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枫晚》七叶菩提

4、第四章 清秋剑

　　江湖中有的人因为有了一把好兵器而出名，譬如千面郎君和天绝地灭戮魔针；
　　江湖中有的人本身就很出名，所以连带着他的兵刃也为人所知，譬如苏墨颜和问天剑。
　　而沈青刚好是后者。
　　他本是孤儿，六岁起被一个无名剑客带着流浪江湖，后来那个剑客在与人比斗的时候死了。剑客与人比斗的地方是一处枫林，恰逢秋天，沈青将剑客埋在他倒下去的地方，并按照剑客的遗言，拿走了他的剑。
　　剑本无名，不过是一个普通的铁匠锻造，只是那天沈青从枫林里出来，举目四顾，觉得秋意萧索，人世清冷，便给这剑取了一个名字，叫做清秋剑。
　　后来他拿着这一把剑浪迹天涯，闯荡江湖，渐有名声。
　　江湖中人只当他手中那把是削铁如泥的宝剑，却不知这剑不过是一把普普通通的兵刃。
　　他这一辈子，做过的最广为人知的一件事，大概就是与妙音娘子的洞庭湖一战了。
　　六个月前，他途径洞庭湖，却发现在一座小岛上，妙音娘子以活人炼蛊，他为救人，毁去了妙音娘子苦心炼制的蛊毒。妙音娘子大怒，两人在洞庭湖一战，最后妙音娘子重伤而归，他中了妙音娘子的百余种奇毒后坠入水中，被湖水推至岸边。
　　只是，却是与死了无异。
　　江湖中认得他的人不多，认得他的剑的人更少，而现在坐在他眼前的公子，却能认出来，加之这公子手段狠辣，处事作风丝毫不像正道中人，这般神秘，让人不得不防。
　　但是很快沈青便释然了。他如今的身体，早就被毒物侵蚀的差不多了。
　　对于任何人而言，自己都已经没有什么价值，而一无所有的人，往往是一无所惧的。
　　他笑起来，红叶也轻笑起来。
　　一个笑的爽朗，一个笑的邪魅。
　　酒香忽然弥漫在房间里，沈青止住了笑。他仰着头，红叶不知何时已经站起来，走到了床边。
　　那一袭红衣鲜艳，沈青又闻到了那股似有若无的淡淡香味，不过这一次他并没有晕倒。
　　“你倒是还不笨，我从不对死人下手的。”红叶居高临下地看着沈青，说道：“沈青，你快死了。”
　　没有怜悯，没有同情，他只是很平白的陈述一个事实。
　　沈青看着红叶，笑道：“江湖飘摇，早就见惯了腥风血雨，死，又算什么！死前还能遇见你这样的美人。”他说完，又将目光转向红叶的右手，说道：“还有这样的美酒，不虚此生。”
　　“好心境！”红叶忍不住赞道，“这是我醉风楼珍藏百年的佳酿。”他说着将酒壶举起，在沈青面前轻轻摇了摇。
　　随着他摇晃的动作，酒香四溢开来，沈青哪里能忍得住，伸手就要去夺，红叶却先退后一步，与沈青拉开距离，说道：“诶，别急，我是生意人，这一壶酒，一把剑，如何？”
　　沈青微微一愣，这把剑是无名剑客所留，若说他这二十多年江湖岁月里，有什么是一直陪着他的，大抵就是这把清秋剑了吧。
　　剑客曾告诉过他，剑是剑客的宿命，只有死亡才可以迫使一个剑客离开他的剑。
　　他想到这里，摊开自己的右手，那只指骨分明的手上长满老茧，一道黑色的纹路从大拇指指尖一直延伸到掌心。
　　这是妙音娘子所下的百余种奇毒中的一种，江湖中能解此毒的不下五人，等这条黑色的纹路走到手腕处，他就会死，当然，这只是他能预见的一种死法。
　　沈青的目光又落在了桌子上放着的那把剑上。
　　他想起那个枫叶纷飞的黄昏，剑客将剑郑重的交到他手里，剑客的身上不断的有血溢出，但是剑客却坐的很直，他说：“我能留给你的只有这把剑了，带上它吧。”
　　红叶并不着急，他知道一把剑对于一个剑客意味着什么，但是他同样也知道死亡对于一个人意味着什么，他看着沈青，目光里渐渐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在里面。
　　终于，他听到沈青对他说：“反正我沈青也活不了几天。这剑，便换酒吧。”
　　红叶掩唇而笑，眉目间有说不出的得意，他将手里的酒壶塞到沈青怀里，转身将桌子上的清秋剑拿在手里，就好似得到了什么了不得的宝贝，他笑道：“那你可要记住了，从此以后，世间再无清秋剑。”
　　沈青被那笑晃了眼，等回过神来，才苦笑道：“恩，世上再无清秋剑。”说罢便迫不及待地打开酒壶的盖子，仰头灌下去一口醉清风。
　　这酒果真是醇香无比，入口微辣，回味无穷，沈青只觉得这酒是世间少有的佳酿，连带着身子也跟着有几分热起来，紧接着又狠狠的灌了几大口。
　　红叶见他贪杯，兀自转过身，背对着沈青说道：“倒配得起我这百年佳酿。我不饮酒，也没对饮的兴致，更何况，是对着个将死之人。”
　　说罢，持剑推开门就走了出去，只余下沈青一人在屋内。

　　秋风渐起，虫鸣声此起彼伏，红叶取出古琴，轻轻弹奏。
　　琴音袅袅，却不似先前的清冷，约莫过了一刻钟，琴音陡然高亢，婉转至上。
　　就是在这一刻，厢房里传来了男子痛苦的声音，红叶指尖微微一顿，但只是一刹那，他便将这一处小小的停顿不露痕迹的掩饰过去。
　　终于，男子的声音越来越弱，门外也穿来了沁碧的脚步声。
　　红叶这才收了手，他看了看自己因为太过于用力而勒出血痕的十指，冷冷一笑。
　　“公子，厢房那个人，不要紧吧，要不要我把他解决了？”沁碧在他跟前站定，垂着头问道。
　　“不用了，苏墨颜送来的迦南花果然是真品不假。”红叶说着，拿起放在身侧的清秋剑，长剑出鞘，带着几分冷光，“一朵迦南花换一把清秋剑，倒是不亏。”
　　红叶将清秋剑反复看了一会儿，这才将它放下，抬头对沁碧吩咐道：“那家伙今晚经这么一折腾，不昏睡几日是不会醒的，明儿找人掩了口鼻把他抬出来，再放把火把那间房烧了，妙音娘子的毒，可不是好对付的。”
　　沁碧喏了一声，便退了出去。
　　红叶这才懒懒地打了个哈欠，神色中透出几分倦意，他事先将迦南花碾碎，又将花汁混到酒里，这会儿沈青体内的毒应该已经被解的七七八八了。
　　他看向窗外，只见苍穹夜幕之上，一轮明月高悬，长长的叹出一口气。

　　今天双更，因为周末不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