回眸,倾倒众生。

      发丝被鼓风机吹起,他长长的睫毛垂下去,“这个,交给小可。”
      我伸手把作为道具的玉佩接过来,尚有他指尖的余温,录音师跟着镜头步步后退,突然骇了一下。
      只因我脱口,唤了一声“玉堂。”

      “玉堂,你不要去。”
      萧林风惊住,不知如何接下去。
      导演却竟然没有叫停。

      现场所有的工作人员都敛声屏气,听着我继续说下去,“你不能去。你会死,你会死的。我已经见你死了一次,决不能再见你死第二次……玉堂我对不起你,就当我求你,不要去,不要去!”
      泪水哗啦啦冲花了厚厚的妆容,一干人等惊呆。

      我哭得蹲下身去,“你不要去……”

      二十六

      Susan用大衣将我裹住,陪在一旁担忧地看着我。
      萧林风悄然进来,走至我身边蹲身下去,“师姐……你还好吧?”

      他刚刚拍完冲宵楼那场戏,白色的戏服上仍然留着斑斑点点的血浆,触目惊心。
      我倏然站起身来,Susan吓得拉住我,“Cindy你到底怎么了,你别吓我!”
      “师姐!——”

      这呼唤我已听不进去。耳畔反复响起的,全是那一日程立锋濒死的沉重呼吸……

      白玉堂,白玉堂,是我害死了你。
      我挣脱他们的手,向外跑去。

      二十七

      “你告诉我,我怎样才能再回去?”我抓住阿文的手臂,“我要回去,我要去赎罪!”
      Dr.文被我吓住,“你说什么?你都还没有换掉戏服?Cindy你最近精神状态实在很差呢——”

      “你不知道,你也不知道……”我茫然失措地四处乱转,“不,我要回去,我一定要回去!”
      对了,窗口,“这里是几楼?”

      不等阿文回答,我就发疯一样地冲进了电梯。
      毫不犹豫地按下“12”,我静静等待那一刻的到来。

      二十八

      十二楼。
      白玉堂,我要阻止你,这次我一定要阻止你!

      我跨出栏杆,将眼睛一闭,准备迎接那即将到来的神秘时空。身子却被人拦腰抱住,“Cindy小姐,危险啊!”
      是程立锋。

      “放开我,我要回去!”我挣扎着和他一起倒在十二楼的平台上。
      “Cindy小姐,生命多么可贵,你怎么可以随便轻生!”他捂着胸口倒在地上,眉头拧紧。

      “程立锋你的伤口!”阿文气喘吁吁地赶到,“小心又再撕裂了。”
      我看着他病号服下渗出来的鲜血猛然回过神来,“啊,你——”
      程立锋笑着摇头,“没关系的。”

      “什么没关系!”阿文怒气冲冲看着我,“你要自杀去别处,我不想成为新闻中心,更不希望你拖累我的病人!”

      我呆住了。
      程立锋反倒为我说话,“文医生你怎么可以这样说她。Cindy小姐一定是内心有太多的苦楚,所以才会这样的。”

      “Cindy!谢天谢地——”Susan和Luoly扑过来,“你吓死我们了。”

      二十九

      “都说喜欢白色的人有把自己脱离在尘世之外的倾向,你还真的是呢!”Susan在我身边唠叨,“你知道你当时的脸色有多可怕,怎么会有人入戏那么深的!”
      我缩在毛毯里,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门铃响起,是阿文。
      Susan看见他,如遭大赦,“太好了,你是医生,快来看看她。我说了两个钟头连嘴巴都说干了,她还是什么反应都没有。怎么办呢?”

      阿文看着我,说,“Cindy,我们单独谈一谈,好不好?”
      我点头。房间门很快被锁死。

      阿文从包里拿出一份文件,“你看看。”
      “这是什么?”

      “你想必曾经到过另外一个时空,遭遇了很多事情吧?”阿文语气平静。
      “你怎知道?”
      “不要问我如何知道。你从来没有告诉过我,你的生日是九月三十日,可是每一年我都帮你庆祝,不是吗?”
      “我……”
      “这是一份研究报告,关于你回到那个时空的可行性。”

      我一怔,急忙打开来看。高高低低起伏的曲线令我愈发茫然,“我不明白……”
      阿文叹一口气,“你不必明白了。今夜四点,我陪你试验。”

      “你陪我,试验?”
      “是。”

      三十

      这就是后来所有故事的开端。
      我和阿文的试验成功了。
      我们成了二十一世纪的失踪人口。
      只是据说,程立锋一直都在找寻我们的下落,直至退休,甚至更久,从未放弃。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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