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莉莉的早晨》赤红朱

1、末日邮轮

　　当莉莉从睡梦中睁开双眼时，她发现自己正躺在一个触感冰凉的白瓷浴缸里。

　　白瓷浴缸中盛满了烟雾一般的浅蓝色灵力，从里面伸出九根表面有刺的翠绿根茎，其上又分裂出无数更加细幼的枝条，杂乱地缠绕在她身体各处——她的发丝，肩膀，腰肢，脚踝。莲花和莲叶在这些枝条上不断生长，衰退，凋谢，重复着生命的过程。

　　莉莉盯着自己手腕上那朵由灵力构成的红莲发了会儿呆，转头打量这个陌生的浴室。

　　室内没有开灯，这不影响她的视觉。莉莉在浴缸对面的镜子里看到了一双散发着幽幽绿芒的眼睛，那是她的眼睛，如同所有能在夜间视物的生物，它们会在黑暗的环境里发出光芒。

　　马桶，浴缸，盥洗台，镜子——这里是浴室。浴室的面积不大，装饰典雅精致，盥洗台旁摆放着一米高的细口花瓶，里面插满了新鲜的玫瑰，红得像火。在十万大山，莉莉很少能看见长得这样硕大饱满的玫瑰，因为那里没有人驯养她们，她们在风雨中成长，与身边的每一种植物争夺生存的养料，她们盛开只为繁衍，不为美丽。

　　随着莉莉意识的逐步清醒，那些从她身体中溢散，具现化成莲花和水的灵力重新回到了她的身体。莉莉伸了个懒腰，从浴缸里站起身来。还没等她走到门口，由磨砂玻璃构成的浴室门前突然冒出一个姿态古怪的黑影，它“砰”一声撞上磨砂玻璃，撞出一块蛛网一般的裂纹。浓郁的血腥味顺着房门的缝隙和裂纹挤进黑暗的浴室内。

　　什么东西？

　　门外的黑影就像是完全没有痛觉一般，猛烈地撞击着房门，并不断发出一种听起来像是虫子嘶鸣的叫喊。终于，在黑影的第四次撞击后，磨砂玻璃应声而碎，破碎的门扉后露出了一只人形生物。他有着一张惨白的面容，眼睛覆盖着一层诡异的白翳，整张脸都溅落着鲜红的血珠，从鼻尖到下巴全是粘稠的血迹。在他大张的嘴里，莉莉看到了几块粘黏在牙齿上的碎肉。

　　那怪东西嘶叫着朝莉莉扑了过来，白眼睛中透出一股扭曲狂乱的渴望。

　　莉莉很平淡地抬起手，扭断了那怪东西的脖子。但他并没有因此死去，依然用那双诡异的白眼睛紧紧盯着莉莉，张合着血淋淋的大嘴，试图从莉莉身上撕扯点血肉下来。

　　莉莉对这种目光并不陌生，作为一只混血的山鬼幼崽，她拥有着对妖魔充满吸引力的肉身，又远远不如其他山鬼一样强大。经常有不怕死的妖魔潜伏在暗处，试图避开外婆的保护将她吞吃下肚。每当黑夜来临，栅栏外边就会亮起星星一般繁多的妖魔眼睛，莉莉一度用它们的数量来评估自己当日的美味程度。不过那都是她六岁之前的事了，自从莉莉觉醒了山鬼的灵能，那些在黑夜里闪着寒光的眼睛就消失了。

　　莉莉在怪东西的脑袋上找了个好下口的地方，将她那张饱满红润的小小嘴巴张到一个不可思议的程度，四棱形的专为掠食而生的利齿轻而易举地咬碎了怪东西的头骨。

　　挑剔的小美食家一边咀嚼着嘴里的血肉，一边露出思索的神色。除了脑髓还算美味，这怪东西的肉质满是脂肪，太腻，还带着点隐隐的酸臭味。试吃过几口后，莉莉嫌弃地扔下了怪东西的尸体，扭开水龙头清理脸上溅到的血迹。

　　透明的水流冲刷下血色的污秽，落到盥洗台底部发出“哗啦啦”的声响。与此同时，门外不远处的一具女尸的手指猛地一颤，睁开了被白翳覆盖的双眼！女尸的双手双脚犹如蜘蛛一般反折向后，支撑着她那被掏空了胸腹的残躯站了起来，触电似的抽搐个不停。

　　“怎么还有一只。”莉莉探头看了那玩意儿一眼，走过去将女尸踢了个四脚朝天，不甚在意地踩碎了她的脑袋。这种怪东西似乎对肢体的创伤没有反应，心脏，脖子都不是他们的弱点，只有破坏大脑才算真正地了结他们。有点像尸鬼，只是弱太多了。

　　海风吹开白色的窗帘，一只海鸥扑打着洁白的翅膀落到阳台的铁艺栏杆上。莉莉看着这只陌生的鸟儿歪了歪头，跨过地上的尸体走向阳台。

　　阳台外是一片蔚蓝的大海，金色的太阳处于天空的正上方，将不断起伏的海面照得波光粼粼。莉莉吐出嘴里的鸟羽，越过栏杆俯身往下看，巨轮驶过海面，像是蛞蝓一样在这片美丽的蓝色中留下一大串白色的泡沫。

　　“噗通！”一个惊声尖叫的西装男子坠入了海中。

　　追逐着男子而来的血色女子犹如一块失去平衡的跷跷板，僵硬地翻过栏杆，也坠入了海中。她像是还在地面上那样龇牙咧嘴地向着前方的男子探出双手，好像压根不明白需要划动双手双脚才能浮在水面上，很快便沉向了幽暗的海底。

　　巨轮的速度很快，那个在水中挣扎的男人被一路往前的巨轮扔在身后，变为了莉莉视野里的一个小黑点。

　　莉莉趴在阳台上，神色有些茫然。我在什么地方？幻境吗？可外婆告诉过我，幻境只能通过中术者已知的东西演化，无法凭空创造。不管是刚才那个怪东西的口味，还是现在这只大白鸟的味道，都是我没有吃过的东西。

　　想半天都想不通自己为什么会从家里来到这个地方，莉莉索性不做无意义的猜想了。既来之则安之，就当做一场计划之外的冒险吧。莉莉在茶几上找到一根皮筋，将头发随便扎了扎，走出了门。

　　门外是一条长长的走廊，地面铺设着触感良好的猩红地毯，一扇扇标注着门牌号的房门均匀整齐地分布在这条似乎看不到头的长廊上，像是从叶子的主叶脉上延伸的无数分支。莉莉所在的房间是1129号，在距离1129号房间不远处的1131号房间门口传来一声惨叫，接着便是什么东西重重倒地的声音。血液从门口流到猩红的地毯上，侵染出一大块黑色的血渍。

　　莉莉不禁怀疑是不是每个房间都关着几只这种渴望着血肉的怪东西。这艘巨轮是一座饲养场吗？

　　长廊的尽头突然传来了一大串脚步声，一对身着服务员制服的男女满脸潮红地跑在最前头，身后跟了一大堆面目狰狞的怪东西。

　　哇喔，是两个活着的人类，爸爸和哥哥的同族诶。莉莉没搞懂现在到底是什么状况，站在原地没有动，只是抬起头来好奇地打量他们。

　　黑卷发的女服员塞拉原以为睡裙染血的莉莉是一只可怜的幼童丧尸，她都已经把消防斧举高，打算等他们冲到莉莉身边的时候顺便将她从那具只知道渴求血肉的身体里解脱出来，结果莉莉一抬头，塞拉发现莉莉的眼睛没有被白翳覆盖：“天呐，那是个孩子，活的！”

　　塞拉和另一个男服务员柯西逃命的速度很快，眨眼间，他们就已经跑到了莉莉面前。塞拉弯腰揽住莉莉的腰肢，将她夹在胳膊下继续逃命，动作流畅得像是事先排演过一样。他们带着莉莉径直跑进开着门的1129号房间，塞拉将莉莉和手中的消防斧扔到地上，转身协助后面的柯西推倒房门右侧的立柜，将门扉死死抵住。

　　门扉被门后疯狂的丧尸撞击得砰砰作响，柯西心惊胆战地看着固定房门的金属甲片在撞击的作用下颤动个不停，连忙招呼塞拉去客厅找来更多的家具将整个门廊都堵了起来。

　　这一切做完后，劫后余生的两人方才力竭地顺着堆得乱七八糟的家具山缓缓滑落，他们对视了一眼，眼中跳动着火焰似的光芒，那光芒仿佛引诱着飞蛾的火焰，吸引着他们缓缓接近。

　　肌肤散发着滚烫的温度，鼻息拂过脸庞上细微的绒毛，两张干渴的唇微微开启，即将相贴。

　　就在这股暧昧即将化作洪流爆发的时刻，房间内响起清脆的塑料撕扯声——犹如冷水浇头。

　　莉莉一脸无辜眨了眨眼睛，将打开的薯片往前递了递。她想到塞拉说话时露出的两排平整的方块似的牙齿，舌头慢慢舔过尖锐的利齿，将它们变作了和人类牙齿相近的模样，方才开口：“你们吃吗？”

　　塞拉捂着前额垂下头，无声地笑了两声，接着开口道：“不，谢谢你，小天使。我不饿，我叫塞拉，这位是柯西，你叫什么名字？”

　　“莉莉。”

　　柯西抹了一把脸，起身去查看房间内的状况。发现了那两具尸体后，他脸上露出惊讶的神色。浴室里那具被吃光了大脑的尸体暂时不提，丧尸最喜欢吃的就是人类的脑子，逃命的路上他看过太多具这样的尸体。但浴室门口那具胸腹被掏空的女尸就很奇怪了，她脑袋上有一处塌陷，那个形状明显是一只脚的形状，并且那只脚还很小，极有可能是一个小孩子的脚。想着这件事，他下意识地看向塞拉救回来的那个小女孩，目光落到她的脚上——她没有穿鞋，左脚如同她这个年纪的所有小孩子一样娇嫩可爱，透着健康的粉红色；但她的右脚却血红一片，满是黏腻的鲜血。仔细观察的话，在女尸和房门中间有一串小小的红色脚印，右脚的脚印。

　　如果不是证据确凿，柯西怎么都不会相信有人能靠蛮力踩碎人体的头骨，并且这个人还是个外表看上去毫无杀伤力的女童！

　　此刻这个危险的孩子正乖巧地任塞拉搂着，温顺地挽起袖子、提起裙摆，方便塞拉检查她的身体。

　　“呼，没有伤口，太好了！听着，小可爱，千万不能被那些长着白眼睛的丧尸咬到！不然你也会变成丧尸的！”塞拉一脸严肃。

　　“他们叫丧尸呀。”莉莉眼睛一亮。她总算收集到一点点关于这个世界的情报了，可喜可贺。“他们是什么样的怪物？”

　　塞拉的嘴角无法抑制地耸拉下来，她沉痛地说道：“我和柯西都不知道这些丧尸是怎么出现的。蒙娜丽莎号在百慕大迷失了整整三天，不管是工作人员还是旅客都非常恐慌。最开始出现咬人事件时，我们还以为是有人因为极端的情绪造成了心理的崩溃，继而诱发出攻击行为。可是几分钟后，所有被咬伤的人都发生了变异，也开始袭击他人……他们速度和人类相当，能够做出一些简单的动作，例如跳跃、攀爬之类的；一旦被咬伤，快则一分钟，慢则十分钟，被咬到的那个人就会变异成新的丧尸；他们最爱吃的是脑子，要害也是脑子，只要破坏丧尸的大脑，就能彻底杀死他们……”

　　与其说塞拉是在向莉莉解释，不如说她是在回忆。她讲述着丧尸危机在蒙娜丽莎号的爆发，自己和一众同事的夺命逃亡，当塞拉讲到大家都死在了丧尸口下，只剩她和柯西暂时逃离丧尸之口的时候，塞拉落泪了。她为自己在孩子面前露出自己的脆弱和恐惧感到有些羞愧，慌忙地去擦脸上的泪水：“抱歉，也许我不该和你说这些与你无关的事。”

　　难怪丧尸吃起来味道怪怪的，原来它们是类似于僵尸那样的死物。莉莉忧心地摸了摸自己的软肚皮，有点担心自己会因为吃了不新鲜的东西拉肚子。

　　话说回来，她至今还没尝过人类的味道呢。她见过的唯二两个人类是她的爸爸和哥哥，外婆明确说过，不能对这两个人类下口。现在外婆又不在这里……莉莉的眼珠子转了转，看向塞拉纤细洁白的脖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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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重写的第三遍_(:з)∠)_卧槽一个月了，不停重写，我有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