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月如兮》墨子訡

57、第57章

　　等所有人都退出了院落，印子兮这才缓缓站起身来，搀起身旁的幻玥，走到榻前坐下。

　　幻玥就像一个没有生命的木偶娃娃，乖乖任由她摆布。

　　印子兮先从袖中抽出一张手帕，替幻玥擦拭了手和脸颊。然后又找来一柄梳子，给他梳理头发。

　　幻玥的头发又黑又亮，月光下丝滑如锦缎。只是今晚，或许是被风吹过的缘故，稍微有些凌乱。

　　印子兮一手握着梳子，一手抚着他的长发，一下又一下轻轻地梳着，神情温柔又专注。

　　“医尊……”

　　过了一会儿，她才慢慢开口，语气淡淡的，听不出任何情绪。

　　“说出这样违心的话，你的良心不会痛吗？”

　　莫闲面色一怔，双唇剧烈地颤抖起来，半晌没有回答。

　　“放肆！”未凛怒道：“到了这一步，你还想胡搅蛮缠？”

　　“呵。”印子兮轻笑一声，抬起头来，视线对上未凛，“庄主，玥儿虽然只是一只战灵，但我也绝不会让他成为您用来护全山庄名声、息事宁人的牺牲品！”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未凛大声道。

　　印子兮却转过头去不睬他了。

　　她走到医尊面前，冷冽的眸光打在他的脸上，令人莫名感到一股不怒自威的压迫感。

　　莫闲瑟缩了一下，不自觉地退后了半步。

　　“医尊……”印子兮冷冷地看着他，开口问道：“那郭总兵的灵根，您确定已经碎裂了吗？”

　　“当然。”莫闲回答道。

　　“我再问您一次，您真的确定？”

　　“确，确定。”

　　“您撒谎！”印子兮突然拔高音量，加快语速说道：“我在檀州城里待了三天，找遍了城里所有的仵作，查验那郭总兵的尸体不下十次。他身体里的灵根有没有碎裂，只怕我比您更清楚！”

　　“什么！”

　　莫闲和未凛两人同时大惊，都一脸不可思议地瞪着印子兮。

　　半晌，未凛才恍然找到自己的声音般，毫无底气地说道：“印子兮，你休要糊弄我们，你区区一介七阶弟子，怎么可能探测到元灵的存在？别开玩笑了。”

　　印子兮正色道：“我自然是探寻不出，但我刚才说过了，那几天，我几乎找遍了檀州城里所有的仵作。这些人中，不乏身怀异术的高人，他们不但探寻到了郭总兵身体里有元灵的存在，也是他们告诉我，元灵在民间的说法叫做灵根。”

　　“……”

　　莫闲恍然大悟，“原来……从你开口求我去檀州城查验郭总兵的死因时，就故意在给我下套了？”

　　印子兮摇了摇头，“那时候我是真的希望您能替我去查验看看，郭总兵的灵根是否被魔气侵染过。”

　　莫闲道：“就算那时候不是，至少方才，你问我郭总兵的灵根是否碎裂，就是在故意诱导我。”

　　印子兮这次不再否认，“没错，目前我所掌握到的证据，有一个致命的弊端，就是通通指向，都必须经由您的口来证实。我不得不给自己留条后路，不能把胜负的关键全都押在您一个人身上。”

　　莫闲脸色难看到了极点，好半天都说不出话来。

　　印子兮顾自说道：“果然，您没让我‘失望’，居然真的敢昧着良心，说出与事实完全相反的话来。”

　　“我听不懂你这话的意思。”莫闲支吾道。

　　“其实您根本就没有去檀州城，对不对？”印子兮道：“因为您心里很清楚，不管去不去，结果都只有一个，那就是——郭总兵的真正死因只能是灵根碎裂、灵气尽失。因为只有这样，才能将杀害庄里两名弟子的凶手，成功嫁接到玥儿身上。这样便一劳永逸，不用再劳神费力地去寻找另一名凶手了。”

　　“你胡说八道！”未凛厉声吼道：“我们为何要这样做？幻玥虽是战灵，但也是我们庄里的弟子，我们为何要冒着名誉尽损的风险，颠倒是非嫁祸给他？”

　　“或许在你们看来，区区一只战灵，跟神鹿山庄和天音阁阁主的名声比起来，实在算不得什么。毕竟这件事情，若要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最简单不过的办法，就是把全部罪名推到玥儿一个人身上。”

　　“一派胡言。”未凛道：“我堂堂一庄之主，需要这么做么？”

　　印子兮疲惫地捏了捏眉心，“不管您需不需要，事实便是如此。郭总兵的尸体现在还在檀州城里，想要知道真相并非难事，只要把他带来一验便知。”

　　未凛没有接话，他侧头看了看莫闲。

　　莫闲叹息一声，开口说道：“子兮，把你的要求说出来吧！你等众人走后，才跟我们摊牌，是想以此要挟我们怎么做？”

　　“不是要挟，只是商量罢了。”印子兮道：“谈条件总得有筹码才行。”

　　未凛不耐烦道：“那你的要求是什么？快点说吧！”

　　“从轻发落。”印子兮没有犹豫，脱口而出道：“我知道，不管出于什么原因，郭总兵和青栀阁主之死始终与玥儿脱不了干系。我不求别的，只求死罪能免，活罪从轻。”

　　“可你知道这样一来，所有人会如何看待庄主？必会说他徇私包庇。”莫闲说道。

　　“这我不管。”印子兮也豁出去了，“反正我要玥儿留下，哪怕灵力尽失也没关系。”

　　“没有灵力也就失去了战斗力，这样他还算是只战灵吗？”莫闲道。

　　“这不重要，大不了，以后由我来保护他好了。”

　　“倘若我不答应呢？”未凛有些赌气的口吻，气呼呼地说道。

　　“那就鱼死网破。”印子兮冷哼道：“看看我们，谁能先一步得到郭总兵的尸首。”

　　未凛气结，“印子兮你好狂妄的口气。”

　　“我敢这么说，自然是有把握。那檀州城新来的驻守将军，与我有几面之缘，还算有些交情。他答应过我，会替我好好看守郭总兵的尸首，除我以外，任何人都不得擅自带走。”

　　“你……”

　　“还有……”印子兮继续说道：“他还答应我，三天后会亲自带着郭总兵的尸首来神鹿山庄，让我们给他一个交代。届时，当着众多外人的面，想必庄主也不想撕破脸闹得大家都不好看吧！”

　　未凛沉默半晌，“我知道了，这事容我再考虑两天。”

　　“您慢慢考虑，七日之期还剩三天，现在决定权在您手中。”

　　“……”

　　印子兮走后，房间里一片静谧，谁也没再说话，只有沉重的呼吸声在空气中回荡。

　　过了许久，才听闻长长一声叹息，莫闲抬手抹了把满头的冷汗，一脸惊魂未定道：“好厉害的丫头，居然所有的事情都让她给猜中了！”

　　未凛摇了摇头，唉气叹气道：“这次是我低估她了。”

　　莫闲心有戚戚焉，“我也没有想到，这个丫头平日里看起来粗枝大叶的，什么都不放在心上。没想到认真起来，心思竟是这般缜密。看来这次，想要过她这关，不是那么容易啊！”

　　未凛点头称是，“本来只是想随便将她糊弄过去便就罢了，谁知现在，竟成了咱们最大的阻力。”

　　说着，他突然想到什么，抬头望了幻玥一眼，“莫闲，两个时辰快要到了，你赶紧看看玥儿如何？”

　　莫闲急忙走到幻玥面前，从他劲后取出一枚银针。

　　银针取出来后，幻玥动了动，双眸中的黑雾渐渐淡了下去。

　　“玥儿……”未凛一脸懊丧地说道：“刚才我们的对话你都听见了，对不起，这次是我弄巧成拙了。”

　　幻玥垂眸，长长的睫毛覆在雪白无暇的脸颊上，印出一片扇形的阴影，如蝶翼般翕动着。他握拳抵唇，轻声地咳嗽道：“我说过，小兮聪慧机智，不是那么好糊弄的。”

　　“现在我们该怎么办？”莫闲说道：“子兮已经查明一切，且手握证据，定不会就此善罢甘休。这次的事情，你们想要简单解决，看来已非易事。”

　　未凛冷哼道：“ 我本来就不赞同，把庄里两名弟子的死归咎在玥儿身上。只因大家都这样猜测，我才依了玥儿的意思，顺水推舟，就此默认罢了。可如今子兮已经查出真凶，青栀入魔又本就是事实，我们也没什么好继续隐瞒的了。”

　　莫闲急忙道：“那我们之前所做努力，岂不白费？”

　　未凛道：“整件事本就是我的错。玥儿一回到山庄就告诉我青栀有问题，可我太过妇人之仁，想要找出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既保住我神鹿山庄的名声，又能在不伤青栀性命的情况下清除掉她体内的魔气……却没想到，那股魔气竟是这般厉害，令人如此疯狂失去理智，不仅害了庄里两名弟子，还害玥儿又背上一条人命！”

　　莫闲哀叹道：“青栀死不足惜，可我神鹿山庄几百年的清誉不能就这样毁在她的手上。”

　　未凛道：“可我们不能为了保全山庄的名誉，就这般自私地把所有罪责都推到玥儿一个人身上，这样对他太不公平。”

　　“多两条少两条人命，对我来说，结果都一样。”幻玥淡淡然地说道：“更何况，那两位师兄的死本就是因我而起，那一夜，青栀阁主是冲着我来的。”

　　他体内的魔气对入魔之人具有强大的吸引力，幻玥接连经历过郭总兵和青栀阁主两次事件之后，才得出了这样的结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