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人游戏》晴川

1、一，吸血鬼寻亲网（增）

　　夜行脱下护士服，疲惫地。
　　解下长发时听到叹息声，主治医英特尔说：“没办法，恐怕只得做眼珠摘除手术了。”
　　夜行呆了呆，忍不住探过头去，看见英特尔正同茜茜的妈妈闲云说话，那女子一听，立刻发出一声呜咽，将手捂在嘴上，然后低下头，夜行看到有水滴不断地自闲云脸上落下。
　　那么急，大颗大颗落下来，一定是内心痛不可当吧？
　　病房门口探出个小小的面孔来，嫩嫩地叫一声：“妈妈。”
　　小人看见妈妈哭了，立刻摇摇晃晃奔过来，大大的头，小身子，似洋娃娃一般，一双大眼睛晶晶亮。
　　什么，是这个孩子要做眼球摘除手术吗？
　　夜行不由自主地说出声来：“不，不能这样！太可怕了！”
　　英特尔本来就觉得这种话很难对一个母亲说出口，心里烦燥难当，听了夜行冲口而出的反对，不禁火了：“这是你该说的话吗？你是医生我是医生？请问夜行护士，不做手术，要怎么办？”
　　夜行一张脸苍白，不知所措地站着。
　　英特尔怒冲冲说完这几句，没再对那女子说什么，一挥手，自己走了。
　　半晌，夜行才慢慢将长发理好，抱起那小小花朵般的孩子：“这么漂亮的孩子。”
　　那女子已擦干了泪，低声道：“不手术，癌细胞会扩散，她会死的。”

　　其实不用的，其实不用的！夜行知道如何治疗这种癌症，她不知道那种药用地球人类的语言如何翻译，但是只要那种药，一小管，喷在眼睛上，连续一个礼拜，病就全好了，毫无副作用。
　　夜行熟知各种癌症的治疗，也有爱滋病疫苗，可是，她只是个护士。以夜行的医学知识，在地球上得诺贝尔医学奖也有余，可是做医生需要医学院毕业,花四到七年时间来学一些原始的治疗原理，花四到七年时间来记住自己明知是错的东西，夜行没时间。而且她有必须马上工作的理由，她不得不选择做护士。
　　夜行把茜茜还给闲云。那幼儿吮着手指，大眼睛眨巴眨巴地看着她。
　　夜行有一种冲动，我可以救她，我一定要救她。

　　许多次，夜行眼睁睁看着病人被一些微不足道的小病折磨死去。
　　请想象你眼看着林黛玉吐血而亡，心里知道她只需要一支青霉素，而你的兜里有的是青霉素，可是你没法拿出药来，把针打到林小姐的屁股上。请想象那种感觉。
　　夜行觉得自己要吐血了。

　　晚意正在上网，搜索吸血鬼。
　　数十个网站，不过多数都是猎杀吸血鬼的游戏网站。人类真是好杀的一族。最后一个角落里，有个吸血鬼亲友网，晚意忍不住笑一声，啊，原来吸血鬼在地球上还有个亲友团，打开鬼网，传出一阵奇怪的音乐，不象地球上的任何乐器，有一点象说唱，但是又完全不象人的声音，如果一只狼会说唱的话，大约就是这声音。
　　晚意呆住了。
　　象被电击一样，然后她发出一声惨叫：“不！”她跳起来，后退，尖叫，然后将桌上所有东西拎起来丢出去，纸笔本子茶杯全丢在电脑上，便笺如雪花般纷纷落下，一边丢一边尖叫，所有东西丢光，晚意大笑起来，笑声未停，已有泪如倾。
　　晚意忍不住扑过去，对着电脑发出那种狼叫般的声音。
　　整个小区，在那晚都听到那碜人的声音，有一位生物学家胡小图猛地从梦中惊醒，然后一下坐起来：“狼！狼！”
　　晚意知道对着电脑嚎叫，网站那边的人是听不到，但她还是忍不住用家乡的语言狂叫：“你们终于来了，五百年了，你们终于来了！混蛋，我等得都要疯了！”
　　网站的狼叫是：“晚意，你在哪里？速与我们联络。”

　　晚意点击电脑留言，正要开口说话，却在那一刻迟疑了，这个网站，真的假的？晚意在地球生活了五百年，也被地球人追杀了五百年。五百年来，她已经变得极端的小心与狐疑，凡事看起来好得不似真事的事，她都会惧怕。
　　事隔五百年，终于有人接她回家了吗？
　　还是，一个圈套？
　　一个捕杀她的圈套，虽然地球人不会她的语言，但是，她见过地球人把一只野鸭拴在树林里，来捕杀别的野鸭。身在异乡，身边的每一个人都是异类，晚意不得不小心一点。

　　晚意陷入沉思，电脑右角已有对话框打开：“晚意，杀人游戏开始，请入内自我介绍。”
　　一只吸血鬼，喜欢杀人游戏，无可厚菲吧？
　　其实，晚意并不是因为嗜杀，才参加这个游戏的，早年，她还有打猎的兴趣，在地球住久了，天长日久接触的都是人类，学会人类的语言习俗，熔入人类社会，渐渐对人类有了认同感，再去杀那些个与自己谈笑风生的家伙的同类，不免有点困难。而且，被人类追捕几次，几次遇险，对于猎杀这件事不禁产生一丝畏惧，晚意在数十年间，慢慢习惯以花蜜和动物血液充饥，许久才会在有机会时吸食一点人血。
　　晚意参加这个游戏是因为她想认识这个网站的一些人。
　　一些人，或者，一些智慧生物。
　　互联网，真是妖精们的圣地，在这里，你可以公开承认自己是只吸血鬼，没人会相信，也没人会在意。
　　晚意相信在网线的另一端，总会有一个或几个自称妖怪的真的是妖怪。
　　所以，当晚意看到精灵花园里，一个小小的版面“五百年前是一家”时，她想到了五百年前的那场劫难。
　　五百年版面里，人人都自称为偶，只有神仙联盟的神仙们，才自称为偶，谁是最初那个自称为偶的人？或者，这里面不止一个妖怪？
　　晚意急于参加进去，想进一步了解五百年里的会员们，所以，她参加了这里的一个小游戏。

　　晚意看看一边是吸血鬼寻亲网，一边是精灵花园网站，不知为什么，她会选择先去精灵花园。
　　也许人们都不喜欢自己找上门来的东西，希望主动权掌握在自己手中，可以多一点胜算。
　　晚意决定考虑考虑再到寻亲网上留言。
　　她去杀人游戏自我介绍。
　　参加杀人游戏的人都在一个贴子下介绍自己。
　　茄子已经先介绍过了，晚意随后，然后是猫，然后是胡小图。晚意最想见到的是胡小图，她一直想知道这个胡小图是不是，就是那个胡小图。
　　妖中之妖胡小图。
　　晚意发了一个短消息：“胡小图，可是五百年前的胡小图？”
　　一阵沉默，晚意看到窗口下方那个表示对方正在输入消息的小手出现又消失出现又消失，终于，胡小图回答是：“胡小图就是胡小图。”
　　回答这样含糊，但是晚意理解他的顾忌，胡小图的族人一向很为神仙联盟排斥，经济封锁多年，在其星球周围设置禁飞区，不提供技术交流合作，其结果是导致胡小图的族人在基因技术上越走越远，而神仙联盟对狐狸精这一族知道的越来越少，胡小图可以说是真真正正生活在一群陌生人当中，在整个地球，乃至整个银河系里，没有他的同类，那种孤寂与对陌生人的防范是很正常的。
　　晚意又问：“胡小图可是妖怪胡小图？”
　　回答是：“晚意？晚意是哪一个？”
　　所有人都记得胡小图，但是，胡小图并不记得每一个人，她不记得晚意。
　　晚意回答：“吸血鬼。”
　　胡小图问：“啊，这些年，你还好吗？”
　　晚意终于受不了等待时间，要求开通MSN，胡小图现身，好一个美女，果然是胡小图，好一个美女，人世间再无这样的美女，那小小的狐狸脸，那水汪汪媚人的双眼，晚意虽是个女孩子，也觉得受不住这样的诱惑，不由自主地吞了口口水，倒是胡小图先开口嘲笑：“想不到吸血鬼也长得这样漂亮。”
　　晚意喃喃地：“不敢当，漂亮两个字，在你面前如何当得。你，你，原来是她，不不，原来她就是你！”
　　胡小图娇笑：“你胡涂了你？难不成，你也是小糊涂？”
　　晚意道：“你怎么敢这样，你怎么敢如此地猖狂！”
　　胡小图道：“你懂什么，大隐隐于市。”
　　晚意道：“可是，人人一看见你，就会知道你是一只狐狸精啊！”
　　全世界都认识这位狐狸脸的亚洲美女，胡小图笑道：“可是他们都不相信这世界上有狐狸精这回事啊。”
　　晚意倒。
　　胡小图问：“你呢？怎么活过来的？”
　　晚意黯然：“开始那一百年，真是不要提了，我的基因……”晚意说到基因两字，不由自主地停断下来，过了五百年了，神仙联盟的忌讳还是深深烙印在晚意灵魂中，她恐惧说出那四个字“基因改造”，晚意含糊地：“你知道，时间不够了，我保留原来只吃流食的习惯。早年间，我不知道可以吃什么，最容易到手的是人血，直喝了一百年人血。到处被人追杀，要不是地球引力比我原来的星球轻几倍，我怕是早已死在这群原始人的刀下了。”
　　胡小图沉默一会儿：“关于那件事，我们不要再提了。”
　　晚意明白“那件事”指的是什么，她们都不愿提的那四个字，晚意点点头，说下去：“后来才发现，我竟是可以喝花蜜活下来的。可是白天不能现身，人家还是当我是怪物，直到最近，才可以明正言顺地夜间出来活动，这个时代，真是妖怪的天堂。”
　　胡小图微笑：“是啊，以前嫁到富有些的人家都难，现在，可以光明正大地靠美色赚大把的钞票。”
　　晚意也笑了：“你真大胆！”晚意的神色间始终隐约有事。
　　胡小图终于觉察：“干什么欲言又止地？”
　　晚意只得笑道：“小图，会不会有人同我开玩笑？我看到一个吸血鬼网站。”
　　胡小图嗤笑：“吸血鬼网站有什么希罕，还有专门的吸血鬼游戏呢。”
　　晚意道：“那个网站，叫吸血鬼寻亲网。”
　　胡小图瞪大眼看着晚意，不再接嘴了。
　　晚意慢慢道：“网站的背景音乐中，有人用我们星球的语言说‘晚意，你在哪里？速与我们联络。’”
　　胡小图那张小脸忽然间涨红，她张了张嘴，却什么也没说，过了一会儿，她的面孔又开始发白，晚意点点头：“我也担心……”
　　胡小图问：“你可有同他们联络？”
　　晚意说：“我想问问同伴的意见。”
　　胡小图沉默着。
　　晚意道：“你喜欢这个星球？”
　　胡小图摇摇头：“不，我是怕，回去之后……”过了一会儿，胡小图又点点头，苦笑：“是的，我爱上这个星球，在这里，我是女神，回去后，人家叫我妖怪。”
　　晚意说：“可是，我想念家乡，我想回去。”
　　胡小图问：“没有找到你爱并爱你的人？”
　　晚意回答：“很难对自己的食物产生爱意，若我对食物产生爱意，我也活不到现在。”
　　胡小图道：“吸血鬼果然是冷血的。”
　　晚意回答：“狐狸精滥交。”
　　胡小图说：“每个人有选择自己道路的权利，不过，大家都是成年人，自己选择，自己承当。”
　　晚意说：“我明白，如果我做错了，我不会提起你的下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