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月如兮》墨子訡

4、第04章

　　很快，印子兮的怀疑得到了印证——

　　幻玥果然是个睡神，不但每天要睡满十个时辰，而且醒来的时候，除了眼睛是睁着的外，其实跟睡着也没什么区别。

　　开始几天，印子兮还挺着急的，天天拉着幻玥跑去医尊那里，想要检查看看，她的玥儿是不是有什么问题。

　　这可难为了人家医尊。把脉探不到脉搏，察色又观察不到脸色……纵使医尊他老人家医术再怎么高明，也没法给一只战灵治病疗伤呀！

　　印子兮去了几次后，就放弃了。

　　因为人家医尊直接关门谢客，不准印子兮再踏入他家院落半步。

　　所幸幻玥除了爱睡觉以外，其它方面并未表现出任何异常，不仅如此，还轻轻松松地打破了御魔将军的显形时间记录。这在山庄里又一次引起轰动，印子兮一夜之间，成了庄里家喻户晓的风云人物。上到师尊下到入门弟子，茶余饭后都在议论她和幻玥。甚至还有无聊人士拿来纸和笔，偷偷帮她记录起幻玥显形的时间来。

　　对此，印子兮的反应倒挺淡然。

　　其实幻玥能显形多长时间，她并不在意。说句实话，她反而希望幻玥能回到月华石中，修养恢复，再神采奕奕地出现在她面前，而不是像现在这般整日恹恹无力的样子。

　　可幻玥似乎并不打算回去，印子兮也拿它没有办法。在经过最初几天的焦虑之后，印子兮慢慢地也就接受了这个现实。

　　她的玥儿，不管现在、将来是个什么模样，她都不离不弃，视它如珍宝。

　　有此认知后，印子兮不再彷徨，又恢复了以前积极乐观的状态，无论走到哪里都把幻玥带在身边。

　　她去文俢院上课，就让幻玥坐在身边睡觉……

　　她去灵修院修炼，就让幻玥坐她对面睡觉……

　　她去膳食院吃饭，就让幻玥趴饭桌上继续睡觉……

　　渐渐地，印子兮不再满足于幻玥只是作为影子一样的存在，她开始有意无意的训练它参与进她的生活当中，希望有一天，它不仅仅只是她的小跟班，还是一个能独立思考的人。

　　而训练的第一步，就是先要教会它说话。

　　从幻玥显形那一天起，印子兮就坚信，它是能够开口说话的。尽管身边的朋友都在给她泼冷水，认为一只战灵，不可能开口说话，哪怕它曾经是个人类。

　　但印子兮认为，既然它曾经是人类，那就一定还具有这项功能，只要她不放弃，迟早有一天，一定能听见它的声音。

　　于是从某一天起，印子兮就像着了魔似的，一有时间就对着幻玥絮絮叨叨说个没完。

　　有时候反反复复就一句话，“玥儿乖哦，叫声姐姐来听，姐姐，小兮姐姐。”

　　有时候则没什么主题，就一些碎碎念，拉拉杂杂，什么都有。

　　没过几天，身边人都听烦了，忍不住求饶道：“好了，小兮姐姐，我替玥儿叫你一声还不行么，求求你别再念叨下去了。”

　　印子兮白了对方一眼，“时年你是猪吗？就算叫我一百声，我也不稀罕。”

　　秦念衣听不下去了，跟着帮腔道：“印子兮，我看你是魔怔了，这哪儿是在训练战灵，根本就是在养娃嘛！”

　　印子兮瘪瘪嘴，“我乐意。”

　　秦念衣不乐意了，“可你也得顾忌下我们的感受啊！”

　　“我哪儿碍到你们了？”

　　“哪儿哪儿都碍到了。”

　　“你这就是嫉妒！”

　　“我嫉妒你什么了？就算玥儿能开口说话，也只是鹦鹉学舌罢了，你以为它还能像个正常人一样，有自己的意识吗？”

　　“为什么不能有？”

　　“我看你是疯了，需要我提醒你吗？它的肉身已经死掉了，现在只是一个灵体而已！”

　　“好了，你们都少说几句吧！”时微雨见两人越吵越凶，急忙开口阻止，“念衣，玥儿能听见你说的话！”

　　秦念衣面色一愣，住了口。

　　印子兮已经捂住了幻玥的耳朵，一脸愤懑地瞪着秦念衣。

　　秦念衣也有些后悔，“抱歉，我刚才太激动了。”说着伸手摸了摸幻玥的脑袋，“对不起，玥儿，我不是故意要这么说你的。”

　　印子兮别过头去，不再理她。之后的日子，依旧故我，似乎并未受到秦念衣那番话的打击。

　　然而一个月过去了，幻玥不但没开口叫过一声“姐姐”，就连一个音也未曾发出来过。

　　印子兮倒也不气馁，每日闲来无事就围着幻玥“姐姐，姐姐，小兮姐姐。”周围人听麻木了，也懒得再管她了。

　　时间转眼来到六月，一阶弟子们终于开启一项新的训练课程，这也是他们期盼已久的课程，那就是训练战灵。

　　彼时一阶弟子里面，显形时间最短的战灵，也有一炷香的时间了；而最长的……则已长达半年之久，那就是印子兮的玥儿。

　　离颜宣布这个消息的时候，弟子们的目光都不由自主的集中在了印子兮和幻玥身上，或羡慕，或钦佩。

　　印子兮摸了摸幻玥的脑袋，温柔地笑道：“玥儿，从今天开始，我们就要进入正式的训练了哦，你期待吗？”

　　幻玥耷拉着眼皮，一副又要睡着的样子。

　　战灵的训练并不复杂，就跟训练普通的动物差不多，只要遵循一个宗旨，就是让它听从主人的安排。

　　这听来似乎并不是太难，事实上做起来也确实不难，但是谁也没有想到，这会成为印子兮学习生涯中，一道无法跨越的坎儿。

　　这是为什么呢？

　　只因上课第一天，离颜问了一个问题，“你们家里都养过狗吗？”

　　原本正跃跃欲试的印子兮当场傻住了，看见周围弟子们都在踊跃讲述着自己训练狗的经历，再看看身边的玥儿，心里总觉得怪怪的。

　　第一天训练的内容比较简单，就是让战灵们站在院子里，一动不动，三炷香的时间。

　　结果不到半炷香，一些低阶的战灵，就开始东倒西歪，四处乱跑起来，完全不听主人的指挥了。

　　中阶以上的战灵倒是听话，有乖乖站足一炷香的，也有超过两炷香的，但都未达到要求，要么就是乱动了，要么就是散灵回到了月华石中。

　　幻玥倒是争气，只有它站满了三炷香的时间，尽管在这期间，已经垂着脑袋睡着了，但至少保证身体屹立在阳光下，一动未动。

　　周围弟子们都禁不住发出赞叹之声。

　　离颜也颇为满意地点了点头。

　　可唯独印子兮，心里很不是滋味。看着她的玥儿跟一群飞禽走兽站在一起，也不知为何，总觉得这样的画面，格外刺眼。

　　这样的训练持续了半月之久，直到所有的战灵都达到了要求，离颜才带着孩子们和他们的战灵，进入下一项的训练。

　　这天，离颜带着所有弟子来到后山的一片小竹林中。他们要训练的内容是“拾物”——就是让孩子们将一件什物用力扔向远处，然后命令他们的战灵去拾回来。

　　如果说之前的项目是训练战灵们的定力，那么这项内容则是训练战灵们对主人命令的绝对服从。

　　然而训练的第一天，就状况百出、闹出许多笑话。一会儿是谁的飞鸟放出去后，就消失在了茫茫天际，一去不复返了；一会儿又是谁的异兽如脱了缰的野马，在林子里乱窜，完全不受控制……离颜刚安抚好丢了飞鸟的弟子，又马不停蹄地去帮另一个弟子追赶战灵……总之这一天的训练，简直就是鸡飞狗跳，累得离颜够呛。

　　好容易把问题都解决了，离颜抹了把头上的汗，正想休息一下，转眼却看见印子兮牵着她的战灵，站在竹林边上，望着林中四处奔窜的人和兽，不知在想什么。

　　离颜朝他们走去，“子兮，出什么事了？为什么不去训练？”

　　“呃……”印子兮侧目望着离颜，一脸为难的样子。

　　离颜低头看了看她手里拿着的树枝，耐心地说：“来，子兮，把你手中的树枝扔出去，试着让玥儿帮你拾回来。”

　　“唔。”印子兮踌躇了一下，将树枝轻轻地扔在脚下，然后蹲下来望着幻玥说：“玥儿，能帮我把这根树枝捡起来吗？”

　　幻玥怔怔地盯着她，没有反应。

　　离颜满脸黑线，“子兮，你扔这么近，还需要玥儿帮你捡？”

　　印子兮呵呵笑道：“是呀，离师兄，不就是捡个东西嘛，我自己就可以了，为什么一定要让玥儿帮我捡呢？”说着自己一弯腰、一伸手，把地上的树枝捡了起来。

　　离颜一头冷汗，口吻有些严肃地说：“子兮，你应该知道，让战灵绝对服从命令，是身为一名唤灵师必须具备的最基本的能力，否则将来战场之上，你会付出生命的代价！”

　　印子兮低下头不说话了。

　　离颜叹了口气，“这样吧，我给你几天时间，你好好想想清楚，希望过几日，我能看到一个不一样的你。”

　　过了几天，离颜想看看孩子们的训练成果，于是让他们排队依次在他面前展示。

　　孩子们整齐划一的站成一排，轮流上前，“嗖”的一声，用力抛出手中的什物。

　　离颜捧着一个记录本，站在队伍前侧，一边拿笔记录着什么，一边观察着战灵们的行动。

　　只听“咻”的一声，一只苍鸟从他眼前飞过，过了一会儿，衔着一株石榴花飞了回来。

　　离颜满意地点了点头，握笔在本子上画了个勾。

　　紧接着又是“咻”的一声，一头犼咆哮着从他眼前掠过，过了一会儿，叼着一只兔子奔了回来。

　　离颜继续画勾。

　　然后再是“咻”的一声，一只……呃，印子兮从他眼前跑过，过了一会儿，举着一根树枝蹦了回来。

　　离颜傻眼，好半天才找到自己的声音，“子兮，你这是做什么？”

　　印子兮笑得一脸无赖，“离师兄，不就是捡个东西嘛，谁捡都一样！”

　　“不一样好吗？”饶是离颜脾气再好，也有些生气了，“印子兮你要搞清楚，身为唤灵师将来战场是让战灵冲锋陷阵、奋勇杀敌，而不是你自己！”

　　“我明白，可是……”

　　“没有可是！”离颜不由分说地走到她面前，夺过她手里的树枝，一扬手，远远地仍了出去，“去，叫玥儿帮你拾回来，如果你今天做不到，那以后也就不用再来训练了。”

　　“离师兄……”印子兮见耍赖不管用，只好装可怜。

　　“这招对我没用！”离颜狠下心来，别过头不看她。

　　印子兮见无计可施，只好灰溜溜地走到幻玥面前，“玥儿……帮姐姐一个忙好吗？去把那根树枝拾回来给我，好不好？”

　　幻玥看看她，站着没动。

　　离颜摇摇头，说：“子兮你知不知道？如果你不能让战灵绝对服从命令，后果只有一个，要么你走，要么它走！”

　　印子兮愣住，“离师兄，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你要么回无垠海去重新找一个战灵，要么就离开山庄，做回一个普通人。”

　　印子兮惊呆了，她没想到后果会这么严重。却听离颜继续说道：“或许你不知道，咱们山庄里因为无法驯服战灵而离开的人并不在少数，当然更换战灵的人更多，你想成为哪个，你可以自己想想。”

　　“啊？”印子兮彻底傻眼，这下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