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3/金草）殊途同归》雪里红妆

14、第 1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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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什么？”金坎子的声音仍旧维持着往日的冷静，放下茶杯的手却似有些微微发抖，“你说阿筝……去了？”
　　“回禀师兄，秦筝姑娘已于三天前过世。”信沉一面小心翼翼地回话，一面观察着金坎子的脸色，却无法从那张平静的俊脸上看出任何端倪。
　　“我知道了，你下去吧。”金坎子屏退了信沉，确定房间内外均无他人后，方才慢慢阖上双目，那张美得天怒人怨的俊脸上开始露出了深切的悲伤之色。
　　约莫半月之前，他收到信沉派去监视萧逸云的太虚弟子的仙鹤传讯，说阿筝忽然一病不起。当时他正率一众玉玑子门人和气势汹汹大势进攻、企图重夺云麓仙居旧址的十大门派弟子战得如火如荼，完全脱不开身，只好遣人送去最好的极品丹药，想着总能助阿筝再撑上一阵子，等这边局势稍缓，他再过去见阿筝最后一面。
　　没想到不过才过了十几天，他就得到了阿筝已然香消玉殒的噩耗。
　　尽管因为萧逸云的关系，金坎子对秦筝心有芥蒂，但她毕竟是除了玉玑子以外，他在这个世上唯一视为亲人的存在，也是他在整个大荒唯一能称得上知己的人，骤然得知她逝世的消息，金坎子心中怎能不悲伤哀恸？
　　不过他因幼时经历所致，情绪早已变得极度深沉内敛，心肠也比旁人更硬几分，即使是心中难过已极，也仅用了片刻功夫便收起了悲伤的情绪，重新恢复了往日的冷静自若，心思迅速转到了萧逸云的身上。
　　阿筝过世，最伤心的肯定还是萧逸云。那个死心眼的傻小子，这么多年来一颗心只放在她身上，如今阿筝突然过世，这打击对于他定然十分的沉重。
　　想到萧逸云会因为阿筝过世而悲痛欲绝，甚至有可能想不开做出傻事，金坎子感到有些心疼的同时，更多的却是极度的恼怒和不爽。
　　即使万分不愿意承认，他也意识到自己此刻是在吃醋，而且是在吃一个已经死去的亲人的醋。
　　强压下心头那股酸溜溜的醋意，金坎子决定尽快赶去平遥镇去看看萧逸云的情况。
　　好在那些十大门派弟子已于昨日被自己率人击退，且元气大伤，估计短时间内不会纠结人马卷土重来，他正好可以脱开身。
　　迅速处理完手上的事务，金坎子让仙鹤唤来信沉，将驻地的指挥大权临时交到他手中，然后便驾着梦霖清葫朝着平遥镇方向赶去。

　　平遥镇西郊不远处便是一片连绵的山脉，山脉下有一大片郁郁葱葱的树林。
　　此刻，一个身穿弈剑正阳弟子服的红发青年正如泥塑木雕般坐在密林中，英俊的脸庞上一片木然。红发青年的手中握着一瓶平遥镇特产的烧刀子酒，面前则是一座今日刚立起的新坟。
　　坟墓的主人是数日前去世的秦筝，墓前的青年自然是萧逸云。
　　萧逸云仰起头猛灌了一大口烈酒，继而便被呛得连连咳嗽，连眼泪都流了下来。
　　猝不及防之下，阿筝就这么突然地走了。他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这个和他相识十数年、又相濡以沫度过近两年时光的挚友离开了尘世。
　　从此，他在这世上再没什么牵挂了。
　　萧逸云站起身来，将酒壶中的大半瓶烈酒倒在了秦筝的坟前，低声道：“阿筝，你今生过得如此艰难坎坷，来世一定会平安喜乐，无忧无虑。明年的今日，我再来这里陪你喝酒。”

　　说完，他召唤出佩剑飞身跃上，然后调转剑头朝着平遥镇飞去。
　　刚御剑飞出约莫十数里，忽听身后一个熟悉的声音叫道：“萧逸云。”
　　那声音清朗中略带磁性，本是十分悦耳动听，萧逸云闻声却骤然变色，匆忙调转长剑回身，正好看到一个容貌十分昳丽的白衣银发道士正骑着梦霖清葫，浮在半空中笑吟吟地看着他。
　　萧逸云脚下一个踉跄，险些一头从剑上栽下去，连忙稳住身形戒备道：“顾汐风，你来做什么？”
　　回答他的，是一张闪着金光的符纸。
　　萧逸云不虞金坎子一言不发就动手，猝不及防之下便中了招，当即连人带剑一头自半空中栽了下去。
　　金坎子立刻催动梦霖清葫飞上前，长臂一伸将正飞速坠落的红发青年拦腰接住放在了自己身前。

　　待得梦霖清葫落地，金坎子将被定身符咒力束缚、正一脸不甘地怒视着自己的红发青年仰面平放在草地上，然后又自袖中摸出了一张黄色的符纸。
　　萧逸云见那符纸上的符文十分繁复，自己完全不认识，显然不是太虚观常用咒符，不由惊道：“顾汐风，你想干什么？”
　　“别那么紧张嘛，我只是想帮你个忙而已。”顾汐风悠然道，继而开始默诵咒诀。
　　萧逸云正想问清楚他此言何意，就见眼前的符纸开始散发出一道道耀眼白光，然后他的意识逐渐开始涣散，终于眼前一黑失去了知觉。

　　金坎子眼看着萧逸云进入昏迷，确定符咒已然完全生效后，方才站起身走到了一棵大树下，然后悠闲地双手抱臂靠在树干上，静待萧逸云醒来。
　　这符咒效力约有一炷香的时间，在这一炷香的时间里萧逸云都会保持着昏迷不醒。这里毕竟是荒郊野岭，周围难免会有野兽出没，金坎子只能好他安然醒来后才能放心离去。
　　而且，他心里也有一点小小的私心，他希望萧逸云醒来后看到的第一个人，是自己。
　　至于这之后么……他金坎子负责打理玉玑子师父门下中原所有产业和事务，还要时刻提防着那些十大门派弟子卷土重来，自然是要尽快返回云麓仙居旧址。就让这个被清空了所有记忆的红毛小子自己在江湖上游荡吧，反正他身手不错，自保肯定是绰绰有余。

　　红发青年睁开双眼时，第一眼看到的是天上即将落山的、红红的太阳；然后他坐起身来，第二眼看到的就是一个靠在不远处大树边的、长得特别好看的白头发青年。
　　红发青年的目光顿时就被吸引过去，再也移不开了。
　　他贪婪地盯着那个漂亮得过分的银发白衣青年看了好长时间，直到对方不悦地皱起了俊眉，他才意识到自己这种行为实在太不礼貌了。
　　红发青年连忙对着白衣青年露出一个特别诚恳的笑容，然后站起身来拍了拍身上的土，对着对方拱手为礼道：“这位兄台，幸会幸会！初次见面，请容在下自我介绍一下。我叫……叫……哎呀我到底叫什么来着？我是谁？……怎么我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红发青年抱着头懊恼地叫出声来。
　　正打算对着个这么漂亮的人自我介绍，却忽然发现自己忘记了自己的身份姓名，这种事实在是太丢人了。
　　不行，必须得尽快想起来自己是谁，绝不能让对面的漂亮男人看笑话！
　　红发青年正绞尽脑汁地思考着所大部分人类都曾经为之困惑过的千古谜题：我是谁？我从哪里来？我要到哪里去？我为什么是我而不是其他什么人？……的时候，忽然看到那个白衣青年已经站直了身体，准备迈步离去，不由得心下一慌，连忙跑过去挡在他的面前道：“等一下！请给我一点时间，一点点就可以，我保证能很快想起来自己是谁的！”
　　“然而我并不需要知道你是谁。”金坎子淡淡地说完，就准备迈步绕过他离开。
　　“那怎么行，你可是我醒来后看到的第一个人！而且还长得这么好看！所以我觉得我有必要向你自我介绍一下。如果和你这样的人失之交臂的话，我肯定会终生遗憾的！”红发青年固执地挡在金坎子面前继续喋喋不休，“不过我现在还没想起来我是谁，你能不能先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啊？我保证等我想起我叫什么名字一定第一时间告诉你！”
　　“萧逸云，”金坎子不耐地皱起俊眉，“你怎么比以前更加聒噪了。”
　　红发青年立刻敏锐地抓住了重点，上前两步一把抓住金坎子的手臂，连珠炮一般地道：“你说我叫萧逸云？你知道我的名字？这么说你一定认识我了？那你快点告诉我我家在哪里，家里还有没有别的亲人……还有还有，咱们俩以前是不是很熟啊，难怪我第一眼看到你就有种很亲切的感觉……”
　　金坎子被他吵得只觉一个头变成了三个那么大，当即强忍着扶额的冲动打断了他，道：“我和你并不熟谢谢。我还有急事先走了，后会有期。”
　　说完，他微微用力把萧逸云抓着自己手臂的手指掰开，用最快的速度召唤出梦霖清葫，然后在红发青年惊诧的目光中朝着平遥镇飞去，不带走一片云彩，只给萧逸云留下一个潇洒飘逸的白衣身影。

　　金坎子一口气飞到平遥镇镇口才停住，然后撤去了梦霖清葫落到地上，准备去镇里的茶楼上喝几杯久违的菊花茶。
　　然而他刚走出十几步，就听到身后传来一个令他头大如斗的熟悉声音：“呼~总算追上你了，你飞得可真快！我用尽了全力才勉强没被你甩掉，刚才飞得太急了还差点从剑上掉下来，吓死我了！要是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非摔成肉饼不可！”
　　金坎子一脸无奈地转过身，果见萧逸云正摇摇晃晃地踩在剑上，对着他露出一个明亮的笑容：“刚才看到你坐着那个大葫芦飞走，我心里正着急，忽然看到我身上挂着一把剑，然后我就觉得我应该也会飞，然后脑子里就出现个口诀，我就试着念了念，没想到居然真的飞起来了诶！”
　　“………………”金坎子看着萧逸云脚下那把熟悉的大剑，心里后悔不迭：自己就不该把剑留给他！现在倒好，身后多了条聒噪无比的大尾巴，而且还甩不掉！
　　金坎子看着对面一脸纯良无辜地看着自己的红发青年，生平第一次深切地感受到了什么叫：自作孽，不可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