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六月六

9、捌

　　hasshōdō八正道

　　梦回莺啭，乱煞年光遍。
　　却原来流逝飞快的，不只是时间。

　　凛冽的北风穿过雨乾堂时发出‘嗖嗖’的声效，带起水塘一片涟漪波光粼粼，顺便也将某人的粉色袍子高高扬起继而大力甩上了后面同行者冻得通红的脸颊。
　　轩辕十四敏捷的急停脚步外加身子重心稍稍后移，潜意识自我保护模式瞬间全开，无奈来势凶猛的小袍子袭击速度迅雷不及掩耳轩辕十四终究还是没躲过，几乎被一击KO。
　　正所谓福无双至祸不单行，轩辕十四还没来得及腾出手去安抚下有些发热的右脸，脚下不知踩到了什么打了个趔趄于是手一滑，新的劫难翩然而至。
　　宽口白瓷汤碗没有按照常规故事情节向外倾斜去给那谁的满身小花浇水，反而将乳白色的鱼汤全灌溉在了轩辕十四的衣服上，一滴不剩，还附赠葱花和香菜梗。

　　轩辕十四很认真地考虑是先四十五度角望天流一把哀伤的泪，还是直接在风中凌乱了算了。

　　与此同时，刚刚感叹完这么好的滋补养颜极品生生给浪费了啧啧我说轩辕十四你知不知道现在讲究的是节约社会，京乐春水仿佛上了发条的铁皮兵继续扯着破锣嗓子大呼小叫着：
　　“啊啊我说十四你真的要和面具男结婚啦？”
　　“昂，算是吧。”轩辕十四边抖着湿衣襟边回答，在心里嘀咕啧啧真没想到死霸装这布料吸水性还真好。
　　“请客！走走走咱去月下开坛女儿红！！！”
　　……果然是这句。轩辕十四朝天翻了一白眼，丝毫没有未卜先知的快感。不过这话听上去怎么这么别扭来着？
　　“请什么客，咱现在可是有家室的人了，再和你出去吃吃喝喝的影响多不好！……诶？诶！刚才你说的是女儿红女儿红是吧？！喂喂喂大叔你占我便宜！！！”
　　“那麻辣鸭脖白斩鸡桂花江米藕麻团大枣汤……”
　　某人草帽下瞬间变成星星形状亮晶晶的双眼让轩辕十四真想上前踩两脚。
　　“停止供应。影响，要注意影响呐……喂不要无视我的后半句！大叔你又选择性失聪了是吧更年期不带这么提前的！”
　　“……”京乐春水垮下脸来，沮丧的小声嘟囔了两句似乎是‘要异性不要人性’‘重色轻友’什么的，被轩辕十四自动屏蔽。
　　“唉——”胡茬男长长叹了口气，仿佛下定决心一般狠狠点了点头，严肃地看着轩辕十四，“十四阿，不如你别嫁了！”
　　“啥？”
　　“我和面具男你要哪一个？跟着大叔我可是能喝到很多很多好酒呢！比如说老爷子家的一百年二百年三百年限量版沉酿什么的哦~~~”
　　“呵呵呵，敢情您还是诱受啊啧啧真是个大发现。”
　　“人家其实是m……哎？别走阿！十四你真的不要我啦！”
　　“让让，前面的同志麻烦让让阿。”
　　“啊啊啊你抛弃我了！轩辕十四你这个喜新厌旧的……”
　　“歌舞恩！！！！”

　　在十三番的走廊，轩辕十四再次被胡子男以八爪鱼神功缠上，引得路过群众又一次纷纷侧目。
　　——真是，太太太不检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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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起来，轩辕十四此次的十三番之行实在是意义非凡，既不是对浮竹队长身体健康状况例行检查，也非热心小厨子的食疗计划跟进，她是来参加战前准备会议的。
　　几日前，轩辕十四被通知带领救护五班精英成员随同十三番队外出执行一项极其重要的任务——此战成败结果势必将对整个战局以及三界未来产生极其重大深远的影响，道路是曲折的前途是光明的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们仍需努力，虽然任务很艰巨局势很复杂困难很困难但不管怎么样一定要做到不抛弃不放弃一定要坚信最终的胜利必将属于我们尸魂界！！！
　　上述的话据说来自于队长会议上山本老爷子的热血发言，然而在被卯之花队长那个平淡如水的调调转述之后，就是半点儿战前动员会的意思都没有了。
　　说到详细具体情况，卯之花队长小手一挥，道，去十三番找浮竹队长吧。

　　连轩辕十四都被委以重任派上第一战线尸魂界真是没救了。
　　其实不仅志波副队长这么想，连轩辕十四也觉得这话很有道理。

　　于是自从那日起，浮竹十四郎、志波海燕还有轩辕十四每天的生活就只剩了画满等高线的地形图以及敌方内部结构剖析，反复研究着最适宜的作战路线和作战方针，以期达到最低伤亡换取任务完成的目的。
　　用小部分人的亡换取绝大多数人的生。这便是现实。
　　一骑决胜的模式早随着那个英雄主义泛滥的年代消亡了，成了高加索山上的普罗米修斯般神话类存在——当然当然，还有充满青春热血的JUMP故事中。

　　话说，这难道不是那个充满青春热血的JUMP故事么？！

　　说起来也奇怪，这段日子每天驻守在十三番，竟然没看到以此作为第二本家平均两天三游的京乐春水是完全没有看到——不会是小两口吵架了吧诶诶大事啊大事我得抽空去女协一趟报告给组织，813这种两小无猜青梅竹马见证彼此成长的设定多么萌多么神圣切不可出什么差错呐。
　　早上捧着茶缸抽空出神刚八卦至此，中午便得见了本尊，轩辕十四不禁暗自感叹这人果然是禁不住念叨。
　　于是便有了开篇不检点的一幕。
　　京乐春水一如既往的不拿自己当外人，在迅速消灭桌上盘子里的所有水果后，侧卧在一旁的罗汉床上时间不长就鼾声雷动，直到被前来传令的黑衣忍者费力的叫醒。
　　满头大汗的隐秘机动队死神甲行礼说山本总队长要马上见八番队队长有要事，然后‘嗖’一下不见了。京乐队长伸了个大大的懒腰，然后站起身来抖了抖小花袍，揣上草帽眯眯笑走过来，拍了拍浮竹队长的手臂又拍了拍志波海燕的肩膀，沉声说道小心点。
　　浮竹队长低头咳几声，轻轻颔首，回答道你也是。
　　于是轩辕十四这才知道敢情八番队也要上战场了真是难兄难弟可喜可贺，自然她关心的重点却不在此：啧啧你是没看见刚才浮竹队长那充满关心爱怜的眼神嗷嗷嗷今天没带DC来真是太失败了！
　　忽然一阵痛感传来打断了有爱的同窗配YY，轩辕十四回神时京乐春水正拿自己的脑门木鱼一般的敲，望着她气鼓鼓的包子脸胡茬男咧着嘴笑了，说丫头回来咱再去喝女儿红。
　　在他眼中竟是难得一见的认真与严肃。轩辕十四一愣，下意识间很用力的点了下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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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打从十三番出来开始，头顶上便云翳翻滚，阴沉沉的天的广角由远及近让人不由得一阵气闷。
　　道路两旁256级灰度的秃枝残叶直指苍穹，像极了一幅笔墨干枯的工笔画。
　　朔风呼啦啦吹过，从下至上卷起道边的不明物体在半空翻转飞舞，便惊起了树杈上呆立的一群无名小鸟，翅尖斜斜掠过天际。
　　雾蒙蒙的黄昏色低低笼罩，一直伸展到远方高耸的忏罪宫。
　　轩辕十四踢了一脚地上的小石块，看着它咕噜噜滚了好远才停下，想起了刚才。

　　临出门的时候，她忽然转身看向身后一个劲儿打哈欠的黑发死神，“我说海燕啊，你说……”
　　眨眨眼，她发现在出征的当口说这些难免有些降低士气打击情绪什么的，于是把后半句生生咽了回去，“唉，算了，我走了不用送了。”
　　说着便拖着救护包从门缝中挤了出去，手在身后摆了摆就当告别，而自奔散副队长的咆哮拐了一个弯还听得清晰：
　　“轩辕十四你把话给我说明白了再走！你你你成心不让我晚上睡个好觉是吧！你给我回来！！！”

　　她又想起了刚才想问却没有问的问题：
　　“我们到底是为了什么而战斗？”
　　荣誉？尊严？正义？和平？
　　其实无非就是排除异己。与其用这些华丽的词藻为那些牺牲和屠杀垒砌一座冠冕堂皇的城堡，她更愿意将战斗的原因归结为——为了活下去。
　　呐呐，我也知道这样想很狭隘呢。
　　姑娘蹦跳了几步又走到刚才那个小石块前抬腿又是一脚，于是小石块高高飞起，画着圆润的曲线翱翔在空中，然后从排水口掉进了下水道。
　　她整整衣襟，低头闻了闻赫然发现衣服上被汤滋补过的那部分不仅鱼香丝毫未减，连葱花的味道尚且依稀可辨，于是嘴角就抽了，将那深刻的哲学问题抛到九霄云外，加快脚步向着自己的小窝瞬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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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路过十二番的时候，轩辕十四习惯性的探头从大敞的院门中向里张望，正巧就看到提着东西正慢悠悠踱出来的涅茧利。
　　看到鬼头鬼脑的轩辕十四，涅队长撇了撇嘴没说话，伸手将一个白色塑料袋递了过去。轩辕十四疑惑的接过来，低头瞅了瞅袋子里露出那段绿绿短短的瓜秧，不由自主笑了。
　　一个哈密瓜。

　　说起来，轩辕十四自己都忘了什么时候什么地点说起过很是喜欢吃那东西不过怎么在尸魂界也没看到啧啧真是想念那个甜到腻的味道呐——当时应该只是随口一说吧，不然怎么会一点相关记忆都没留下。
　　只是没想到过了不长时间，她便真的得以重温旧梦。
　　——怀念不如相见，翻来覆去也是这个道理。
　　印象中那天的天气很平常，并没有太阳西升天狗食月飘红雨飞暖雪什么的。
　　涅队长的蓝色脑袋埋在桌上小山般的纸堆中眉间皱得快赶上了中国结，他头也不抬用笔指了个方向说那边有水果要吃自己动手，然后一手抚额继续哗哗翻着文件。
　　轩辕十四偏头还没看到什么，涅小利的声音又从身后传来，他貌似不经意的补充说是实验剩下的不吃白不吃浪费很不好。
　　轩辕十四嘴角大大的弯起忙不迭的应合“是是是浪费就是犯罪涅队长真节俭真伟大真与时俱进话说您就是那劈开咱混沌世界一道惊雷阿阿阿”，却一边在心里暗笑蓝毛的拙劣演技，一边从印着现世某个超级市场名称的购物袋中抱出一个绿油油的哈密瓜，顺手拿起桌上的疋杀地蔵熟练的将其大卸八块，二话不说就地蹲下啃了起来。

　　当瓜皮被啃得只剩张宣纸的厚度时，轩辕十四忽然嘴里含糊不清的嘟囔了句什么。
　　唯一的听众涅小利同志书写姿势保持不变，鼻子冷哼一声说道轩辕十四你在说外星语么把嘴里的东西咽下去再说话！
　　那边厢，姑娘又拿起一块，将丝丝连连的瓜种刮干净，却并没有马上咬下去。
　　她说涅阿你在我心里差不多呐呐就跟这瓜一样大小和形状。
　　涅队长马上一个眼刀扔来，指着姑娘身边那堆瓜皮冷言道这两个加起来还不到四斤沉我就值这些轩辕十四我对于你而言就这值这些？！
　　轩辕十四抬头，点头，然后低头继续吃瓜，吭哧吭哧。
　　涅队长满额青筋，眼角抽了抽，嘴角抽了抽，受气小媳妇般甩手就走，摔门时那咣当一声巨响振聋发聩仿佛都带着回音。然后两分钟之内又气急败坏的回来了——因为这是他的十二番队长室。

　　不到两斤，一支手托起也不会产生肌肉酸痛感。
　　确实很小。
　　却比心脏还大了。

　　轩辕十四其实是个笨嘴拙舌的姑娘，撒娇无能抒情废柴，放电远不如放雷熟稔，诉说衷肠的言语还总是“我……你……咳风太大你什么都没听见”的格式。
　　想想涅茧利也差不多呢。
　　从“副队长，我只要你”，到“我一直假装你就在我身边”，还有那个无耻的[夜莺计划]，以及距离现在时间最近的某命令语气求婚，无不彰显此人要多别扭有多别扭要多闷骚有多闷骚的性格特征。
　　于是两个人在一起这么久，H都H了，那个字却从来没人提起。
　　于是此故事也终于从<讲述咱老百姓自个儿的故事>——那个不江湖恩怨不虐恋情深不步步惊心根本就平淡得让人想穿越却至少还偶尔流露温情的轻松路线的正剧，彻底扭曲成了“暴力男”与“吐槽女”之HP随时追加MP绿值稳定的持久PK战live版现场直播。

　　但是，即使谁都没有说，存在的都在那里，一直一直没有改变。
　　那些说不出的爱随着时间流转慢慢在心中沉积成一潭清澈见底的湖水，不管木叶尽脱还是败草衰零，始终保持着与血液一般的温热。
　　就像那些不用费心挑选的瓜，内里都是最美好的。

　　轩辕十四提着塑料袋晃晃悠悠的跟在涅茧利身边，两条拉长的人影缓慢地移动在通向四番队的石板路上，似被时光洗净了铅华，步履沉稳扎实。
　　后来天空中开始飘起绵绵细雨。
　　“晚上要带队出任务了。”
　　靠在四番大门门框上的涅茧利歪着脑袋看着有些发红的天空，穿过朦胧的雨雾，淡然的声音不很特意地提起。
　　轩辕十四应了一声，想了想，发觉依依惜别的体面话稀缺。于是接着他的口气说了下去，连感情也懒得酝酿。
　　话毕，便一步跨进门内，顶着救护包一路小跑着回了自家办公室。

　　涅茧利始终仰着头，像是要在浓密的水幕中找寻一缕阳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