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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6、第一百二十五章 瓮中之鳖 ...

  •   天色渐黑,幽幽一夜复又转明,罗凤孤在露水中醒来,只见不远处的木榕正似笑非笑看他,罗凤孤只觉右臂奇痛,应是断了,但低头看去,断臂处绑得整洁,木榕笑着指指自己的手臂,“投桃报李而已,罗公子千万不要太过感激涕零。”
      罗凤孤冷哼道:“那是小天心软,我没想帮你。”木榕笑道:“令内弟所为,就和二公子所为是一样的,在下还是要回报一二的。”
      罗凤孤拄着左臂起身,“我们还在这里?”木榕点头:“是啊,二公子有伤不能动,在下又动不了,自然还是在这里。”
      罗凤孤上下打量他,“木公子居然没有逃走?”木榕晃了晃手上的锁链,惊讶地问:“我这般怎样逃走?”罗凤孤冷冷道:“你若想走,我一个人拦不住你,你却不走,木榕,你意欲何为?”木榕失笑:“罗二公子这话好生有趣,你将我擒住,却要问我意欲何为?我还想问问二公子意欲何为,真将我交给少林?”
      罗凤孤坦然道:“是。”
      木榕轻笑:“你以为世源大师会揭穿我?”
      罗凤孤冷冷道:“那和你无关。”
      木榕懒懒地倚着树干:“罢了,在下听从二公子号令就是,只是,现在在下有一事相求。”
      罗凤孤坐起身,“什么事?”
      “在下替二公子守了一夜,不仅疲惫不堪,更兼饥肠辘辘,可否让在下休息片刻,再请二公子去寻些果腹之物?”
      罗凤孤四下环顾,站起来,二话不说就走,木榕叫住他笑道:“二公子不怕在下逃走?”
      罗凤孤回以冷笑,很快消失在树丛后,木榕摇头轻笑,靠着树干坐下,竟真的闭目养神起来,但他不敢睡实,过一会听到窸窣细响,罗凤孤拎着一只山鸡回来,只瞥了他一眼,便开始生火烤鸡,阵阵香气缭绕,木榕真心实意地赞叹:“二公子烧鸡的本事比烤鱼强多了。”
      罗凤孤扔过去一只鸡腿,成功地堵住了木榕的嘴。
      树丛中满地都是溪水,木榕弯腰捧水,罗凤孤凝视他半晌,只见他脸上都是满足神色,衣衫上风尘仆仆,他却依旧没有狼狈姿态。
      木榕侧头微笑:“二公子养尊处优,喝不得这水了吗?”罗凤孤默然,默默喝了几口,自去疗伤,木榕也又开始养神,林中沉寂半日,只听虫鸣风声,转眼又是日薄西山,罗凤孤又去寻了只野兔,一只手麻利地翻烤,木榕欣赏了一会,开口道:“可惜。”
      罗凤孤抬眼:“可惜什么?”“可惜好好一只兔子。”罗凤孤噎住:“早上的山鸡你怎么不觉得可惜?”木榕想想笑道:“大概是早上太饿,还没来得及可惜,就已经下肚了。”罗凤孤讥讽道:“九爷杀人不眨眼,却会可惜一只野兔?”木榕笑道:“野兔自由自在生活,既不惹事也不害人,更不会同类相残,好端端就被抓来吃了,怎不可惜?”
      罗凤孤手一顿,抬眼凝望木榕,眼中忽然变得深沉,“木榕,你为何一定要这样?”
      木榕眼睛望着他手中的野兔,“怎样?”
      “这样凶残狠毒、滥杀无辜,这样善恶不分、黑白颠倒,你该知道卓熙是什么样的人,你也很清楚他要做出怎么十恶不赦的事情来,为何就死不悔改,一定要助纣为虐?”
      他脸上郑重严肃,眼中深沉痛苦,一番话更是掷地有声,木榕却只笑了笑,“他是我的师父。”他想了想,又笑道:“他也曾经是你的师父。”
      罗凤孤沉默良久,轻声道:“是,他曾经也是我的师父”,他眸中是复杂异样的光,半是痛苦的回忆半是温暖的怀念,“他也是我的救命恩人,你、我、我娘,我们的救命恩人,我曾经感激他、净重他、将他当做除了母亲和你之外,最亲的亲人。”
      当年的他乳名叫做阿笑,没有一个正式的名字,他的父亲也曾是个人物,因卷入仇恨而早亡,母亲带着两岁的他一路逃亡,沦落到乞讨度日,直到他六岁时,忽然在雪地里发现一个奄奄一息的四岁孩童,他和母亲将其捡了回去,用唯一的一点钱请了大夫,将那孩童救活,那孩童乳名叫做“九儿”,姓沈,自称父母双亡,从那以后,他们三人相依为命,母亲待九儿如待他一般,甚至怜惜其幼小孤苦,更爱惜一些,他不觉吃醋生气,反而保护照顾,九儿对他和母亲也渐生依恋,三人不知何时成了一家人,但追杀他们的人明显多了起来,他们不得不一路逃亡,直到有一日有人将他们逼至悬崖之上,问母亲:“哪个是沈家的孩子?”母亲抱着他们两个,一言不发,九儿看出端倪,想承认,母亲紧紧捂住他的嘴,对杀手冷冷地道:“你们将我母子三个一同杀死吧。”被激怒的杀手正要下毒手,这时候,卓熙出现了。
      罗凤孤恍惚地望着火光,一身黑衣卓然而立的卓熙,曾是他崇拜和敬慕的偶像,九儿从母亲怀里探出头,打量着辨认着,然后大哭着叫“师父”,他才知道,师父是为九儿来的,他更是后来才知道,看似冷酷无情的师父心中有一块温柔的角落,是为了某个人而留的,他不知道这个人和九儿什么关系,但师父因为九儿坚决不肯离开他们,而带了他和母亲同归,后来师父也承认,还有一半原因是相中了他天赋过人、骨骼精奇,是个练武的极佳苗子。而他也确实很快就爱武如痴,师父亲自教导他和九儿,还有师兄,比起严格、不苟言笑的师父,比他们大了几岁的师兄温柔宽厚,他和九儿都喜欢缠着师兄,直到那一日。
      那时他十二岁,武功已是上乘,他和九儿、师兄一同去完成任务,这是近两年师父才给他和九儿分派的任务,血腥而残忍,就在那一次,师兄死了。
      他痛恨懦弱的九儿,但更痛恨连一颗眼泪都没有落下的师父,而一次无意间的偷听,让他知道师父是要掀起怎样的腥风血雨,而师父又是怎样的想锻造出几把绝世好剑,比如他,比如师兄,他震惊,他为师兄不值,他跑回去寻找母亲,第一次发现母亲其实是受到监视的,他想带母亲和阿语逃走,被发现,混乱中,母亲和阿语都倒在血泊里,唯有他拼命逃了出去。
      之后,无忧山庄,新的父母和身份,全新的生活,他却怎么也摆脱不了当年的阴影和噩梦。
      罗凤孤眼神空洞,火焰舔舐到手指,他当一痛之下清醒,像是又重现了噩梦,一身的汗,对面的木榕望着天空,夕阳残晖在他脸上铺下淡淡的光影。
      “当初,是你故意放我走的?”罗凤孤忽然开口,声音有些沙哑。
      木榕一动不动地坐着,半晌方道:“不记得了。”
      “不记得了……”罗凤孤喃喃重复,“呵,你不记得的太多了,所有曾发生过的,都可以用一个不记得了打发是吗?包括小天的兄长、韦姑娘的师父……木榕,你明明什么都懂,为什么一定要这样做?”
      寂静中,木榕没有回答,罗凤孤转过头,“你和沈家有关系?”
      木榕笑了笑,抱着手臂自在倚着树干,“二公子为何这么问?我一介魔道中人,和沈家这等正道人士会有什么关系?”
      “我记得,卓熙和沈望江曾是好友,有传言说,卓熙爱慕沈望江的夫人,他这些年心心念念的,就是那位沈夫人吧?”
      火光舔舐着木榕眸中的墨色,“是吗?传言果真有趣,但家师的旧事,不容我置喙,这些和我也并无关系”,他有些调笑地道,“你总不会认为,我也是沈家的孩子吧?”
      “你说过,你姓沈。”罗凤孤慢吞吞道,“当年那些人追杀,要找姓沈的孩子,木榕,你别告诉我这只是巧合。”
      “不是巧合又是什么?”木榕笑道,“总不会我和沈潇是亲兄弟?那我该是沈家堡的几少爷呢?”
      这也正是罗凤孤百思不得其解的事情,如果说木榕是沈望江和夫人的幼子,沈潇的亲弟弟,他怎么会流落江湖,沈望江又怎么会任卓熙带走他?就算当年沈望江不知晓,现在也早该知道了,说什么也不会让沈家的骨肉如此行事。可如果不是木榕不是他们的孩子,为什么又姓沈呢?罗凤孤不相信木榕口中的“巧合”,以沈潇的维护就可以得出结论,木榕和沈家有些莫大关系,但他是沈家的什么人呢?为什么不在沈家长大,而是在卓熙身边呢?卓熙就算和沈望江曾是好友,一个有名有姓的孩子也不会被他抚养。难不成木榕是卓熙和沈夫人之子?正人君子罗二公子脸一红,怎么能有这种想法,但他忍不住深思下去,轻轻摇头,以他对卓熙的了解,卓熙虽是阴狠毒辣,但绝不会做出这等苟且之事。
      “唉,可惜,好好的一条兔腿。”
      一声叹息拉回罗凤孤的思绪,低头一看,整只兔腿已经烤糊,完全不能吃了,罗凤孤苦闷地扔下,另一条已经进了木榕的肚,他只能捡其他的肉吃,瞥见木榕明显满足中带着幸灾乐祸的表情,更加恼火,走过去将锁链又缠了两圈,木榕笑道:“二公子不是不怕我跑吗?”
      罗凤孤哼道:“我是怕有歹人来,对木公子不利。”
      “二公子真是宅心仁厚不计前嫌”,木榕夸道,“不过有二公子保护,在下定然安全得很。”
      罗凤孤在口舌之争上向来斗不过木榕,索性眼睛一闭,一言不发,这一夜很快过去,黎明将到之时,木榕被异样声音惊醒,睁开眼睛,罗凤孤已经睁眼凝神细听,对他轻轻摇头,示意不要出声,只听一阵兵器撞击声,过了一会渐渐变弱,只剩下几人低声交谈,木榕侧头看看罗凤孤还吊着的手臂,又看看自己手上的锁链,笑道:“看来我们已经是瓮中之鳖了,二公子,在下又要和你同甘共苦了,真不好意思。”
      树丛响动,树叶一分,露出唐门门主唐青风韵犹存的身段来,一双既媚且凉的眼睛直直地看过来,在木榕和罗凤孤二人身上逡巡,忽而一笑,极尽风情,却又让人感到脊背一阵凉意。

  • 作者有话要说:  崖底小日子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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