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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零三.龙田姬】 ...

  •   时间之神漫步悠悠,跨过季度,前来会见龙田之姬。霜叶渐渐红得像赤色刺桐锦一样。
      蝉羽记忆中,这是她第三次见到宇智波鼬。他在和菓子店门口排着队,而她正准备从香道馆回家。
      她本没打算放慢脚步,直到听见排在队伍末端的两个人的议论。

      “听说了吗?又有人失踪了……”
      “……好像是名中忍吧,叫什么来着……矢吹由实?”
      “对,就是附近那家香道馆主人的妹妹呢。”
      “诶,最近这是怎么了,接二连三的……”
      “……是啊,闹得人心惶惶的。”
      队伍慢慢向前挪去,那两人的话题也从有些沉重的失踪事件变成了什么味道的丸子比较好吃的斗嘴。

      矢吹……由实?
      夏实老师的妹妹,一个蝉羽从来只闻其名不见其人的人物。从以往母亲和夏实老师的交谈中也只能窥得一星半点的信息,比如经常夜不归宿之类的。

      “啊。”几乎微不可闻的声音在蝉羽一旁响起。
      循声看去,一串三色丸子半悬在嫩绿纸包的边缘,摇摇欲坠。蝉羽下意识地伸手去拢起纸包,让三色丸子乖乖归回原位。
      “……谢谢。”双手捧着丸子的男孩见到蝉羽的动作似乎愣了愣,很快又反应过来,从容地道了谢。
      蝉羽偏头看他,稚児髷特有的耳侧垂发顺势触及肩胛处的小振袖和服。
      “之前……你忘记拿那根断掉的发绳就走了。”男孩小心翼翼地折好纸,将三色丸子重新包被成原来的样子,然后忽然想起了什么,有点窘迫地将丸子藏在身后。
      蝉羽看见了鼬遮掩的动作,只是眨了眨眼:“诶……原来你记得我啊。”
      眼前这个穿着立领衣服的男孩以点头代替语言回应。
      “都说了无所谓的啦。断都断掉了。”

      鼬恢复了平静无澜的黑色眼瞳盯着蝉羽看了几秒,随即低垂移开。
      “呐,你是在忍者学校上学吧?”蝉羽食指轻撩耳廓旁的垂发,缓缓绕着圈。
      “嗯。”
      短暂静默之后,蝉羽目光放空,遥望远处:“忍者学校……是个怎样的地方?”
      似乎是没有想到这个看上去跟“忍者”毫不相关的女孩会问这种问题,鼬略略思索后简短作答:“这个问题,因人而异吧。”
      “……你不喜欢那里吗?”蝉羽从鼬的叙述中捕捉到一丝不可名状的淡漠。
      “也不是。”鼬扫视着街上往来的人群,在看到一名穿着印有木叶警务部队徽纹衣服的男人后,加快了语速,“……是个充满生机的地方。”
      蝉羽听出他的结束之意,便没有继续接话。
      “再见。”他迈开步伐,朝着男人小跑过去。

      隔着人群,蝉羽隐隐约约听见他喊那个男人“父亲”。
      夕阳的余晖盘旋在他的周身,一点一点地抹去他身上黑衣的颜色,覆盖上一片火焰般的红。
      他和那个他唤作“父亲”的男人渐渐走远。
      日光点缀在他们行走的道路上,像是在燃烧一样。

      蝉羽回到家中,在看到母亲留在餐桌上的字条后才知晓母亲已经回来过。
      “晚饭是蛋包饭,放在冰箱里,饿了就自己热一热吃。今晚妈妈可能不回来了。睡觉之前一定记得关好窗,锁好门。——母亲。”

      从她生日过后,母亲就经常很晚才回家。自己一个人吃晚餐都已然成为常态。
      从刚开始的手忙脚乱到现在的习以为常,也仅仅只是三四个月而已。
      她记事以来,母亲最爱挂在嘴边的,就是那句“妈妈知道你是个独立坚强的好孩子”。
      独立。坚强。
      掷地有声的四个字,带着微妙的尾音,落入她的心壤,生长出的果实似是有母亲冥冥的指引。她慢慢明白了母亲对这两个词的解读。
      遇事自己解决。不要轻易哭泣。

      晚饭过后,她点燃一株香,插入莲花香立中。手持微醺的线香,来到门廊处坐下。
      夜凉如水。不远处灯火与声色交织,摇摇曳曳倒映漫天光影。
      和服尚未褪下,只解开了带缔,取下带扬、带板等固定在腰部的配件。下摆悬在廊外,粉紫相间的桔梗纹路顺着衣料随风轻微扬动,簌簌入耳。

      一株香燃尽,蝉羽又点燃一株。
      忽闻远处脚步声隐约,在可辨与不可辨之间。
      掌心微湿。蝉羽有些忐忑。
      会是母亲吗?

      啪嗒声绵绵不绝,由远及近。蝉羽听出那是两个人的脚步声。一大一小两个身影步入蝉羽视野,她略略投去一瞥。
      左肋后的生命之源跳跃的频次渐渐慢了下来。
      不是母亲。
      身形高大的男子似乎是今日傍晚鼬唤作“父亲”的人,可一旁的清瘦少年却不是鼬。黑发微卷,恣意地翘在木叶护额外。那双漆黑的瞳仁,倒映着宇智波宅邸的流光,眼帘垂降睁眨犹如破面而入扰乱一池春水的的卵石。背后小太刀的手柄泛着暗色漆光。
      瞬身止水。
      这个名号,放眼整个木叶,大概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男孩与男人一路沉默。他们仿佛在进行一场无声的谈话,无论是清风霁月还是声色犬马皆无法介入其中。
      蝉羽端起犹在薰燃的线香,踩着木屐走至院门口,踮脚张望他们的背影。
      线香燃过一支又一支,月轮挪过一格又一格。
      枯等至夜半,蝉羽活动了下有些僵冷的身子,终于回身进屋。
      身后月色清冷如泓。

      翌日,蝉羽醒来,揉揉惺忪睡眼,却见母亲坐在窗边,单手支头,望着庭院中的花花草草。晨曦落在母亲颤动的眼睑上,青白的嘴唇上,光洁的指甲上,时光之河在此停滞定格收纳进未曝光的底片,波涛涌浪就着翻起的姿势被描摹入画。
      母亲像是在看着什么,又像是什么也没看。

      “从今天开始,暂时不用去香道馆了。”仿佛知道蝉羽已经醒来,母亲如是说,“继续睡吧。”
      蝉羽翻个身,裹紧被子,将从窗户透进来的光隔绝在身后。
      再次醒来的时候已是日上三竿。窗边早已没有了母亲的身影,只有日光不疾不徐地摩挲着屋内的桌椅。
      直到这时,之前母亲的话语才真正入了蝉羽的耳。
      为什么突然就不用去香道馆了?

      蝉羽怔愣半晌,最后终于爬起来,踩着拖鞋把所有房间都逛了一遍之后,她确定母亲又出门了。只是这一次,她没找到任何留言字条。
      家中安静得似乎能听到尘埃落地的声音。
      梳洗完毕,将父亲送的藤花发饰别在马尾旁后,蝉羽出了门。

      “我出门啦。”
      对着明知道没有人的屋子,她却仍不由自主地说。

      沿着记忆中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道路来到香道馆。
      蝉羽提着刚在途中寿司店买来的鳗鱼寿司,站在门前。
      馆门紧闭,里面没有了往日孩童学徒习字时的诵书声,院内也不再升起或浓腻或恬淡的香气。
      像家中一样安静。

      她对除了家以外的世界的认知,始于这里。
      而后是火影岩下的避难所。
      再之后,是南贺森林。

      蝉羽忽然想起那一天柏绿的森林,那一天霞染的天光,那一天宇智波鼬投掷苦无的模样。
      宇智波鼬啊。
      今天他是不是也在那里练习手里剑术呢。

      拎着寿司,蝉羽转身向着森林的方向跑去。
      视野随着脚步的颠簸而震颤,踩断的枯枝发出脆硬的声音。仅仅一会儿,蝉羽就已气喘吁吁。在快接近目的地时,她不得不停下,半蹲地按着大腿,稍作休息。
      然后慢慢走向森林里的那处空地。

      依旧是凛冽如冻天境地的气势,手起手落间苦无精准命中目标。飘然落地的背影像是提着战戟的武士,循白昼而去,自夜间归来。又像是逆风而舞的黑蝶,翅背上一点殷红,犹如写轮之眼。

      鼬朝她的方向看来。
      白净的脸上表情没有什么变化,只是练习的停止代替话语道出鼬的疑问。

      蝉羽呐呐道:“……家里太安静了。”
      鼬站在原地,没有动作,也没有答话。
      “我只是想看看……生机……”蝉羽续道,额际薄汗未退。

      他仔细地看着几十步之远处女孩的神态。孤独怯弱的微小情绪拼命地躲在镇定从容的身后,却又时不时拨开眉宇探出头来。
      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回应她。
      鼬挪了挪,站得离她更远了些,重新开始练习。

      蝉羽捱不住腿脚的酸软,背靠着树干,抱膝坐了下来。
      空气中浮动着许多气味。
      秋光温暖着泛黄的树叶,在脉络中累积了整个夏季的苍郁急雨之味飘摇而出。
      泥土褪尽躁动,将燠热蒸出,升腾成清淡的涩味。
      还有,那个男孩的味道。随风而来,乘风而去。清爽却深沉,犹如一汪不见底的潭,浅处碧色明朗,深处渐蓝渐暗。
      啊,稍微安心下来了。

      不止这些呢。
      再细心一些,还有地底蠕动的蚯蚓的气味,草木旁行进的蚁群的气味,空中振翅飞翔的椋鸟的气味。
      蚁群身上沾着几许甜味,大约是寻到了蜜糖。椋鸟羽毛带些湿气,和南贺川的河水一样。

      气味,难以记住,同时也难以描述。可一旦记住,却也永生难忘。一旦心中有了可描摹的形象,就仿佛能窥其记忆一般,探得缄默之下无法言说的来处。
      你身处何地,所做何事。
      你又从何而来,行往何处。
      再者,你因何而至,找寻何物。

      “家里太安静了……是什么意思?”
      闭眼细嗅着四周的蝉羽忽然听到这么一句发问。
      她睁开眼,看着几十步开外的鼬。
      “木头是死的。”
      木制的门廊,地板,桌椅。年轮一圈圈,却再也没长过。
      “其他的从来没活过。”
      金属的冰箱,玻璃的茶几,布质的窗帘。
      “父亲走了。母亲不在。门前的花草不会说话。”蝉羽转开眼,从身旁搁置的塑料袋中掏出鳗鱼寿司,“所以家里很安静啊。”
      语毕她咬了一口鳗鱼寿司,另一只手又摸索着拿出另一个寿司,朝鼬的方向递过去:“鳗鱼寿司。你不饿吗?”

      鼬衡量了一下饥饿的界限,然后慢吞吞地走过去。
      他其实并不是很懂她所说的一切。
      母亲总是在家,温婉柔和,连带着家中的氛围也处处透着温馨。客厅里静置着母亲刚泡好的冒着热气的茶水,流理台那因母亲常年的触摸而稍稍褪色的表面,晒过太阳的被单有着母亲双手拂过的温度。
      尔后,佐助来了。一个小小的、嫩嫩的崭新生命。原本宁静祥和的宅邸从此添了几许喧闹,咿呀学语的声音,逗趣嬉笑的声音,嚎啕大哭的声音。
      庭院里还养了一池鱼,偶尔几只追逐嬉戏,鱼尾会划破水面,荡起涟漪。父亲空闲时会将饵食簌簌地撒进水中。

      他接过蝉羽手中的寿司,送进口里。
      “……甜的诶。”
      “……要不然你以为是咸的吗?”蝉羽顺手又塞了一个寿司给他,“甜的才温暖嘛。”
      察觉到蝉羽谈及“咸”和“甜”时不同的态度,鼬有些踌躇,像是犹豫,最后终于还是问道:“你也喜欢甜食?”
      “是啊。”蝉羽下意识地应道,而后笑开来,“也?”
      似曾相识的窘迫爬上鼬的脸颊。
      “所以之前你也是因为这个才藏起三色丸子的?”
      鼬转过头,看向另一边:“……嗯。”

      蝉羽闷笑:“喜欢就是喜欢嘛。为什么要觉得害羞啊。”
      顿了一会儿,鼬才转回来,看着仍旧轻笑着的女孩。天青色的发用一根红绳扎着,束起高高的马尾,刘海随着穿林而过的风扬起,藤花发饰下摆搭在肩头,细致的眉眼安安静静地敛在白皙的小脸上,梨涡伴着弯起一定弧度的嘴角显现在颊侧。

      两人解决完整盒寿司,鼬便继续练习。
      时间一路跑,沿途抛洒下过往的记忆碎片。
      蝉羽自觉该回家了,于是将废弃的塑料袋拾起,站起来拍拍灰尘,对着鼬说:“今天谢谢你啦。”
      鼬偏头望向她的方向,但手中动作未停。
      “不过也打扰到你了吧,抱歉啊。”
      苦无“叮”地一声撞上另一只苦无,被撞的苦无改变轨迹飞向另一个靶子。
      “咚——”
      苦无戳中靶心。

      “还好。”
      听罢蝉羽有些舒心,随即却想到即将回去的地方,心口闷了闷:“你每天都会在这里?”
      鼬终于停下:“没有别的事情的话,是这样。”
      “那,我以后还可以来这里吗?”

      鼬端详了一会儿女孩的表情。
      又来了。
      那些孤独和怯弱,好像又爬上来了。

      “嗯。”

      “谢谢。那我先走啦,再见。”蝉羽对着鼬鞠躬,语气稍稍轻快了一些。马尾末端顺着颈侧滑下来,与藤花杂糅在一起,微微震颤。
      蝉羽转身的那一刻,身后又响起了苦无相互碰撞的声音。

      秋光渐暗。
      大约是龙田姬想要休憩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零三.龙田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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