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41、逆鳞 ...
-
李文俊就这样死了,没留下半点儿痕迹,仿佛世上根本就没有这个人,再无人提起半句,倒是世子妃朱宇萱,还落了个风光大葬。
吴王府对外只字不提当日发生的一切,只说是王府失火,世子妃不幸遇难,从从容容大摆丧事,整个金陵城的百姓都有幸见识了一番皇家气派。
却是没有一个人问一句,王府偏院儿着火,又不是世子的正房正院儿,瘫在床上的“活死人”世子萧煊利都没事儿,好胳膊好腿儿的世子妃怎么就好巧不巧地遇难了呢?
“你就那么在意他的生死?他死了,你很就那么伤心?”
绮胭正自思忖这场火灾的蹊跷,冷不防某人在旁酸溜溜地道。
“什,什么?”她的脸上微微有些诧异,想了半天,才明白他话中的“他”指的是谁,一时又气又笑,“这都什么跟什么!”
关山月的脸微微有些不悦,从当日他故意引着她去看了那场好戏,到如今都过去这么多天了,她还是整日愁眉不展,难道那李文俊对她就真的那么重要?
“什么什么什么,你跟我还装什么傻。”他冷哂一声,不满地睨着她,“你对他还真是用心得很呐,连那向上爬的梯子都替他搭好了,只可惜那人是一滩扶不上墙的烂泥,白白辜负了你的一番苦心。”
听着他的冷嘲热讽,她越听越不对味儿,什么向上爬的梯子?她恨不能亲手宰了李文俊那个衣冠禽兽,又怎么会替他牵线搭桥,为他搭那向上爬的天梯?
蓦地,当日那块莫名其妙出现在人前的帕子映入她的脑海,“是你?”
“是我!”他冷哼一声,倒也光棍儿,“不过是让小月将那块帕子塞进了朱宇萱的闺房,这个久守空帏的怨妇果然就上了当,当然,要是那李文俊真是个君子,只凭着一个动了情的世子妃,也掀不起当日那场大浪,只可惜——”
只可惜李文俊本就是个道貌岸然的衣冠禽兽,别说世子妃主动对他青睐有加,就算只有一面之缘,他也会想方设法地凑上去,当初他不就是凭着朱知府宴席上那一面之缘,给她写了那块“铁证”吗!
如今出身富贵,背景强大的世子妃主动对他示好,不择手段如他,当然会抓住这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萧煊利算什么,一个躺在床上的“活死人”,不知明天还有没有那口气的傀儡,他当初没攀上也好,有了朱宇萱的帮助,他还怕富贵无望?
想通了这个中关节,绮胭不得不承认,关山月的算计,比她更深,比她更切,她本以为自己已经看透了李文俊的弱点和品行,却不想他一出手,便将她的筹谋推向更深,而李文俊,也再无翻身的机会。
她还是妇人之仁了啊,只想着报复李文俊和柴滟滟,吴王父子,对世子妃朱宇萱虽无好感,却还没下定决心下那个狠手,如果依着她当初的算计,柴滟滟虽收到李文俊那块写着情诗的手帕,却也对他不择手段攀龙附凤的嘴脸看得清楚,她也许会跟他逢场作戏,却绝对不会对他有什么真情,而错估了形势的李文俊,必然也会在柴滟滟翻脸之后,落得一个黯淡凄凉的下场。
当然,她也没打算轻易放过柴滟滟,她不是在京城里声名狼藉,不得已才假借拜寿之机,来金陵躲风头的吗?安阳公主和柴凌肃不是希望她能在金陵城找个好人家儿,赶紧嫁了吗?
她偏偏要将这件事闹大,到时候别说京城,就是金陵,她也让这个“好妹妹”待不下去!
只可惜如今被关山月这一个推手,李文俊倒是一了百了了,可柴滟滟却还好端端的活着呢,这让她怎么能甘心!
事发当日,她就差人给小丁传了信儿,让他悄悄儿找几个叫花子,将当日的事添油加醋地传扬出去,她所要针对的是柴滟滟,当然要将涉及朱宇萱的部分隐了去,市井中原本就对吴王府那场滔天大火颇多揣测,如今听了这三分真七分假的传言,人人都是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怪道吴王府对这件大事讳莫如深,原来里头竟隐藏着这样一桩桃色新闻。
看看吴王府里世子妃那宏大的丧事排场,不少人都在暗暗摇头,想来这世子妃也是命舛,多半是受了那个兰陵翁主的连累,这才红颜薄命,想必吴王府在这件事上多少有些理亏,否则世子爷都瘫在床上起不来了,他们又何至于搞出这么大的排场来。
众人虽是忌惮吴王府的威势,不敢当众传播这样大逆不道的“谣言”,可私底下的闲言碎语,却是掩也掩不住了,只还没翻到明面儿上来罢了。
只是这样就算完了?不够,当然不够!
如今,吴王依然是这金陵城里的土皇帝,柴滟滟依然是那金尊玉贵的天之骄女,若没有一个契机将这件事翻到明面儿上来,过上一两个月,她拍拍屁股回了京城,这场桃色事件对她依然造不成什么威胁。
她斜了关山月一眼,“你有工夫在这里吃那没来由的干醋,倒不如静下心来帮我想想,怎么将那柴滟滟扯进这滩浑水里,让她再脱不得身。”
他的手段,她已领教过了,如今事情到了这一步,想不请他帮忙,那是绝对做不到的。
关山月初时还气鼓鼓地将头撇向一旁,只干坐着不接茬儿,可见她半晌没有动静,再偷眼瞄过来时,竟见她正含着一缕悠然自得的笑,好整以暇地望着他,丝毫没有将他之前的恼怒放在心上。
他脸上一时有些难堪,有些尴尬,更有些恼羞成怒的惶愧,仿若做了坏事的孩子,正正撞在自家师长的手里,惶然无依。
见他恼了,起身就想走,她赶忙上前拉住了他,“我到底是不是在帮他,你难道心里真的没数儿?你都多大了,还没来由的闹这一场,咱们当初早就说定的,我在外扮你的夫人,帮你掩饰身份,你帮我达到我的目的,等事成之后,咱们能做朋友最好,做不成也没什么相干,今日这又是闹的哪一出儿?”
不想她越说,他心里越恼,急怒之下,竟想也不想,冲口而出道:“是,我是说过不勉强你,只要你在外人面前做做样子,可我到底对你如何,你竟真的一点儿感觉都没有?你整日说我不坦诚,可你对我又何时坦诚过!”
她一怔,有些赧然地望着他,是啊,她何曾对他坦诚过。
她只说跟他合作,一起对付吴王,可她一个卑贱的风尘女子,是如何跟这皇亲贵胄扯上关系的,她从哪儿来的那样的大恨,一定要以卵击石,跟堂堂一介藩王过不去?
还有李文俊,当初,关山月不是没有旁敲侧击地追问过她,问她是怎么跟李文俊认识的,他亲笔题写的绢帕,又怎么会出现在她的手里,却都被她不动声色地回避了过去。
如今,他是终于按捺不住,一定要逼她说出个中内情了?
可是,前世那段不堪回首的往事,她能说吗?就算说了,他又能信吗?
那段经历,太过诡异,太过匪夷所思,她怎么能跟他说,她只是一个回来报仇索命的厉鬼,她怎么能跟他说,她那段午夜梦回都不敢回首的往事!
“你也许已经猜着了,那块帕子,是李文俊写给我的。”她咬着唇,眼睛看也不敢看他的脸,只愤然道:“可惜,我早已知道他是个什么人,为了向上爬,他从来都是不择手段,你不用问我是怎么知道的,我答应过被他抛弃谋害的人,不会跟任何人讲她那段往事,可他竟把主意打到我的头上,那我就绝不能轻饶他。”
看着她微垂的目光,他知道她的话里还有隐瞒,至少,这那个被李文俊坑过的人是谁,是不是真有其人就是个大写的问号。
可看看她脸上闪过的痛苦难堪的表情,看着她泫然欲泣的目光,他突然没了继续追问下去的念头。
罢了,只要她是封绮胭,只要她对李文俊没有别的想法,只要她站在他的身边,这就够了。
她之前跟李文俊有过一面之缘,这一点,她从未瞒过他,至于那块闹心的帕子,她方才的解释也算合情合理,虽然他很怀疑那个所谓的,被李文俊抛弃谋害的人,到底是谁,可这一切都无关大局,既然她现在还不想说,那他也就不去问了,他相信,总有一天,她会主动跟他交代清楚。
门外响起轻微的脚步声,绮胭在他怀里微微挣了一下,想要摆脱他的束缚,不想他却霸道的加深了手上的力道,说什么都不肯放手。
她只得将头埋在他的怀里,羞得不敢直视来人的目光,听着昆吾一板一眼的回禀,她都能想象得到他那含笑的眸子里,闪着怎样戏谑的光。
“好了,昆吾都走了,还舍不得起来?要不是一会儿又有好戏看,你想多温存一会儿也没什么——”
他话没说完,她已受惊般的跳了起来,脸上发烧般烫。
看着她火烧火燎的模样,他很不厚道的笑出声来,“待会儿让你再看场好戏,以后你可以让那个小捕快好好歇歇了,若是再让吴王察觉到什么端倪,顺藤摸瓜查到你我的头上,反而是个大麻烦。”
“你听到什么风声了?”她倏然抬起头来,眼中满是震惊与担忧。
因着眼下住在吴王府,出入不便,又怕她跟小丁和玉脂的接触太过密切,被吴王府的人察觉后给他们两人引来别的麻烦,她与他们的联络一向是委托含光从中代为传递的,她也从没指望过含光会在他的面前替她隐瞒过什么,是以他知道她让小丁做的事,也没什么好稀奇的,可他之前从没说过什么,如今他突然一本正经的嘱咐她,难免让她以为小丁行事不慎,露了什么马脚,他能发现的小动作,吴王有心探查之下,只怕也没有查不出来的事情。
“你也不用担心,我不过是白嘱咐一句罢了,之前吴王没发觉,实在是他托大,自以为在这金陵城里,没人敢跟他过不去,可今日这事一出,必然会引起他的警觉,他可是金陵城里的土皇帝,真要触摸到他的逆鳞,必然会引来他疯狂的盘查报复,只要他想查,就绝对没有他查不出的猫腻。”
听着他自信满满的话,她心中越发好奇他口中那场“好戏”到底是什么了,能惹得吴王勃然大怒,甚至对他们进行疯狂的盘查报复,那得是把天捅了多大的一个窟窿,只怕是瘫在床上的萧煊利咽了气,也不至于让他动这样的大怒吧。
要知道当初萧煊利受伤瘫在了床上,他这个当父亲的也只是不痛不痒的发了一阵火儿,痛骂了府里的侍卫一场,过后又埋怨这个儿子自己不争气,也就丢开了手儿。
绮胭当初还觉得前世的萧煊利连自己的父亲都下得去手,实在是猪狗不如,现在看来,有什么样的父亲,就有什么样的儿子,父子俩都是冷血无情的东西,也难怪会做出那样禽兽般的举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