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寂》冰蓝浅绿

8、北荒（一）.前殿

　　神界极北之处，怒荒冰原。

　　漫天雪花飞扬，无穷无尽地自天际飘落，缓缓落入冰封的湖泊之上。
　　举目所望，一片惨白，陡峭的冰山耸立入云，壮丽而诡异。
　　一道红色的身影与一道黑色的身影渐渐从空中落到冰层之上，两人呼吸间吐纳白汽，可见此处气温极低。
　　黑衣少年玄辰环顾四周的景况，对天地造化，蓦地生出一种敬仰之情，冰山环绕着湖泊接连不断地形成一堵厚实的城墙，围成天然的冰山盆地，冰湖的中心，赫然耸立着一座冰筑神殿。
　　神殿没有景致的装饰，尽是粗糙的大冰块堆积而成，原始而粗犷，数千年的积雪掩盖了神殿大半个身躯。
　　妃妖看着那神殿，也不多说，超那方向走了过去。走到一半，一道冰壁赫然出现她面前，将她生生阻拦。
　　她拔出长刀，对空挥过，一道鲜红的光刃打出去，将冰壁硬生生砸出一道裂缝。
　　“不过一群懦夫。”她轻啐道，满面的不屑之色，身形化为一道红光，隐进那道缝隙之中。
　　玄辰正欲跟进，却发现一道黑暗的气息从侧面传来，诡异之极。
　　他转头，一名黑衣男子出现他的视线之中。
　　那男子仿佛突然出现在冰原之中，是以一身黑衣突兀地站在白色之中，却连妃妖也没有发现他的存在。
　　同是黑衣，玄辰只是给人以清秀少年的感觉，而那男子，却端地带了无边的诡异之感，而那俊逸的五官之上，更有狂肆的傲气，淡青的眸子中透露出无尽的邪气，与神界格格不入。
　　男子一头黑发及地，在风雪中飞扬，身上却没有沾上任何雪片。黑色披风随着狂风翻滚，在微弱的阳光下折射出奇特的花纹，粗看起来，犹如某种动物的爪形。
　　霎那，男子的身形又在空气中消去，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玄辰的错觉。
　　玄辰再度感受到那种熟悉的恐怖感占据了心头。
　　双手微微颤抖，即使是那男子已经远去，留下的震撼仍然在心头。
　　第一次有这种震憾之感，是在举剑面对苍的时候，被她那无上的神力所震慑，身体自然地出现颤动。
　　那男子，虽然未曾听闻，可只是一个虚像，也给了他同样的感觉。
　　不，有一点不太一样……
　　那男子，身上没有神的气息，也非六界之一……
　　那男子，究竟是谁？
　　眼见妃妖已经没入神殿结界之中，玄辰没有时间多想，跟着进了结界。他没有发现，自己手中的剑的剑身上逐渐浮现出些许淡金的色彩。
　　比妃妖慢了一步，也不知道她已经到了哪里。不过，玄辰现在处在一个巨大的冰雪铸成的空间之中，有无数冰块被规则的堆积起来，构筑成一个巨大粗旷的空间。冰块在雪白中发出幽幽的蓝色光彩，折射着外面苍白的阳光，幻化出一个迷离的世界。
　　他仔细观察了周围的情况，空无一人，单不知月暮所说的诸多神将神兽身在何处，也许只是随着时间流逝，众人夸大了这里的情景，而罗列出种种阴森景象来吓阻他人罢了。
　　九根冰雪大柱撑起扇形的回廊，在风雪中划出另一番宁静的景象，只听得廊外雪片簌簌飞扬的声音。刺骨的寒意速度包裹住玄辰的身体，纵使有水纹加持的护身黑衣，仍然抵御不了其中的寒冷。
　　玄辰正欲提升自己力量来抵抗这浓烈的严寒，却发现手中的剑泛起暖暖的金色光泽，徐徐升起在他周身布上一层结界，金色古朴的环状文字形成三道不同方向旋转的环，以玄辰为中心，缓缓转起来。随着文字环的转动，暖意俱起，严寒被逼退，玄辰每走动一步，便有金色文字从脚下生出，环绕而成，补充进原先的文字环中。
　　蓦地，一道劲风从他侧面扫过，他反射性的侧头，躲过劲风。另一边却有巨大的影子挥了过来，直攻心脏位置。
　　顺手抬剑挡开，将那影子挥得在地上跌了好远，被剑的光芒击中，那影子逐渐显现出本尊的模样来。
　　玄辰定睛一看，却是一只通体雪白的大兽，有四只极锐利的长爪，爪上泛出暗青的色泽，三条毛绒绒的长尾，正随着兽体轻微摆动。而最奇特的是，那兽有六只冰蓝色的眼睛，成两排并列在狭长的脸庞上，虎视眈眈地看着侵入者，颈项上有一道细长的裂口，红色的血慢慢溢出，沾染上了白色的皮毛——想来正是被玄辰自保所伤。
　　“魔族！”那兽口出人言，语气中带着几分惊讶，随即又充满疑惑的说道，“不对，你身上还散发出神的气息！”
　　“你，究竟是谁？”雪兽警戒地绕着玄辰，慢慢走动，仿佛在打量这个奇异的少年。“与那些人是同谋？”
　　虽然不清除雪兽口中的那些人究竟是谁，也大抵猜到，正是之前苍用真实之镜所显示出的几个神祗。而这雪兽的语气听起来，并非与那些是同流之人。
　　“不，我只是来寻找一名红衣的女子的。”玄辰答道，“此刻她也应当在神殿之中，寻找那些神祗。”
　　“妃妖？！”雪兽自然是知道玄辰所说之人，它是镇守前殿的神兽，自然见得妃妖经过前殿往下一层宫殿去了。
　　“正是她。她已经过去了么？”少年转过头，看向神殿更深处，却只看见一片白壁，并无其他入口可进。
　　“身为神界曾经的神兽，妃妖大人自然可以进入，不过，少年，你身上浓烈的魔族气息却不能让我放行。”雪兽重新抖抖身子，一身白色皮毛发出夺目的光彩，它张开大口，露出尖锐的獠牙。
　　原来是神殿中的镇殿之兽，不过，妃妖早已经沦为魔兽之列，并不能算是神兽，大概是雪兽自认打不过那只万年的赤鸟，所以找了个借口放行吧。
　　玄辰心中推测着，倒也举起了手中剑，准备一战。

　　跟着苍步入浮空殿，月暮所见，有大半是露在空中的白玉平台，由弯曲的金色物质织成半圆的天穹，挡住外来的风雨。平台极大，占了整个浮空殿一半的面积，上有小小的浮山及飞瀑，郁郁葱葱的矮树，随风飘扬的绿柳和大片灿烂正红的枫叶，地板上是复杂的纹路满绕，由各种颜色的石头拼接成古怪的图形，中有几路较大的小沟平整地从平台中心向外蔓延，内有清水慢慢流动，循环不止。
　　两人一前一后地行走在夜风中，与月照山的宁静不太一样，这里虽然很安静，空气中却弥漫这寂寞的味道。
　　月暮默默地跟着苍前进，行走期间，没有见到任何神官仆役，也许就是这座城透出空旷冷静的原因，太静，没有人息。他凝视着前方深紫的背影，黑色的长发随风飘散在空中，隐约夹杂着夏夜茉莉的香气。
　　苍在一处特别的门口前，停了下来，纤长的手指按在暗金色的门环上，密如扇贝的睫毛似乎微微颤动。
　　“有什么想问的，可以问，不过，我不一定回答。”苍的声音凉凉地传了过来。
　　月暮一怔，原先有丝低垂的头慢慢抬了起来，手指依然扣在胸口处，反噬之力依然作祟，他不过是凭着仅有的意志压了下去，才得以支撑到现在。
　　“你，从知道我母亲——妃妖解除封印的那刻起，就在如此算计了，是吗？”
　　苍转过头来，冷冷看了他一眼，眸子中丝毫不见任何情绪波动：
　　“现在，我还不能出面。”
　　“百年前，君莲之事，任凭他堕天，可也是在你的算计之中？”反问一句，胸口处仍是疼得厉害，但，看着眼前的女神，心地端的觉得她太深沉，太可怕。
　　苍并不答，闻得此言，依旧巍然不动，似没有听到。
　　“几千年来，你隐瞒自己的身份，化身为普通神祇，所为……是要做什么？”他似乎在思量自己这样的身份去询问一位上古神祗是否合适，只是心中的疑虑实在太大，又不可不问，“你所行之事，实在费人思量。”
　　“你到底……要让我的……母亲……做什么？。”月暮迟疑了半响，才艰难地接受得这事实，言语之中，带着一丝颤抖。
　　她眸中闪过一丝诡异，转瞬又消失了去。
　　“如果，”苍昂首，天边的明月依旧宁静，夜色如水，“妃妖能就这么一直睡下去，什么都不管的睡的下去，或许，会幸福一点……”
　　“那是我……曾经许诺的一点幸福……”
　　声音渐渐淡了下去，带着一丝遗憾。
　　夜风陡然加大，呼啸着穿过广阔的平台，将两人的衣衫吹得猎猎做响。
　　无边的冷清，在广袤的空间里蔓延。
　　“她，有危险吗？”
　　“以上古神兽之身，又被解了力量束缚，一般的神祗神兽，见了也只有退避的份。”淡淡的讽刺，似乎在嘲笑月暮对给他血肉之躯的人的不信任。
　　“那个入梦的人，是谁？”想起一直被忽略的事情，月暮再度问道。
　　苍却不再说话，回给他一抹似有似无的笑容，按下门的环扣，大门渐渐开启，露出内里氤氲着大片水汽的清池。
　　一片清莲衬着碧绿的莲叶静静绽放在池的角落，通体透明，茎上有红色血丝漫布，勾勒出一片梦幻的意境。
　　初见清池，月暮自然想不通这普通的池子有什么特别之处，只待目光移到那片莲上，才恍然大悟。
　　神泉，以天地精华凝成液态，以明血莲束缚而聚成一池，可以恢复诸神种种伤痛，加速自身力量循环，驱逐魔兽之气，克制心魔等等，虽不说起死回生，却也算天下奇泉。
　　这一大片池水，应当是凝聚了上万年，才有此一片。而随着时间更替，古神历经天人五衰消逝，新神由神魔之战而耗损极大，能有此一泓清泉，已经世间难寻。
　　“进去吧，妃妖虽是你生母，却已非神兽，魔性入心，血中蕴含魔性，你饮了她的血，却成了毒，唯有神泉可治。”
　　言毕，苍转身欲离开。
　　蓦地，一只白皙的手拉住她的长袖，触到左手上的两只黑色镯子。
　　“叮咛。”镯子发出清越的长鸣。
　　“我母亲，你要怎么样处置她？”忍着几乎令他昏迷的疼痛，以十分复杂的心情问道。
　　不断涌动的地自她手上传来，轻易地震开月暮的手，苍错身走了出去。
　　巨大而排斥的力量在手中颤抖不停，连带月暮的身躯也几乎不能稳定，那力量迅速的流窜周身，只留得他错愕的神色。
　　苍身上的力量，好巨大！
　　只是接触的那一瞬间，流窜过来的感情竟然剧烈到了让他的心都在颤抖不已。
　　不禁想起任意伏在她肩上痛哭的君莲的样子。
　　君莲是否知道，那个任他哭泣的女神，其实内里恐怖得让人感到绝望？
　　“四方战神月神的血，还不能流淌出去，这里的封印，唯有我能解，你且安心疗毒。”
　　丢下这句话，苍好不迟疑地离开。

　　旋身踢开那兽袭来的利爪，以玄辰的自身力量，当然易如反掌。
　　神魔之血的孩子，天生便带了比别的生物更强大的能力。雪兽很快认识到了这点，这孩子可以任意使用神魔两种截然不同的力量而运用自如。
　　集中精神，雪兽不再看轻这个少年，它对空长啸一声，身子发出五彩的光芒，六根巨大的冰刺在它身边凌空浮起，彼此之间以雷电交织出一个奇特的图形。
　　从来没有见过这种特意的战斗方式，却能感觉到那图形中蕴含的不可小觑的力量，玄辰也举起了手中的剑，一派防御的姿态。
　　雪兽再度长啸，声音尖锐直通天际，六只眼赫然暴张，映出阴森的红色。

作者有话说

　　修改，月神与苍的对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