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87、第八十六章 因妒生恨 ...

  •   朝阳楼地下有一座尘封数年的铁牢,如今又派上了用场。
      孟横塘提着一盏灯笼,沿着台阶向下,走到铁牢门口,打开门,将灯笼放在地上,轻轻一笑:“九弟,为兄来看你了。”
      昏黄的灯光照着,对面墙上一个人轻笑回应:“多谢孟兄。”
      孟横塘挑一下眉,应该是没料到居然会得到这样轻松的回应,他将灯笼举起,凑近一些,映入眼帘是一张苍白的脸颊,一双清澈的眸子暗淡无神,却仿佛散发着嘲讽的讥笑。
      孟横塘盯着他血迹斑斑的一身素衣看了良久,唇角勾起,慢慢地笑起来。
      “木榕,你也有今日。”
      木榕没有回答,他整个人成大字型被缚在刑架上,无法动弹,黑暗之中他默默思索,第一个来的,果真是孟横塘。
      “木榕,我等今天,等了很久了。”孟横塘轻轻吐出一口气,好心情地欣赏着木榕的狼狈凄惨,“从我见到你的那一刻,我就期待能有这样一天,现在,终于让我等到了。”
      木榕淡淡一笑:“这么说来,实在抱歉。”
      孟横塘不由笑了:“木榕,事到如今你还能如此坦然,我也不得不佩服你,但你也洒脱不了多久了。”
      灯笼一下子逼近,光芒骤亮,虽然看不见,但木榕还是条件反射地侧了下头,看到他无意识的躲避动作,孟横塘笑得更加开心,“九弟这几天过得如何啊?”他故意将灯笼提到木榕眼前晃动,“啧啧,可惜这么一双眼睛了,让我猜猜是谁干的好事,沈望江?还是沈潇?”
      木榕转过头,牢里的空气潮湿阴冷,受过折磨的心肺一阵阵的疼痛,他“直视”着孟横塘,“孟兄,九薇玉佩你戴了多年,这样扔了不觉得可惜吗?”
      孟横塘脸色一变:“玉佩呢?”
      木榕知道自己猜对了,那块玉佩果真是孟横塘的,他微微一笑:“孟兄既然不想要了,小弟就替孟兄扔在观日峰下的沧澜江里了。”
      “你!”孟横塘的呼吸明显变得粗重,他一把捏住木榕的肩头,“你把它扔了!你把它扔了?”木榕脸色一白,还是微笑道:“难道孟兄还舍不得不成?”孟横塘怒视他的眼睛,那眼睛里昏昏暗暗,却仍如一潭深水,孟横塘定了定神,松开手,“呵呵,贤弟说笑了,一块玉佩而已,何况,别人施舍来的东西,早就该扔了。”他看着木榕淡淡的笑容,忽然也笑一下,“为兄没有贤弟那样念旧和重情,连坏了的东西也舍不得。”
      木榕脸上笑意不减,唯有指尖轻轻动了一下,下一刻,一丝寒凉的锐痛从肩头传来,孟横塘笑道:“听说这是极品寒玉,贤弟觉得这滋味如何啊?”
      木榕没有回答,唇边仍是淡淡的笑,只是这笑里夹了一丝讽刺,孟横塘冷笑一声,把玩着手中的碎玉,“可惜了这支好箫,听说是令堂大人当年的至爱之物,九弟应该很熟悉吧,想不想再摸一下?”
      一块碎片被塞入手心,熟悉的凉意,却似久违的温暖,木榕不自觉地想去握住,孟横塘阴笑一下,按住他的手,用力一握,碎玉瞬间扎进掌心,鲜血丝丝流了出来,孟横塘后退一步,想欣赏一下即将出现的痛苦神色,却见木榕眼“望”前方,脸上像是带了一副微笑的面具,除了那抹淡淡的讥笑,没有任何的表情。
      母亲生前的爱物被别人这样糟蹋,当做刑具伤害自己,却还能保持这样云淡风轻的笑颜,孟横塘怒气之后也不由佩服,点头道:“爷爷说你有时薄情寡义,对自己对他他人都心狠手辣,果真不假。”他一边赞叹,一边给其余几片碎玉找到合适的位置,一一刺了进去。
      “这滋味比起鞭子如何?是不是要更舒服一些?”
      木榕听着他的讽刺,轻笑道:“还好。”
      孟横塘拍拍空空的双手,目光从木榕身上各处伤口看过,满意地点头,“如果姨母在天有灵,看到她心爱的东西回到爱子的身上,应该也会高兴的。”
      木榕漆黑的瞳仁轻轻收缩一下,但也就一下,便回归无边无际的黑暗。
      “多谢孟兄关照,如果令堂知道孟兄如今这样出息能干,也会欣慰不已。”
      孟横塘眼中的冷笑一下子散去,慢慢变成阴鸷的昏暗,他盯着木榕,一字一句地道:“木榕,你知道得太多了。”
      木榕淡笑:“我并不知道什么,只是听说,孟兄似乎不太满意自己的身世。”
      孟横塘紧紧咬着牙,脸型因为愤怒和屈辱而扭曲,嗓子里传出一声低吼,“是,我不满意,我承认,木榕,你满意了?哈哈,她不喜欢我,我也不喜欢她,不喜欢他们,哈哈。”
      状若疯癫的笑声在地牢里格外清晰,木榕安静听着,也不是出声打扰,听孟横塘的声音忽然从笑变成了哭音,“我恨他们,恨你,我恨你们所有人。”
      木榕笑一笑:“我不记得自己得罪过孟兄。”
      孟横塘渐渐止住歇斯底里,看着木榕,慢慢摇头:“你不知道,我也不怕你现在知道,我嫉恨你,从小就是。”
      他举起灯笼,一一照过三面墙壁上的各式鞭子、刑具,“看到这些了吗?这些鞭子,这几天想必你也尝到这滋味了,怎么样,是不是很舒服?”他狞笑一声,“接下来你会更好地享受到的。”
      他像是问木榕,又像是自言自语,“这些,这些原本是为我准备的。”
      木榕看不见什么,只听到孟横塘的声音忽大忽小,忽远忽近,“我小时候,有一次不堪他的严酷教导,偷偷跑出去,想离开他的身边,被他抓了回来,他就把我关在这里,告诉我,这些都是慕容家的家法,我身为慕容家的血脉,如果敢违背他的话,敢背叛慕容家,就用这些鞭子将我活活打死,哈哈,我当时怕得要命,抱着他的腿大哭,求他不要打死我,我会好好听话,他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我一定会好好学武,为慕容家报仇,哈哈,慕容家,慕容家,天知道我有多恨这三个字!”
      鞭声呼啸而至,留下道道狰狞的血口。
      孟横塘的脸扭曲恐怖,木榕将头靠在刑架上,闭上双目,像是睡着。

      夜深了,阿语还没有睡意,她枯坐在床上,焦急地等待着。
      孟横塘终于回来,见到她先是一愣,随即温柔地笑了。“阿语,怎么还没睡?”
      他脱下外衣,走过去抱住阿语,“傻丫头,不是告诉你了吗,不要等我,现在你更要注意身子。”阿语没有像往常一样回抱他,眼神有些呆滞,孟横塘捧着她的脸,“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阿语轻轻摇头,“横塘,你去找阿榕了吗?”
      孟横塘眼底掠过一丝阴冷,但很快就笑道:“没有啊,我不是说了吗,只有爷爷知道他在哪里,爷爷不让我去看,不过你放心,爷爷那么疼爱他,不会有事的。”
      “你骗我”阿语轻声地说,“我能感觉到,你每次和阿榕交谈回来,都是这个表情,横塘,你答应过我不伤害他的。”她越说越着急,抓住孟横塘的衣袖,“你说爷爷只是要跟他谈一谈,让他明白是非曲直,不会伤害他的。”
      孟横塘眼神一点点冷下去,但很快又恢复了温暖,拍拍阿语的手温柔地道,“阿语,我没有骗你,我不会伤害他,你放心,他是被十八楼的人给哄骗了,我们只是不想让他涉足太深,但他武功又太高,我们又不想伤他,才想到那个法子,对不起,阿语,让你为难了。”
      阿语沉默地低下头,孟横塘一手从背后抱着她,一手摸着她的腹部,柔声道:“别担心了,爷爷已经让人好好照顾他了,等他想明白了,爷爷自然就会放他自由,我们的孩子今天乖不乖?”
      说到孩子,阿语的脸上终于露出一点微笑,轻轻覆上孟横塘的手,“他很乖,应该是个乖孩子,横塘,你是喜欢男孩还是女孩?”“都好”孟横塘柔声道,“只要是我们的孩子,男孩女孩我都喜欢,阿语,我一定会好好疼爱我们的孩子,不让他受一点委屈,不让他像我一样……”
      “横塘”阿语抱着孟横塘的头,心疼地看他,“你又想起以前的事了吗?”孟横塘把头埋在她的头发里,闻着她身上的清香,轻轻点头:“阿语,听我说一说以前的事情,好不好?”阿语重重点头:“嗯,你说,我听着。”
      “我娘是慕容家的二小姐,你知道的,你没有见过她,她,她也是一个很美、很聪明的人。”
      “我知道”阿语慢慢抚摸孟横塘的头发,“我知道,你……娘,娘她一定是个好母亲。”“好母亲……”孟横塘自嘲地笑了笑,“她从小就争强好胜,但她的爹娘偏爱她的姐姐,也就是木榕的母亲,他们眼里只有聪明能干的大女儿,我娘对他们来说,只是一个可有可无的存在。”
      阿语将手滑到孟横塘的发间,外祖父和外祖母只疼爱长女不疼爱幼女?她不知道以前的事,但听外祖父的话里话外,和那些慕容家故人偶尔提起的旧事里,并不是这样,两个女儿都娇俏可爱,只不过长女如男儿一样能干,外祖父更器重她怜爱她,又因为后来她的凄苦经历多疼爱一些,但他们对幼女也并无忽略,这该是横塘的母亲争强好胜的性格导致她心生不满。
      但这些话不能说来刺激孟横塘,所以阿语只是默默听他继续倾诉,“姨母嫁给了当时的沈家堡少主,整个武林都来祝贺,我娘,我娘其实也是喜欢沈望江的,但沈望江从来都不多看她一眼,她心里郁结,赌气嫁给了我爹,可她又不爱我爹,两个人经常吵架,一吵架她便回慕容家,有时一住就是一年半载不回去,我想她想得发疯,有一次她又要走,我抱着她的腿,求她带我一起走,她答应了,我知道她只是和我爹置气,不想让我爹看到我,而不是真的想我、爱我,但我还是想和她在一起,我跟她到了慕容世家,在那一住就是两年。”
      阿语恍然大悟,之前听说孟横塘是在慕容世家长大的,原来如此,但这原因却让人有些心酸。
      “那两年,我娘和外公总是吵架,外公说她不懂事,她怪外公不关心她,慕容世家的人对我尚好,但这只是在姨母不回来的情况下,一旦姨母回来,他们的全部身心便都在她和沈潇身上,慕容世家所有的人都敬爱姨母、疼爱姨母,沈潇更是他们的宠儿,他走到哪里都有人夸赞、都有人喜欢,每到这时候,我就像棵野草一样,没人理会。”
      阿语不知如何安慰孟横塘,以沈望江和慕容羽吟这样的身份地位,他们的爱子受到关注那是非常正常的事情,但孟横塘因此对比而嫉妒、憎恨,却也是有他的可怜之处,她只能慢慢抚摸孟横塘的后背,不插话,听他慢慢低诉。
      “姨母对我很好,她每次来都要抱抱我,给我很多东西,我很喜欢,但我娘很讨厌,我收下东西后她总是骂我,骂我没骨气、没出息,把那些东西统统扔了出去,有一次外公看到了,外公骂了我娘,我因此偷偷留下来一样,就是那块玉佩,姨母说她只有两块,一块给了沈潇,另一块给了我,我高兴得不得了,那以后日夜都带在身上,我娘不知道是没有看见,还是看见了也不屑于管我,我就一直带到现在。”
      他忽然停住了,玉佩,他的玉佩已经不在身边了,不管是真是假,但那些年那个漂亮高贵的姨母对他的疼爱,远远超过他的亲生母亲。
      “横塘,怎么了?”
      “我的玉佩没有了”孟横塘冷淡地说,“被木榕给丢了。”阿语一愣:“不会的,阿榕怎么会扔你的东西?”孟横塘张大眼睛:“你不相信我?阿语,你那么相信他,却不相信我。”阿语又是怜惜又是气,“我怎么会不相信你,我是说,这里边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横塘,你对娘和外公的不满我理解,但是这和沈潇大哥、和阿榕都没有什么关系啊,他们当年也都是小孩子,并不懂这些,你这样嫉恨他们,让自己不快乐,又是何苦呢?”
      孟横塘固执地闭着嘴唇,不理会阿语的话,阿语叹一口气,“好了,我不说这些了,天色不早了,休息吧。”
      两人躺在床上,却总觉得好像隔了一层什么,孟横塘忽然侧头问,“阿语,你是不是恨我?因为木榕恨我?”阿语苦涩一笑:“我不恨你,但是横塘,你要遵守诺言,不能伤害他。”孟横塘笑了笑,抱住她的肩膀,柔声道:“我不伤害他,你放心,我们只是想劝他改邪归正而已。”
      夜深人静,雪白的月色照进来,照在阿语恬静的睡颜上,也照在孟横塘很像他母亲的侧脸上,那唇边竟还带了一丝阴冷的讥笑,在睡梦之中也不曾散去。

  • 作者有话要说:  盯着大姨妈和感冒的折磨来更文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