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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死生契阔 ...

  •   【三】
      消息传到海常的时候,黄濑凉太面前摊开了一张花笺。那纸很精细,只不过有些泛黄,三年,四年,还是五年了?写信人的模样还栩栩如生,花笺上的香气早已散尽了。「还君明珠双泪垂,恨不相逢未嫁时。」只有这么两行字,他却看了很久。
      他还记得她第一次喊他凉太的样子,他是如何笑着应了她一声,看着她晕生双颊,低头走远。那么轻盈,正如她头也不回地离开海常时一样。
      他后来才知道,他至少应该再喊她一声“在水”,她一定会回头。她何尝不是在等他喊那一声呢。而他却那样放任她离开。
      于是,在水有孕的消息传来时,他只能默默看着那张花笺。听说在水长得像桐皇那位太子的一位故人时,黄濑第一次犹豫要不要把她送出去。最终还是送出去了。无论怎样他一开始就决定舍得她走,有一个于她有利的条件不是更好吗。只不过后来他会想象在水在桐皇过得好不好,会把花笺放在最难找的地方然后又重新找出来。再后来他就真的开始忘记这些了,在水于他亦不过是个故人。
      倒是关于青峰大辉和桃井五月的坊间传说,他都听了不少。在水一跃得宠,也说明那人确实情深。不过,真正一往情深又为什么去宠幸别的女人?男人的情深更像个荒唐的借口,用来骗过那些自以为是他最后一程的女人。他心里想着,你不是见过青峰大辉的吗,你觉得他真是那样的痴情种子么?
      同为皇子,黄濑和青峰都曾去帝光历练过。那个很出名的地方。他们不知对方身份却又互相打探,一见面就知道彼此出身不凡。青峰大辉此人给他的印象是实力确实超群,寡言少语,不苟言笑,脾气发作起来吓死人。他们跟着师傅们在密林里修行,掩饰自己的身份,改头换面成最普通的名门后代。青峰大辉不说自己是谁,黄濑一直叫他阿大,不知道真名。同辈师兄弟很多,但身为皇子的肯定不多。帝光是个独立团体,进门要一笔巨款,不问出身,学成方可离开。
      阿大是那一辈里最出色的,他来时他们已学了一年有余,青峰很快就赶上并超过了他们。夜里不睡觉时也会聊聊家乡,阿大总是一副睡着的样子闭眼不出声。有天他们聊起心上人,等到挨个被逼供“有没有”的时候,轮到阿大,没人敢问,他却突然开口“有”,他们想再问下去,他也不说话了。黄濑当时怎么回答的呢,他笑了两声。“黄濑肯定有的吧!”他说了什么来着?忘了,总之就算说了,答案也绝对不会是“在水”。
      后来有天半睡不醒,他才依稀听见阿大低声喊了句“五月”,少年黄濑饶有兴致地撑起身子往青峰的床铺看了看,他只是紧闭双眼。那天一清早阿大就跑出去,回来换了条裤子,众人都还在睡,黄濑双手交叠在脑后躺着,不晓得在想什么心事。在澡堂里泡池子的时候,阿大习惯靠在一边闭目养神,热气蒸腾,水滴从漂亮的倒三角肩膀上滚落下来,肌理光滑。黄濑靠到旁边池壁,白皙皮肤和阿大深色皮肤对比很明显,早年有人叫他黑皮,被阿大瞪了几眼,最后也默认了。
      他有时是随心所欲了点,倒并非霸道不近人情,只是太强所以别人害怕。黄濑一点都不怕他,还问“阿大,五月是谁?”青峰大辉倏地一下睁眼看过来。过了半晌,倒听见他开口说话,神色完全不凌厉,却有点难得的温和。黄濑说“是她吧?”,他回答“是她”,黄濑说“她漂亮吗?”,他点头说“很漂亮”。黄濑问“回家之后会娶她吗?”,青峰大辉没有立刻回答,过了一瞬用很沉稳的语调说“一定会”。黄濑笑得见牙不见眼,往他背上拍了一巴掌。
      在山里是不问年岁的,只知寒暑,青峰大辉渐渐学完了所有的东西,是他们中第一个单人修行的。大家都说黄濑今后肯定是花花公子,他一本正经地说我这样的才一往情深。不过,以男人的眼光看,最有男人味的是阿大。
      学成之后各奔天涯,黄濑后来才知道青峰是桐皇的太子。他猜想他应该迎娶了五月,却没想到是这样的结局。
      如果五月还活着,就不会有今天的在水。他无从探究青峰大辉究竟经历了些什么,只得知了他的死讯。

      【四】
      桐皇的太子遇刺,是一个冬天的事儿。可能刺客认为冬天人会比较没有防备,可是冬天人也会穿得多,万一夏天的一剑到冬天就刺不穿了呢?
      不过那一剑显然是刺穿了,不然青峰大辉不会这么快就陷入昏迷。严格来说那只是一柄薄薄的利刃,上面淬了毒。血珠汹涌地渗出来,而他就那样倒下去了。
      皇帝驾崩,原本太子要继位的,在这节骨眼上遇刺,所有人都乱成了一团。怎么会有人在这种时候下毒手?其他皇子都被怀疑了,也互相怀疑,自我辩解,暗暗地准备好人手,各自心怀鬼胎。
      几个月以前,在水刚刚发现有孕。那时候太子妃挺着大肚子,太医断定是皇孙。在水的喜讯显得波澜不惊些,再怎样她也只是太子良娣而已。她很惶恐太子居然允许她把孩子生下来,也许他想从这个孩子的脸上找那个人的痕迹。但这种想法未免有些疯狂,她不能真把自己当成桃井五月。好些年过去了,这个名字仍旧是东宫的忌讳。
      太子妃早产了,而那天在水侍寝。她身子已重,睡眠很浅,太子在身边她会睡得安稳些。宫人来报的时候,她轻轻推醒了他。太子妃若是知道太子此刻在哪里,估计会气得没力气生孩子。最终她还是争气地生下了一个皇孙,几近脱力中她在想太子怎么还没过来看看他的孩子,她浑身虚脱地生下了他的嫡长子他为何迟迟不来——在水实在太受宠,宫人来报之后她还可以矫情地挺着肚子躺着,隔着层层幔帐告诉内侍太子已经睡下了,不如等孩子生下了再让宫人来禀告,因为生产会花费些时间呢,太子居然也没有异议——宫人怀着对在水的不满又心惊胆战地回去复命了,幸好太子妃在阵痛中只知道一阵阵地喊太子却没空给她们的办事不力降罪。
      孩子终于生下了,该叫醒太子了吧,再去良娣殿中,帐内影影绰绰无人应答,守夜的婢女睡得死沉,宫人大着胆子掀开一看,那柄短刃直直插在太子胸口,血从他身上流到了地上。良娣早已消失不见。
      怀有身孕的良娣去哪里了,是不是她刺杀了太子,她怎么点了那些婢女的穴之后逃出宫去的,如此受宠的良娣为何包藏祸心,都是谜。最大的谜是桐皇的命运,皇帝尸骨未寒,太子被下药迷晕后刺杀,不知生死。
      消息传到海常的时候,黄濑凉太面前摊开了一张花笺。那纸很精细,只不过有些泛黄。他又摊开了另一张,看得出与前一张同样的笔迹,只是潦草许多。在水告诉他,她准备不日下手。刚刚加急的信件送来,青峰大辉确实遇刺了,并且一不做二不休地中了毒。
      筹谋了这么久,终于下手了。海常和桐皇素日各踞一方,桐皇的皇子悄悄与海常勾结,灭太子后登基。黄濑知道在水背负了什么使命,这张脸逼她做了太多选择。但彼时他羽翼尚未丰满,不清楚要刺杀的对象是阿大,只听说在水长得像桐皇太子的故人,可以成为放松警惕的筹码。
      在水学会刺杀之外的一切东西,潜伏在他身边多年,只等他完全放开戒心之后用最普通的办法一刀喂入他胸口。这是她第一次用刀杀人,她手上只有写字和拨弄琴弦的茧,足力只够模仿桃井五月柔美的舞步,谁都想不到她会杀人。杀人之后还那样冷静。
      “她还怀着太子的骨肉,如何舍得!”太子妃花了很多年才承认自己敌不过那张故人的面孔,却没想到自己会输得这么惨。她不知道更坏的事还在后面,黄濑知道,他第一次听说桐皇太子就是阿大的时候,在水已经走了很久。他明白这是他今后午夜梦回时挥之不去的噩梦,在水和青峰之间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两种结局他都不愿看到,但海常的失利更不是他所能允许。年少戏言犹在耳边,心却一日日变冷变硬。纵有无数个想让在水停手的时刻,他都只能漠然看着它们转瞬即逝。倘若他早些知道还会这么做吗?黄濑拼命想过,竟无法断言。他只知道,青峰遇刺后,另一位皇子会立刻逼宫。在水也难逃一死,尤其是她居然怀了孩子。
      最近的那张笺被投进了火里,慢慢在炙烤中蜷缩成一摊灰烬。他转眼看着那张早已泛黄的纸条,写下这两行字时在水的心意他不得而知,如今再多的情谊也早已付之一炬。暗杀青峰大辉非他所愿,青峰大辉确实因他而死。在水还怀着他的孩子,她蛰伏的这些年都想了些什么呢?

      青峰大辉又是怎么想的呢?有人的声音在旁边哭喊,求他醒过来。他皱皱眉,又陷入了更深的睡意。他好久没有做梦了。好久没有梦到五月。
      他梦见许多他们小时候的事情。然后是他去修行的那几年空白,他本以为换回的是他俩的一辈子,没想到回来时她已重病,只剩下一辈子的永别。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呢?他为什么没有多在她身边待一会,也收不到她的来信。他回来之后,没见上几面,她很快就病倒了。最后只能看见她在榻上苍白无力地对他笑,他握住五月的手,手指冰凉。她喃喃地对他说话,要把这几年欠下的都说完。五月清醒的时候越来越少,他发疯一样地暴怒,要求太医全力医治。可是就算株连太医院的九族,她也不舍得多活一会。
      她给他写了很多信,他一张张念了,她说他刚走了几个月,她就攒了好多临走前忘记对他说的话。她说过了一年了,很想他。他在山里也很想她。她又说,大姐姐出嫁了,她在等他回来。他也心急如焚地想回来。她还说,她把好玩的事情都记下来,回来慢慢同他说,她知道他很无趣,在山里待久了,一定话更少,只能劳烦她多讲了。他确实话很少,修行以外的时间总会想起她,但连写信都不成。
      她说她已经快到了出嫁的年纪了,他再不回来该耽误她妹妹说亲事了,这可怎么好呢。他说对不住都是他不好。她说她最近身体不太好,稍走几步就头晕,人也昏昏沉沉的,写信时手发抖,废了几张纸。她的信越来越短,笔锋渐渐无力,但始终不停地给他写着。写她最后一个姐姐出嫁了。写她每天有一半的时间要躺在床上,但她好喜欢太阳。写她弟弟长大了,托她问他什么时候回来,可不可以教他武功。写她居然咯了血。写她会一直等他,那封信还没写完,他就回来了。
      她又接着写,写她太高兴了,喝药都不觉得苦。写好多贵族姑娘悄悄议论他仪表非凡,写她希望自己有好身体,可以高高兴兴地嫁给他。写他是她的英雄。写她在等他回答。他的回答呢?字迹洇开了,青峰大辉抬手摸脸,猝不及防地触及一掌心纵横的眼泪。
      他感到自己的肩膀止不住地颤抖。年少时他觉得哭是桩丢人的事情,说喜欢也是件丢人的事情,他的喜欢要放在心里用行动说出来,他满怀欣喜又强作镇定地请旨准备让她嫁给他,用最高规格的礼仪,一生一世对她好,这是他的回答。而她却没能等到。
      她的一生一世居然这样短。桃井五月死了以后,青峰大辉头一次感觉到时间的绵长无尽,在山中因为对未来有憧憬所以才能够忍受分别。现在他剩下了一生一世的光阴,足够用来在缅怀和后悔中蹉跎。如果他的寿命可以给他俩平摊该多好,他在梦里感觉到左胸口一阵一阵抽痛,想喊却喊不出声。
      他放任自己在只有他和五月的梦中迷失着。他看见他们俩童年的样子,五月拥有健康,在春天的花丛中跑,他一脸不耐地跟在后面。五月摔倒哭了,抬袖擦眼,泪水迷蒙地回头找他,他疾步奔过去拉她,她摇摇头自己爬起来。他们难得去街上,五月站在手艺人的摊前拔不动腿,又四处张望着找他行踪,好像怕他扔下她先走了。其实侍卫明明都跟着。他忍不住觉得女孩子可真是麻烦啊!
      七夕节他一个人走到桥头,人挤人,街上卖面具的太多,他找不到刚才还离他不远的五月,只好掀开面具在桥头约定的地方等。路过的姑娘都会多看他两眼,但没有一个是他要找的人。湖面波光粼粼,水一样弥漫的月色下一个姑娘走到他面前,隔着面具也能听见清脆的笑声,她伸手把他的面具重新戴上。他握住她柔软的手,看见她的眼睛像碎星子一样璀璨。
      青峰大辉发现了,在七夕这一天,在桥头上,世上的人对他来说都没有分别,无关男女也无关老幼,一切熙熙攘攘都只是喧嚣的背景,他的故事里就两个人,他和五月。她来了,他才会走。宫里要讨他欢心的女人太多,他一个都记不住。那些胭脂珠玉堆砌起来的好容颜总使这个男人厌倦,但看到五月,他会本能地分辨出她身上的香气,她搽的脂粉,娇俏的婴儿肥不知不觉转成少女的笑涡。她又长高了,变成大姑娘。
      离开的几年,他常常在夜里梦到她,醒来只能去淋一桶冷水来清醒。他从没说过什么诺言,只讲过一句“等我”,她就一直傻傻等了许多年。男人的誓言常常是一时冲动罢了,而连承诺都没有她却那样轻易地相信了他。原来,他给她的真的很少。少到他身为皇子,甚至无法与她同葬,只能在心里建起一个人的衣冠冢。他是这样没有福气的人,竟然来不及让她嫁给他。
      再后来,有了太子妃,有了那么像她的在水,他终于可以在夜里念出她的名字了。其实在水和五月没有那么多相似,在水拼命模仿也终究失其神韵,但他觉得既然已经失去了她,为何不能骗骗自己就那么看看她。对自己撒谎,不犯什么法。
      在水和五月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他会禁不住在她的笑容里寻找五月的轮廓,而越模仿他却越清醒。他当然知道的,在水怎么可能怀孕呢,一开始侍寝后喝避子汤,后来他下令停了,太子妃却在她的饮食里连年累月地掺避孕的药方,她不可能那么轻易怀孕。可是在水想尽办法争宠,买通太医,这些情况他最后都知道了,打算问问她为什么要这么做。在水却主动来找他,说晚上睡不安稳。她脂粉未施,抬头望着他的样子,像极了那个七夕夜晚伸手拉下他面具的五月,他心里一动。她们有一双太相似的眼睛。
      在水还朝他笑了一笑,仿佛五月就那样活过来了,他几乎身不由己地点头同意了。他一时忘记了质问她的不诚实,他还想问问她抹了什么粉,为何有同当年五月一样的香气。然后,夜深了,在水安静地伏在他身边,他想问问她怀着一个假孩子累不累,为何要撒谎——他不会允许她真的生下一个长得像五月的孩子,他不允许自己那么做——所以她低调宣布怀胎四月,胎位已经安稳的时候,他以为这是突如其来的运气,可是今天才知道她在骗他。他在等她招认这些,哪怕是看在五月的面子上,可在水只是微微笑。
      他想:“我可能是把她逼疯了,她或许要陷害别人让她流产,以此来得宠。那时我会冷落她。如果五月还在,后宫该多么清静。”五月还在的话,他会终身只守着她一人吗?如果她能生下孩子,他会很幸福,如果她不能呢?大臣们会逼他传宗接代。那时五月是否会变得和其他女子一样患得患失、过早被岁月侵蚀?幸而她未被红尘沾染。他在心里发过誓要对她好,可如今呢?他终究辜负了她。
      香气越来越浓重,让他头疼,在水仍旧闭着眼睛。青峰大辉觉得胸口凉凉的,眼皮却有千斤重,黄濑的声音突然响起来:“阿大,五月是谁?”他在澡堂里睁开眼,五月的面庞浮现。黄濑说“是她吧?”,他回答“是她”,黄濑说“她漂亮吗?”,他点头说“很漂亮”。黄濑问“回家之后会娶她吗?”,他当然郑重地答应了。黄濑笑着问“此生只她一个吗?”,他反问“不然呢”,黄濑大笑着往他背上拍了一巴掌。
      后来别人说黄濑凉太长得一副多情的样子,肯定要采遍天下芳草,黄濑一脸正色地说他那样的人才会长情,然后开始打趣他“阿大那样的才是好男人”。他在梦中想起这些,想告诉当年的黄濑,想告诉当年的自己,太美的承诺总因为太年轻,千万不要那么轻易相信。而他最终居然变成了这样的男人。
      他还记得五月喜欢的一句诗,她用清甜的声音给他讲过,尽管是他不感兴趣的话题也耐着性子听下去——一个行人经过墙边,墙里边的姑娘在秋千上轻轻地笑,墙外边的路人在道上静静地听。他忍不住点评说“非大丈夫所为,鬼鬼祟祟”,五月气急,不给他讲了。他记住了“墙里秋千墙外道。墙外行人,墙里佳人笑。”一直也没等来她喜欢的下半句:笑渐不闻声渐悄,多情却被无情恼。多情总被无情恼。
      五月活着的时候,他知道他喜欢她,心里有她,眼里看不见别人,却没细想过儿女情长,英雄气短。她走了以后,他怔怔站在灵堂,知道她躺在冰凉的棺椁里,他就那么一动不动站了很久。直到内侍和五月的家人哭着求他,她该落葬了,她不是皇家的儿媳,她只是桃井家早逝的女儿,与他无名无份,今生无缘,只求来世相见。他终于麻木地后退几步,心底某个角落已凉透,失去知觉。唢呐声肝肠寸断,白色纸钱飞了漫天,她就那样离开了他。然后他才明白,他早就非她不可。
      他的眼里再也看不见别的女人。多嘴的御史和言官们劝诫他早日成婚,母后垂泪来劝说他秀徳的公主十分美貌知礼,又做主替他纳妾蓄婢。他终于点头答应了,无非是东宫里多住进几个女人罢了。秀徳的公主远嫁而来,人人欣喜,他脸上泛不起一丝喜气。他用秤杆挑开盖头,新妇羞红脸垂下眼帘,众人在贺喜声中撒帐,看着他们喝了合卺酒,把酒盏一仰一合地放在床底,象征男俯女仰,完善交欢,天覆地载,阴阳和谐。他们希望的也就是这些么?
      酒席上他喝得酩酊大醉,看人似乎都叠影了,一闭眼,五月的音容笑貌犹在眼前。那个被刻意忽视的地方又隐隐作痛起来,他晓得了,这辈子他都不可能忘记她。
      一辈子,很漫长又那么短。青峰大辉在梦里投了降。
      梦里,山清水秀,草长莺飞,一个姑娘的身影远远背对着他。他等着她回头张望,这样他才可以快步走上前,他想,她一定会对他笑,让他觉得整颗心都柔软了。他似乎已经看见了她扬起的嘴角,不然他胸口的温度怎会如此失常。让血慢慢流吧。他再也不会嫌她麻烦,再也不会让她一年又一年地空等。若是她不嫌弃他做了那么多错事,能不能重新给他一个拥抱。
      若是有机会,他还想问问五月,如果她知道他是这样的人,还愿不愿意等他。

      【完】

      炊口绍 2015.2.10 19:39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死生契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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