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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风波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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畅春园地处京师西郊,外环长溪,内罗碧波,满人祖居北方凉爽之地,最是耐不得酷热,每到盛夏之际,康熙便携着内宫妃嫔和众位皇子来此地避暑,议事也在园内一并处理了。
连日来燥热的天气和不断递上来的折子让康熙的脸色十分的不好看,连带着书房里议事的几位大臣心里也紧张了起来。
“前几日老四从安徽递上了折子,说是原本拨去修河的一百五十万银子竟然短缺了近三十万,此事已是朕为难了老四和十三,不想户部竟出了这么大的篓子,简直是越发的不像话了”
“朕让人查了一查,新收上来的三千万两税银,不到半年的时间,又借出去千万两,若非朕早有旨意,只怕这剩下来的也早被借完了,官员们清苦,指库借银的事情朕心中早有数,却没想到情况已经糟糕到这种地步,如今国库空虚,竟连修河的银子都拨不出来,实在是令朕感到担忧啊!”
良久地一声叹息声让房内的气氛都沉寂了下来。
“微臣有罪,这都是我们几个臣子没将差事办好,这才让万岁爷为此劳心,所谓主忧臣辱,微臣有愧啊!”
张廷玉等人连忙跪下来请罪,各人脸上都是一脸大的愧色,只是心思各异。
“诸位劳心国事,哪能面面俱到,个人有个人的帐,也不必代人受过,不过但为人臣,揆之天理,还是应该有这点子良心不安,这回出了岔子,下回要谨慎些才好”
“万岁爷,这事也并非没有转圜的余地,这银子虽然没有,账目却是还在的,有些户部官员把钱拿出去借债取息,追回来也不难,库房里不还有两千多万,如今业务战事,不妨拿出来暂解燃眉之急。”
马奇见康熙面色缓了一些,心思立刻动了起来。
“此事可并非简单,朝上官员俸禄微薄,哪里只涉及到户部,只怕吏部情况更是严重”
佟国维在一旁说道,也不知道底下藏了何等心思。
就着户部呈上来的账册,书房里的大臣们吵成一团,想着近几日呈上来的密报,康熙不动声色地看着眼前混乱的一幕。
康熙食指节轻叩了下桌面,房间里的争吵声立刻压了下来。
“朕这些日子听到朝中似有一个传闻,‘不欠库银非好汉’,不知诸位可曾听闻啊?又或者朕想知道,今天在场的三位辅政,你们之中又有谁收了贿赂,或是借了库银?”
康熙脸上的笑意淡去,语气平淡却充斥着帝王威严,看得众人心生忐忑惧意,更不必说被点名了的三位重臣了。
佟国维等人心中这才暗道不妙,恐怕万岁爷心里早有章程,早先一番话恐怕就是陛下的试探了。
三人连忙起身告罪,面露忏色,佟国维还不忘在一旁解释道:
“奴才该死,不该欺瞒陛下,奴才们确实向国库借过银子,却是早已经还清了”
“既是早已还清了,又何谈欺瞒”
康熙脸色和缓了下来,看着三位重臣疑惑道:
“诸位也算是世代公卿了,莫非也缺银子?”
“这……”
佟国维等人面露难色,颇有些欲言又止,倒是马齐性情率真藏不住话,总觉得在此事上觉得万分委屈。
“启禀万岁爷,奴才们并非缺银,只是另有缘故,如今朝中六部九卿,无人不借库银,奴才一年俸禄每年只一百八十两俸银,若只靠这些银子,别说是日常的应酬,只怕连妻儿都无法养活,不过幸得万岁爷您的赏赐,每年原籍送来的冰炭敬,再加上庄子里的入账,原本也不该借银,但若是不摆出样子,外人只当奴才们都是靠着卖放收受过日子,一不小心只怕落个贪官污吏的恶名,如此只能是不得已而为之了”
“好一个不得已而为之啊……”
康熙怒极而起,目露寒光,面色沉沉,这便是朝中的现状,可笑又寒心,就因为这滑稽的事实竟然让户部都拨不出修河的银子,简直是误国之举。
“借银子的有好名声,不借的反倒成了贪官污吏,令人闻之心惊,这简直就是混账”
“施世纶,朕赐你王命旗牌,黄马褂,命你立刻追讨回户部积欠的银子,上至皇子,下至朝臣,无论何人,一清到底”
想起边关传来的奏报,准噶尔部似是有些不安分了,若是战事将起,而国库却拿不出银子还了得?康熙顿时有种急迫感,愈发坚定了要讨回欠银的决心。
“奴才领命,定不负万岁爷信任”
施世纶说的坚决,心中却深感忧虑,这欠银只怕不好追啊……
户部追缴欠银的旨意尚未传到京城里,毓庆宫却是早早收到了消息。
胤礽看过暗线从畅春园传来的密信,当即焚了个干干净净,想到迷信所述之事,不由抚掌而笑。
这追缴库银可不是件好差事,不说涉及到当年随太祖入关的八旗勋贵,可是还牵连到不少宗室,那都不是好想与的人物,他可还没忘记前世老四将这满朝文武可是尽数得罪了个遍,这便也是汗阿玛为何要皇子督办此事的缘由,若非如此,仅凭一个施世纶又哪能追回户部积年所欠之银两。
想起老四和十三当年灰头土脸的日子,胤礽忍不住幸灾乐祸地笑出声,这样的“好事”这辈子当然也应该让给老四,毕竟在汗阿玛心里,老四和十三才是众兄弟中性情最刚直的人。
经历过前世,胤礽自然知道此次康熙追缴欠银的决心之坚定,自然也不会阻拦此事,不过也不妨碍他在背后给老四使绊子,总要让他在这件事上吃些苦头,方能消解一些前世遗恨。
胤礽为先后嫡子,自小便被立为东宫,可谓是金尊玉贵地养大,便是之后胤礽有了前一世的记忆,这喜爱奢靡的性子也不曾收敛,他重活一世,自然是要过的更好,学不来老四清贫乐道那一套。
故而东宫花费甚巨,自然也向户部借了不下百万银两,过去的他看低了汗阿玛的决心,高看了汗阿玛对他的容忍,才慢慢开始他的一败涂地,所以这一次他会修正他过去的错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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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正如施世纶所料那般,这银子啊实在是太难追了……
施世纶手脚无措地坐在一旁,一本正经地听着正坐在主位上训斥自己的户部老尚书梁清标大人,心里却很是无奈,这已经是他这一天里接待地第十三个老大人了,个个都是德高望重的大人,他只能这一轮一轮地听下来,很是头痛。
“人老了,不中用了,这朝堂上怕是年轻人的了,我一介老朽,怕是该腾位置了,莫怪有人敢逼上门咯”
老尚书老泪纵横到,拍得案桌铮铮作响,如此中气十足的模样哪里看得出半分老迈。
“大人您严重了,您可是万岁爷倚重的老臣,德高望重,这户部都还靠您撑着呢,我等资历浅薄,还需要您多多指点,此次冒昧登门惊扰了大人是我的罪过,不过万岁爷旨意下来,我等也是无奈之举啊,还希望老大人见谅,尽快将欠银补足,也好解了圣上之忧,万岁爷也会记得您的功劳的”
“若能解陛下烦忧,老臣便是赴汤蹈火也在所不辞,不过你也知道,老朽虽是从一品大员,这每年的俸禄不过百余辆,若不向户部举债,只怕这日子早就过不下去了,若是老朽能还上,老臣就是倾家荡产也愿意啊……”
“这大堂里的摆设……”
施世纶有意提醒了一下,老尚书声音一顿,立刻反应过来。
“这些都是老臣舍脸从别人那里借来充点门面的,毕竟是从一品的大员,这老脸还是要的,你莫非是不信老朽?!”
老尚书看着神色变幻不定的施世纶,眼睛一瞪,似乎在说这就是“事实”,不信也得信。
强硬地说完了“事实”,老尚书的态度立刻又软了下来,又变成了个“可怜”的老头子。
“老臣这些年来从未懈怠,只希望陛下能看在老臣当年平定三藩时,死里逃生从广东逃回京城报信的情份上,给老臣留一条活路吧,呜……”
看着周围富丽堂皇的摆设,再看看眼前睁眼说瞎话正哭的兴起的老尚书,不愧是在朝中沉浮几十年的老臣,这脸皮厚起来也是旁人难及的,施世纶心里万分无奈,毕竟是朝中老臣,又曾立下过汗马功劳,他便是手握圣旨,也只得好言相劝。
可惜劝到了日落西山的时分,施世纶也只能垂头丧气空着肚子从尚书府里出来了,毕竟一个“一贫如洗”的尚书府不好招待客人啊。
等到第二天施世纶再登门的时候,尚书府已经闭门谢客了,只听说老尚书“病”地难以起身了,施世纶只能苦笑着离开。
施世纶在接下来的日子里接连拜访了几家,只是都收效甚微,这皇城脚下牵连甚广,便是有王命在身,也是举步维艰,更何况还有在皇命之下也能肆无忌惮的皇子府,施世纶急得头发每天都大把地在掉。
因着接下了这催缴的差事,他经营了多年的人脉可是一下子败得干干净净了,可是这差事还是得干下去啊……
就在施世纶忙于催债的时候,胤禛带着十三胤祥终于回到了阔别已久的京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