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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5、第九十一回 酒暖春深(三) ...

  •   腊八乃是明达生辰,不光明皇,所有在华清宫的勋贵大臣,都提前备上一份厚礼,遣人送去重明阁。
      这日正午,明皇开宴,为明达大肆庆生。至于长安城那场风波仿佛过眼云烟,丝毫未曾放在心上。
      “如今满了二八,越长越像了。”明皇拉着明达和他坐在一起,抚着女儿的额顶,满面慈爱,想着故去多年的发妻,一时间悲喜交加,热泪不住盈眶。
      明达仰头道:“爹爹,女儿长大了,你不高兴么?”
      明皇一愣,继而笑道:“高兴!高兴都来不及。指不定明年我的外孙也就有了呢!”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郎怀在大殿左手第一排,眉梢微耸,手中玉箸夹起一根冬笋送入口中,神色泰然。
      明达扭捏道:“才不要!您喜欢小孩子就多疼疼大郎六郎的孩子,可别指望我!”
      明皇被她这般娇憨逗笑,捏着她的鼻子道:“你不愿意要?也得顾及郎氏人丁单薄啊。”说起郎氏,他忽而想起郎士新生前曾说没想到家里还出了个书呆子,便问道:“郎怀,你那个庶弟如何啊?”
      郎怀忙站起来执礼道:“回圣人,三郎他用心读书,已经中举,明年恩科想考进士,倒是很有志气。臣做兄长,自是全力支持。如今家里请了几位夫子,在别院中好生教他,希冀他能考中,以全父亲在世之时的教诲。”
      明皇毫无疑问,道:“要考进士?朕记得他才十来岁吧?那还真是有志气。朕明年便在含元殿等着,看看郎氏出了个你,会不会再出个他来。”大唐科举有明经科、进士科和武举三类,明经易得进士难考,因而明皇有此一句。但明皇今日所言,来年春闱他是要亲自殿试了。
      郎怀笑道:“圣人,他虚岁才十三,何况孝期还在,也不急在这几年功夫。总得长大出息了,再给定下婚事开枝散叶,才不会辜负了别人家的女儿。”
      “说得头头是道,可郎氏嫡出是在你这儿。”明皇摸着明达的小手,道:“朕就等着这个外孙了。”
      说话间,李远从殿外奔进来,什么礼节都不顾忌,直往龙椅上冲。又见着明达挨着明皇,便很是不高兴。他小脸一歪,哼道:“父亲,她是谁?凭什么能在这里?”
      明皇本来龙心大悦,被李远这般问话,顿时拉了脸,道:“爱妃知书达理,为何你如此顽劣?这是阿姐,什么她不她的!”
      “可宫中没别的公主啊?父亲您骗我!”李远不服气,小小年纪聪明过头,当庭奶声奶气道:“舅舅说了,将来我是要做王的。她一介庶民,什么低贱的身份,怎么配做我的阿姐?”
      坐在李迁身边的梁沁芳只觉得背后都冒出一道凉气,暗骂李远怎么记性如此之好,偶尔提了一句就记下了。他搜肠刮肚想着怎生应对过去,却见明皇眯着眼睛,淡淡看了看殿中在座的臣子,冷笑起来。
      李远被他吓得不轻,小嘴一歪就要哭出声。一旁的梁贵妃起身,半句话不吭,抱起李远便转身离开。她太聪明,但也被聪明所误。
      明皇拉着明达的手站起来,往前走了两步。
      群臣立即跪下,梁沁芳膝行至殿中,道:“臣之罪!臣胡言乱语,祈陛下恕罪!贵妃娘娘一心服侍陛下,一时疏忽管教,祈陛下恕罪!”
      郎怀亦出言道:“圣人,童言无忌。为这等子事动气,想来兕子也心难安。再者说臣之妻室虽是庶民,但臣珍爱她,一生不移,其余的不过浮生尘土。若这等闲言碎语事事挂心,哪里来安生日子?”她明着劝慰,实则句句暗藏玄机,和梁沁芳叫阵,也将往日那些风刀霜剑无声控诉。
      明皇拉着明达的小手,看着她的眼睛里,只有疼爱和愧疚,只听他道:“今日这长生殿中的,要么是臣的儿女晚辈,要么是朕的近臣。那么你们就都知道,为何朕和爱妻最钟爱长乐公主,会早早从宗牒上去了宗名、除了封号。如今她只是明达,是朕的十八娘,朕和爱妻的幼女。”这几句话份量何其重,便是如今梁贵妃盛宠,也不过一句爱妃而已。
      “郎怀,你做得很好。”明皇看着殿中跪下的郎怀,忽而冷冷道:“梁沁芳行止不端,罚俸一年。”
      梁沁芳忙磕头道:“臣知罪!谢陛下责罚。”明皇借着这次在敲打众臣,也是告诉天下,梁贵妃再受宠,不过是妃,并不是皇后。而明皇的皇后,只有故去的那位江皇后一人而已。
      “今后无故你不得接近曦奴。”明皇续道:“曦奴早慧,朕是很喜欢。待返回长安,令太子于东宫教诲,以免走入歧途。”他说话间似乎看了一眼跪着的李迁,而后又低声和明达说道两句,才松开手,由卢有邻搀着离开。
      大臣们散的差不多,殿中只剩下郎怀明达李迁几人。李迁正被内监服侍着穿斗篷,神色坦然,似乎浑不在意如今明皇正在一点一滴磨去他多年积攒下的势力。
      郎怀亲手给明达披上那件孔雀翎斗篷,拉好兜帽。二人转身一齐往外走,难免和门口的李迁相遇。
      “沐公好手段。非但兵不血刃拿了兵部,裴氏还得看你的脸色才得以喘息。后路如何全凭沐公,”李迁春光满面,话语却怨毒,盯着郎怀道:“但你棋差一招,追不到本王身上,很是懊恼吧?”
      郎怀只顿了半步,笑道:“还是那句话,殿下罢手,我便罢手。臣最善猎熊,殿下要送上门来么?”她说完,头也不回,和明达携手离开。
      李迁想起当年冬狩之时,眸中寒光顿露,惊得那小内监手下哆嗦,碰歪了他的帽子。
      “殿下恕罪!”小内监知道自家主子着实有些喜怒无常,忙跪下使劲儿磕头。
      李迁伸手扶正,嫌弃道:“起来吧,回去寻管家领罚,在外面碍眼作甚?”

      谁有心思做口舌之争?今日不光是明达生辰,亦是去年二人拜堂成婚的日子。二人执手慢慢往回走,华清宫的重峦叠嶂再美,也没眼前人好看。
      回了重明阁,兰君他们果真整治了古董熏。按着益州学得吃法浇了烈酒,掀开锅盖,满厅香气顿时弥漫开来。
      竹君拉着二人坐在主位,和璃儿兰君陶钧四人并排跪下,一齐道:“祝姑娘生辰安吉!我们几个凑了份子,礼轻情意重,请姑娘随意吃喝!”她又接过璃儿递上的锦盒,笑道:“这是咱们几个一起绣的荷包锦帕,小陶手太笨,便没备下。姑娘平日里用用,别嫌弃咱们工粗。”她心思最是简单,明达对郎怀好,她就不记仇。
      明达赶紧拉着几个人起来,笑开了怀,道:“怎会嫌弃呢?璃儿绣工粗,竹君姐姐端的一双巧手,当我不知么?咱们自己家里,我说了算!都别规矩来规矩去,一齐吃酒才热闹!”
      这个家里明达说话最有份量,四人应了一声,分主仆在八仙桌上围坐起来,再不讲究规矩,热热闹闹划拳吃酒,又合起来对付郎怀,让她输得最多。奈何她酒量最大,陶钧他们一个个喝趴下,她也不过酒至半酣,离醉倒远着呢。
      厅上甚暖,郎怀扶着醉倒的几个人都躺在偏厅的床上,又把陶钧一人扶着送上软塌,取来被褥盖上,才回到照料明达。
      明达赢得最多,喝得最少,不过是微醺,正抱着火狐絮絮叨叨念着什么。可怜火狐困得睁不开眼,干脆就那么睡着,破罐子破摔了。
      郎怀走近的时候,都能听到小家伙的鼾声。她摇摇头,一把抱起明达,柔声道:“放过怀都尉吧,有我给你折腾呢。”
      明达果真松开火狐,任凭它倒在桌上,转而搂住郎怀,一口咬了她的耳朵,道:“我方才在想,若早知你是女子,更不会顾忌什么,定天天缠着你。”
      郎怀边走边道:“嘿,你就不怕污了名声?”
      “反正要嫁给你,也只会落个沐公郎怀生性不羁,婚前便与姑娘撕扯不清的话头。”明达得意极了,续道:“谁不长眼敢嚼我舌根子?活得不耐烦!”
      说话间已经进了卧房,郎怀脚尖一点,扣了门,力道用得恰好,锁落得精准。
      烛火未歇,郎怀见她风情已显,强自按捺住,问道:“圣人七哥都给你了礼物,我却还没给你。且说说,想要什么?”
      身下是柔软的锦被,明达仰着头,伸手抚摸郎怀的脸颊,看着她眸子里对她从来都放肆的情意,忽而凑过去和她接吻,细密缠绵,不愿分开。
      忽而明达用力翻身,坐在郎怀腰间。她狡黠一笑,纤手拿捏了郎怀的带扣一扯,道:“你赔我个洞房,便是最好的礼物。”她柔滑的手钻进郎怀衣衫里,又忍不住吻做一团。
      被翻红浪,彻夜不息。

      年节降至,淮王下榻之处传来喜讯——侧妃裴氏于腊月二七诞下一名男婴。此事冲淡了李迁对兵部裴氏的耿耿于怀,毕竟他膝下一直无子,如今终于有了个儿子,与他而言,颇有振奋之意。
      李迁抱着才出生,尚在襁褓中的幼小婴儿,怅惘良久,亲笔请旨,希望明皇可以允许他为孩子取名为杭。
      信送来后,卢有邻给明皇念罢,笑道道:“淮王殿下取这个名儿,倒是朗朗上口。但老奴不过识字,意思就不甚明白。圣人给老奴说道说道?”
      明皇拨动琴弦,啐道:“《说文》有言,杭,方舟也。这孩子是在跟朕求情。”他放下琵琶,思索良久,道:“你去告诉他,朕准了。”李迁希望自己能渡过眼前的难关,便以这般方式向明皇表述自己的心境。且信中亦有言道,悔于往日醉心争夺,为人父后,更希望子女平安。
      做父亲的,如何不希望子女平安?
      明皇到底年纪大了,软了心肠,借着李杭的由头,允诺他慢慢退出朝廷。
      卢有邻应了一声,亲自淮王下榻处宣了口谕,又叮嘱李迁待李杭满月之日,务必抱入宫中。

      再两日,李进风尘仆仆,赶到华清宫。
      过望仙桥,入津阳门,一路行至长生殿外。这华清宫层峦叠嶂,繁华富丽,于这位短短三载屡经波折的皇子,已然俱是过眼云烟。
      李进一身旧衣,下颏续了短髯,在殿外等着宣召。过不多时,殿门大开,内监扯着嗓子道:“宣,皇六子,李进进殿!”
      他昂首挺胸,大步进来,一路目不斜视,走到殿中跪下,朗声道:“儿叩见父亲,父亲安吉!”
      岭南一年戎马,让这位皇子更加强健灵敏。
      明皇见他短须遒劲,很是欢喜,道:“起来吧。”他话音方落,一旁的李迁便站出来扶着李进站起,道:“浪子回头金不换,六郎幡然悔悟,儿代他多谢父亲恩德!父亲胸襟宽广,秦皇汉武亦不能及,儿每每思及,只有敬佩。”
      明皇老怀大慰,道:“你们如此懂事,朕便放心多了。早知该传旨让七郎那个榆木疙瘩也回来。”
      明达看了眼郎怀,道:“那爹爹现下下旨,让七哥回来,还能赶上您千秋节呢!”
      明皇恍然,哈哈大笑,道:“明达说得不错,咱们一家也该团圆团圆!有邻,快快吩咐开宴!六郎上来,坐朕的身边!”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95章 第九十一回 酒暖春深(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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