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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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风卷地白草折，胡天八月即飞雪。
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
诗文里描绘的景象，苍凉壮阔与从容雅致巧妙相融，却非身临其境不能体会其万一。若在平时，江南出身的陆明轩必然会好好珍惜这样难得的机会，温一壶酒，靠在火炉边，临窗而坐，好生品位如此美景。
可偏偏今天，他却有些烦心事。好不容易打探到了需要的消息，现在应该赶紧前往云中一探，却被这场风雪阻了路。再向周围的镖局打探，更无人愿意在这种天气充当前往云中的向导。
也罢，只好先找个地方歇脚，再作打算。
元丘镇虽只是个边境小镇，但作为连接锦州城、大彦国和云中地区的战略要地，这里也称得上繁荣。可惜在这大风大雪的天气，想找一个落脚处变得难比登天，客栈几乎全都满员，陆明轩只得就近走进了一家小酒馆歇脚。
吵嚷的小酒馆龙蛇混杂，挤满了人，有不少不愿花钱的，只挤在过道里躲避风雪，场面混乱不堪。但抛开酒气和异味不提，倒也还算暖和。陆明轩千辛万苦从人堆里挤出一条路，找了个还算过得去的角落桌子坐下，给自己点了一壶酒和一盘羊肉果腹。
谁料刚坐下不久，一个身着黑色毛皮的大汉大步流星走了过来，一屁股就坐到了陆明轩的对面，一坐下，便冲着他咧嘴一笑：“小哥，我看你一个人，咱挤挤吧？你看这儿都没地儿了。”
陆明轩愣了一下，抬眼一看，这大汉虽装扮粗豪，下巴还带些胡渣，但面孔棱角分明，笑起来爽朗豪气，面相倒挺让人亲切。况且他自己本来也不是个较真儿的人，对面空着个凳子，对方坐了也就坐了，并不在意，便点了点头微笑示意。
这时店小二端上了酒和羊肉，陆明轩早已饥肠辘辘，赶紧吃了起来。正吃着肉，就感到对面一道直勾勾的目光递了过来，毫不掩饰、充满羡慕地盯着他——嘴里的肉。
饶是陆明轩颇有涵养，被人这么盯着吃肉也觉得浑身不自在。他三下五除二嚼完了那口肉，不免也觉得有些好笑，连忙开口道：“这位大哥，要不您也吃点儿？”
那大汉被识破也混不在意，闻言只哈哈一笑，从腰上解下一个酒囊往桌上一拍：“我也不能白吃你的羊肉，这样吧，我拿我这好酒跟你换，保准比你手上那壶带劲儿！”
若是在江南，有人见到出身世家的陆家公子陆明轩，在这么一个不起眼的小酒馆，跟这样一位粗豪大汉对桌饮酒，一定免不了要大惊小怪。可是陆明轩此刻却觉得并没有什么不妥。他欣然接过对方的酒囊，本来想将酒倒入酒碗，但顿了一下，却直接张口喝下，赞道一声“好酒”。
对面那大汉对他此举似乎颇为满意，大笑一声，也赞了个好。一来二去，两人竟颇觉投缘，左右无事，也就闲聊起来。这大汉自称姓胡，原本与朋友相约在此处会面，不想遇到风雪，友人久等不至。观他口音举止应该是本地人，但细细看来倒是一副中原人的面容。不过元丘镇本来也是多族混居之地，大彦人、中原人都在其中，甚至不乏西域血统，也并没什么出奇的。陆明轩只说自己由南方来此游历，其他自然不提。
这时似乎风雪渐小，酒馆里的吵嚷声更显清晰。近处一桌人也凑在一起聊天，不知起因是说了些什么，只听见其中一名男子突然大着嗓门道：“说得玄乎，那赤胡有那么了不起？！”这一声带着些不以为然的玩笑，但因嗓门大，整个酒馆都听得分明，霎时间众人都安静了下来，不少人回头看着那桌。
远处一个中年人忍不住接话道：“那边那位是外地人吧，要说咱们这一片儿的，谁不知道云中赤胡的厉害啊！”
那大嗓门男子也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连忙笑笑拱手示意：“我也没别的意思，就听他们说得玄乎，好奇，好奇。”
角落里一个青年男子也接过话来：“那位大哥也给咱们这些外地来的说说吧，这赤胡究竟是个什么来头啊？”
中年人哈了一声：“我是本地人，也都是听得多，既然各位想听我就给说说，说不好别见怪啊。”众人一阵笑闹，都吵着叫他讲。陆明轩也放下酒囊，端正坐好。胡姓大汉见他神态颇为关注，便笑问：“怎么，小哥也对赤胡有兴趣？”
陆明轩于是微微笑笑：“也听过一些关于这人的事情，本来还想要去赤胡城游历一番，只可惜被这风雪阻了路，找不到向导……”正说着，便听那中年人开始了叙述，陆明轩便停了口。
“这赤胡本是云中一带有名的盗匪头子，身背一把厚背刀，面带白银面具，武艺超群，十多年前可是让这条商路上往来的行商闻风丧胆啊。”中年人道。
“那一个盗匪罢了，怎么我听来他却没什么恶名啊？”开始说话那大嗓门男子问道。
“这你有所不知啊，当时云中一带的盗匪多了去了，不止赤胡那一家，但赤胡的人马多半只劫财、不杀人，如果有镖局提前打点过，他们也绝不为难。赤胡作为首领，为人仗义，说一不二，据说还暗中帮过从前锦州城的守关将领，因此名声不错。”酒馆里一些外地人听了纷纷点头，中年人便继续侃侃而谈：“十几年前，这条商路上有一座通天堡，那堡主是个奸商，从商路上往来的行商都要交给他高额的过路费，不然就派手下明抢。行商们同时还要提心吊胆提防各路盗匪打劫，日子很不好过。后来赤胡带领人马抢占了通天堡，改建了一座赤胡城，供往来商队歇脚，又收服了周边的几股盗匪，一人坐大。”
“原来赤胡城是这么来的！但赤胡城不也是收取来往行商的过路费吗？这区别何在？”又一名青年问道。
“这……”中年人似乎被问住了，不知如何作答。这时一个身着大氅的高个男子步入酒馆，听了之前的问话，便顺口答道：“这自然不同。赤胡收取的数额较为合理不说，更替来往行商扫清了周边盗匪的威胁，是真起到了这保护费的作用。比起从前既要交高额钱银，又要提心吊胆的日子，不知好了几多啊。”
众人闻言都抬头望向那高个男子，但见也是个面孔略有些沧桑的中年人，但中气十足、身形挺拔、步伐矫健，一看就是个练家子。不少本地人已经认出了他，纷纷打起招呼：“哟！是宋镖头！”
陆明轩心下便已了然。是时许多镖局都与当地盗匪有一定交情，彼此之间有许多不成文的规定。镖局护送的商队盗匪不劫、不收过路费，但镖局要定期向盗匪缴纳一定金额的保护费。盗匪若有需要私下进城，则需由镖局作为担保陪同，不能借机打家劫舍，否则便是坏了规矩。看这位镖头的年纪，想是之前也与赤胡这群盗匪打过交道，颇有了解。
只见这位宋镖头与众人寒暄过后，竟径直朝自己这桌走了过来，拱手便向那胡姓大汉见了个礼，胡姓大汉伸手一拦，不待对方说话，就亲切地一拉他道：“宋叔，你可来了，快坐！”说罢往里挪了挪，让出半张凳子给那宋镖头。
宋镖头先是微微一愣，又笑着坐下，再看看陆明轩，问道：“这位是……”
“啊，刚刚认识的一位朋友，南方来的。”胡姓大汉又对陆明轩介绍起来：“陆小哥，这位宋镖头是元丘镇永安镖局的总镖头。就是我刚才跟你说一直在等的朋友。”
陆明轩闻言便客气地对宋镖头拱手见礼示意。又想起一事，连忙问道：“宋镖头您好，在下冒昧一问，贵镖局可有向导愿意明日带我入一趟云中？”
宋镖头“咦”了一声：“这位小哥想入云中？这个天气恐怕不好找向导啊……若是没什么急事，不妨在元丘住上几日，等天气好些再做打算啊。”
陆明轩也料到是这般答案，只得笑笑，也不多说。那胡姓大汉见状却突然哈哈大笑起来：“陆小哥，你要找去云中的向导，何必那么麻烦，找我不就得了！”见陆明轩愣了愣神，他又道：“刚才光顾着闲聊，没跟你说，我就住在云中赤胡城附近，对这块儿地方，熟悉得很！什么天儿不敢走啊！”
这倒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