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懂你们中原人[武侠]》葵夏

2、折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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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娜怡这一趟出来是临时起意，并没有周密打算，听食客们说起了一线崖比武招亲就燃起了兴趣，于是偏离了原本打算出川的路线，一路向南。
　　寨子里的男男女女们都好奇中原的风土人情，有事没事总来找她爹聊天，想多听些外边的故事。可她爹不是说些寨里人不懂的诗词歌赋就是半天憋不出半句话来，别人或许还会当他是个不喜多言的高人，可娜怡知道她爹就是个涉世尚浅的公子哥，要他说说琴棋书画还好，他可对外边的武林一无所知。
　　不然，她爹也不会被她娘这么轻易地拐带回来，也没想过回去了。

　　离开升仙镇之后一路上渐渐多了不少人气。
　　山路变得平坦了不少，路旁也时不时能看见农田人烟，偶尔还能瞧见扎着双髻的小孩子追逐嬉戏，一副平和的田园风光。
　　为了避开寨子里人的寻找，娜怡特意找农家买了汉人的衣服替换，但即便如此，一身打了补丁的灰扑扑的衣裙也遮掩不了她的脱俗美貌。尽管乡下人多淳朴，可她这一路一人独行，也招惹了一些图谋不轨的歹人。
　　不过说是歹人，在这种西南边疆的荒郊野外哪里有什么高手，娜怡只甩甩鞭子就将他们都料理了。
　　一路上畅通无阻，娜怡一路上心情好了走官道，心情不好了便进山里找稀奇的虫兽草药，这么走走停停，竟也在比武招亲前赶到了一线崖下。
　　小镇背靠着一线崖这么个大势力，比起娜怡之前去的升仙镇又要来得更繁华热闹了。
　　街道比起升仙镇宽敞了不少，然而行人熙熙攘攘，摩肩接踵，仍是显得街道有些窄了。
　　从小在寨子里长大的娜怡来到了汉人的地界对什么都好奇，父亲虽是个汉人，可也从未同她讲过街边卖的糖葫芦多好吃糖画有多有趣。
　　不过她还是忍住了，她得先去当铺换点盘缠，再去买身漂亮的汉家姑娘的衣衫，最后再去镇上最好的酒楼点一大桌子好酒好菜，吃饱喝足之后再去街上闲逛，买些零嘴小玩意儿。
　　光是想想都让她心动不已。

　　茂林当的掌柜童重山最喜欢的事情是在仓库里盘点当品，除了接待贵客之外，他白日里剩下的时间几乎全耗在了里边。
　　正当他手里捧着先代画贤的《乌骓渡水图》细细品鉴的时候，前厅突然传来了拍桌子争吵的声音，吓得他差点没一个手抖撕坏了这早已有价无市的画卷。
　　脑满肠肥的掌柜嘴上骂骂咧咧地嫌弃新来的伙计太沉不住气，手上却是千小心万注意地将画卷卷好，放进了仓库的密格之中，快步朝前堂走去。
　　见他来了，伙计的脸色顿时变得灰暗了，毕竟事情闹到要老板亲自过问就意味着他的工钱又要扣上一些，这镇上谁也没这肥头大耳的家伙算得精。若不是他手伤前做过首饰工匠，家里又缺钱，才忍不了到他手底下干事。
　　“什么事啊？这么吵吵嚷嚷的，可不是堕了我茂林当的招牌？”童重山拖长了嗓子，一副胸有丘壑的长者模样。
　　伙计心里暗骂这人死绷面子，表面上又要装作恭敬的模样：“掌柜的，这位小娘子拿了柄折扇说是要当，可当铺的规矩就是不收，小娘子便与我杠上了。”

　　童重山此时才将视线投向了那位衣着破旧，侧着身子观看架子上花瓶的姑娘。对方因未正对他，所以他刚才也未第一眼就注意到她，可现在仔细一打量，却发现这位姑娘远不是普通的乡野村女。
　　她身材窈窕，神态自信，更可贵的是一头乌黑的秀发光亮丰盈，一双剪水的眸子尤其灵动清亮，绝不是那些没见识的愚鲁村妇可比。
　　在这山脚下当了一辈子当铺掌柜的童重山一眼便看出这少女来历不寻常，更像是一言不合离家出走的大家小姐。
　　他清了清嗓子，摸了摸胡子：“哦？那扇子可予老夫看看？”
　　“可掌柜的，扇子不是不能当——”伙计跟了童重山不久，可这配合演戏的戏码却是演得熟练。
　　童重山横他一眼：“这位小娘子若非是走投无路了也不会来当铺，老夫瞧一瞧有甚么打紧了？”说着，他又看向了那少女，用目光寻求她的回应。
　　那农家装扮的少女立即说道：“是呀是呀，大老爷，就帮我看看吧！”

　　童重山顺理成章地从伙计手中接过那柄折扇，一摊开便看见了微微泛黄的扇面上画着的一丛竹，还有边角处落的龙飞凤舞的款，心下一喜，差点没直接将折扇收入自己怀中。
　　他见多识广，一眼便看出这折扇来历，只是作为奸商，他势必要压价日后才能从中更多获利。
　　“这折扇小娘子从何处得来？”不过一眨眼，他就恢复了若无其事的神色。
　　少女抬手玩弄着自己的发辫，天真地说道：“是我家里传下来的，说是宝贝，可我家实在是揭不开锅，我哥又要成亲，才让我来当了换钱急用。”
　　童重山遗憾地摇了摇头，长叹一声：“老夫倒是有心帮你，可当铺三不当里就有‘旗罗伞扇不当’的规矩。本想着若是真有价值老夫也就自己掏钱买下了，可这折扇着实平平无奇，你若是去地摊上买来一柄，老夫也能画给你一柄一模一样的来。唉，看在你可怜的份上，老夫便花三两银子买下与你吧。”

　　那少女却不着急，眼珠子一转，像是有了什么主意。
　　“掌柜的当真是菩萨心肠，连做好事也如此大手笔。若我真的是个没见识的乡下女子，可不就被你骗了还替你烧香祈福吗。”少女笑得眉眼弯弯，语气却来了个大转弯，“这可是前代画贤薛镜庵亲笔所画，拿到外面去卖少说也得叫到三千两，掌柜的三两就要买去，可不是欺负人么？”
　　童重山心里暗叫糟糕，脸上却是仍不动声色：“小娘子好生过分，老夫好心要替你解围，现在却张口胡言说这地摊货折扇是画贤所画，莫不是从茶楼说书里听来来蒙我的？”
　　少女也不急着回答，单手拎起了放在架子上的花瓶，细细打量瓶身上的花鸟图，说道：“掌柜的何须欺我，这花瓶虽然也是便宜货，可上面的花鸟图也是临自薛镜庵之作，掌柜的定是非常了解画贤，怎么可能会认不出我折扇上的落款真假呢？”
　　童重山知道遇到了旗鼓相当的对手，也不敢轻敌，一个眼色让手底下的伙计不要多话，对少女拱了拱手：“是老夫有眼不识泰山，小看了小娘子。老夫童重山，不知小娘子师从何处？”

　　少女下巴一扬，骄傲地说道：“我师从何处不重要，重要的是现在我不乐意当了。”
　　正如少女所说，童重山平生最爱的画师便是薛镜庵，如今眼睁睁见到了他的真迹，如何能容忍自己买不到？他也就顾不上面子了，连忙又恭敬地拱了拱手。
　　“小娘子息怒，是老夫错了，这样如何，三千零一两买你这柄折扇，不亏了吧？”
　　“多谢多谢，掌柜的还多涨了一两，着实体贴。”少女轻声笑了起来，清亮的声音比起寻常的大家小姐更多了些俏皮可爱。
　　童重山面不改色地说道：“是啊，也是老夫真心崇敬画贤。为了收集他的真迹，定是毫不吝啬的。”
　　“就卖给你罢，零头就不要了，不过我得向你打听些消息。”
　　见一两银子的零头赚了回来，童重山喜笑颜开：“只要老夫知道，就都告诉小娘子。”

　　娜怡从童重山那里换来了银子和一些这个镇的事情，心情颇为愉悦。
　　那柄折扇是她收拾包裹的时候从娘的珍宝库里挑拣出来，原本打算去中原装翩翩公子的时候用的。夏拉黛当这是地摊货，随手便拿给当年不懂事的她当玩具，还是她爹慌慌张张地抢了下来，才让一代名家的作品没有毁于她手上。
　　只是对于她来说，什么珍贵书画都比不上一件好看的罗衫，一桌美味的酒菜来得实惠，还是趁着当铺老板喜欢画贤的机会好好当上一笔才划算。
　　她一走出当铺就去隔壁钱庄换了些现银，之后就去按她所想随心所欲地花起钱来。因着从小在寨子里被娇宠，娜怡花钱如流水，即便是这种小镇上的酒楼，哪怕知道这里的厨子做不出什么绝世珍馐她也要点最贵的山珍海味，惬意独酌。
　　不过比起小地方的菜肴，她更在意的是隔壁桌——他们在聊一线崖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