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月如兮》墨子訡

31、第31章

　　莫闲发现，自从幻玥这次受伤以后，身体衰弱的速度突然加剧，到了他无法控制的地步。

　　幻玥现在每天基本都在昏睡中度过，醒来的时间越来越少。

　　莫闲找不到原因。行医多年，他第一次感到这么茫然无措，不知该怎样才能帮得到他。

　　“现在问题的关键，必须知道玥儿当年究竟是受的什么伤，否则我真不知该从何着手医治他了。”

　　莫闲坐在未凛房里，沉着脸说道。

　　未凛坐在他对面，一个劲地喝茶，半天不发一言。

　　“你倒是说句话呀！”莫闲忍不住埋怨道：“当年师父就告诉过你一个人，你再仔细想想，有遗漏什么细节没有？”

　　未凛一脸苦恼道：“我知道的都告诉你了，真没有别的细节了。”

　　“如此说来，那我们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玥儿衰竭而亡了？”

　　未凛神色一怔，“不可以。”

　　“那你说该怎么办？”

　　“总会有办法的！”

　　“你的办法是什么？”

　　“玥儿的伤势。”未凛若有所思道：“你之前替他检查过，发现并非外伤，亦非内伤，那会不会是中毒了？”

　　莫闲瞥他一眼，“你能想到，难道我会想不到？”

　　未凛沉下脸来，“也不是中毒吗？”

　　“不是。”莫闲道：“这段日子，我给玥儿做过各种毒物测试，都没有试出中毒的迹象。”

　　“那还真是奇怪了。”未凛长叹口气。

　　莫闲也不再说话。

　　其实最近困扰他的，不止是幻玥的伤势，还有印子兮那个丫头。自从让她知道了幻玥的情况后，现在每时每刻都黏在他身边，严重影响到了他对幻玥的治疗。

　　幻玥又是铁了心的要瞒着她自己并非战灵的真相，莫闲夹在两人中间，实在是难办得很。

　　印子兮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她会失去幻玥。

　　尽管医尊和庄主都告诉她，幻玥只是暂时散灵回归月华石里，等到灵力蓄满后便会再出来……但对印子兮来说，这样迫不得已的离别依然是毁天灭地的，她无法接受。

　　更何况在她心里，始终觉得事情没有他们说的那么简单——如果幻玥真的只是普通的散灵，为什么要隐瞒她这么久呢？

　　“我觉得医尊的话不能再相信了。”秦念衣坐在印子兮的身边，一脸冰冷地说道：“子兮，玥儿的事情你不能再大意了。”

　　“嗯嗯。”印子兮点头如捣蒜，“我也觉得庄主和医尊对我还有所隐瞒，尤其是医尊，之前口口声声说只会医人不会医战灵，可实际上呢，这段时间他一直在偷偷给玥儿治疗，却不让我知道。”

　　“我觉得这应该是玥儿的主意。”秦念衣道：“他也是不想让你担心。”

　　印子兮鼻尖一酸，又忍不住掉下泪来，“玥儿他这些日子一定非常辛苦，身体那么虚弱却还硬撑着带我去参加天音阁弟子的选拔，可我却不珍惜，居然还想要放弃……”

　　“子兮。”时微雨边抹泪边说道：“玥儿之所以瞒着你，不让你知道，就是不想见你像现在这样自责难过，你就不要再哭了，好吗？”

　　“是呀，瞧你现在这个样子，眼泪鼻涕的，眼睛都哭肿了，丑死了。”秦念衣一脸嫌弃地递给她一块手绢，“赶紧擦擦干净，等会儿玥儿醒了，可别让他看见你这个样子。”

　　印子兮抬头望了眼屋里。

　　他们现在正坐在医尊的院落里。这几日，印子兮每天都会陪着幻玥来医尊这里练功治疗，虽然这样做似乎并没什么效果，幻玥依然一天比一天衰弱，清醒的时间也越来越少。但除此以外，他们实在想不到别的办法，可以帮到幻玥，也只能这样继续把希望寄托在医尊身上了。

　　“子兮，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呢？”时微雨问道。

　　印子兮摇摇头。她向来鬼点子最多，天不怕地不怕，遇到任何难关总会积极寻求解决……可是这一次，事情真正落到她最在意的人的身上，却畏首畏尾，再也洒脱不起来了。

　　秦念衣瞥她一眼，“天音阁弟子的身份你还放弃吗？”

　　印子兮连忙摇头，“不放弃了，玥儿现在最大的心愿就是陪我下山去看看，这是我曾经给他描绘过最多的画面，不管怎样我都要带他去看上一眼。”

　　时微雨啜泣道：“子兮，那是你最大的梦想，玥儿为了帮你实现，受了多大的委屈，你知道吗？那天你带着他来跟我们道歉，我看着玥儿那副小可怜的模样，简直要心疼死了。”

　　秦念衣也叹了口气，心里酸涩不已，“是啊，那是你的梦想，现在也成了他的梦想。那就这样决定了，我们也陪你们一起去！”

　　印子兮惊道：“念衣，你们大可不必这样。”

　　秦念衣道：“这也是玥儿的心愿，不是吗？”

　　“可是……”

　　“没什么好可是的。”秦念衣道：“跟可笑的自尊心比起来，我觉得玥儿的心愿更重要，躺赢就躺赢吧，没什么大不了的。”

　　“嗯。”时微雨点点头，“我们能力上的欠缺将来可以慢慢弥补，但是玥儿的心愿却不能再拖了。”

　　秦念衣道：“现在当务之急是要玥儿先养好身体，否则怎么接任务，陪你下山呢？”

　　印子兮又抬头瞥了屋里一眼，“我一定会想到办法，不能让玥儿就此散灵。”

　　不知为什么，她心里总是有种不详预感，玥儿如果真的散灵回到月华石里，就轻易再也出不来了。

　　“好。”秦念衣说道：“我和时年、微雨他们也去书院里找找，看能不能找到修复战灵灵力的方法。”

　　“嗯，谢谢你们。”

　　然而又过去了几天，所有人都一无所获，幻玥彻底陷入昏迷再也没有醒来，就连医尊也束手无策了。

　　印子兮整日以泪洗面，秦念衣三人时刻陪在她身边，守着幻玥，却都爱莫能助。

　　这天半夜，印子兮刚睡下，半梦半醒间，突然感觉到身边人似乎动了一下。她一个激灵清醒过来，连忙起身望向身旁的幻玥，“玥儿，你醒了吗？”

　　幻玥羽睫翕动，挣扎着睁开眼睛。

　　印子兮连忙下床倒了杯水，端到床前，喂幻玥喝下。

　　“小兮。”幻玥嗓子干哑的厉害，开口说话的声音，有些破碎，“我们好久，没去过印月峰了。”

　　印子兮听见他这个声音，心疼得无以复加。她侧头望了眼窗外，强颜笑道：“玥儿，今晚月色很美，你想去看看吗？”

　　“嗯。”幻玥点了点头。

　　印子兮叫来时年帮忙，让他背着幻玥，三人出了山庄，沿着山路七弯八拐，抵达印月峰时，天色已经蒙蒙亮了。

　　看来月色看不到，只能看日出了。

　　时年小心翼翼地将幻玥放在那棵梨树下靠好，印子兮将抱来的毯子搭在幻玥身上。

　　“我在下山的路口等着你们。”时年对印子兮说道：“你们要回去时叫我。”

　　“嗯，谢谢你，时年。”

　　“待多久都没关系。”时年看了幻玥一眼，“你多陪陪他吧！”

　　印子兮两眼已经模糊。就连时年也察觉到了，玥儿的时间应该不多了……

　　时年走后，印子兮在幻玥身边坐下，轻轻捧过他的头，让他靠在自己的肩膀上。

　　“小兮，月华石你带在身边了么？”

　　幻玥耷拉着眼皮，神情恹恹的，仿佛随时又会睡着。他现在实在是太虚弱了，就连说一句话，也要停顿几次，才能说完。

　　印子兮心里揪痛得厉害，本来不想再当着他的面哭的，但眼泪就是止不住地往外涌，完全不受她的控制。

　　“带着的。”印子兮点点头，感觉说出这三个字已经耗尽了她全身的力气。

　　“嗯，那就好。”幻玥无力地说道：“等我回去后，你一定要把它随时带在身边，知道么？”

　　“知道了。”

　　“这样我就可以一直陪着你了。”

　　“嗯。”

　　“你可以再去无垠海里找一颗月华石，暂时代替我一段时间，但是……不许对它像对我这么好。”

　　印子兮再也忍不住地哭出声来，“不，我不会再去找颗月华石了，我就只要你，玥儿。”

　　幻玥勾起唇角，微微地笑了，“傻瓜，唤灵师没有战灵怎么行呢？”

　　“没有你，我宁愿不做唤灵师。”

　　“不可以这样哦，小兮，这么多年的努力，不能白费。”

　　“那你就早点出来呀！”印子兮哭喊道：“你让我再去找个战灵，是打算要我等你多久？一年？还是十年？”

　　幻玥抿着嘴，不说话了。

　　印子兮大哭道：“玥儿，你该不会永远都出不来了吧？”

　　“不会。”幻玥急道，声音有些微喘，“我保证，我会尽快回到你的身边。”

　　“那我就一直等你。”

　　“不要，小兮。”

　　“玥儿。”印子兮紧紧抱住幻玥，恨不能将他揉进自己身体里。

　　她想起幻玥刚“初生”那会儿，她如获至宝，天天就像这样搂着他抱着他，生怕一眨眼他就消失不见了。

　　可是为什么，她这般小心翼翼，珍视呵护着他，他却还是要离她而去呢？

　　她究竟做错了什么？

　　她想不明白！

　　这么多年来，幻玥一直陪在她身边，伴她一起成长，两千多个日日夜夜，他已然成了她生命中的一部分，这叫她如何能够接受，生命中再也没有他的日子。

　　“玥儿，答应我，不要让我等太久好吗？我怕等你再出来时，我已白发苍苍，你都认不出我来了。”

　　“不会的，小兮……”

　　幻玥也禁不住落下泪来。他连忙别过头，偷偷拭去，后面的话却是再也说不出口。

　　印子兮已沉浸在悲痛中无法自拔，“你知道吗？玥儿，我脑子里有好多好多的计划，都没来得及说给你听。每一个计划里都你的身影，我无法想象，没有你在我身边，就算这些计划实现了，又有什么意义。”

　　“没有意义了，什么意义都没有了。”印子兮边哭边说道。

　　幻玥捂着胸口，紧紧蹙起了眉头。

　　心口间的疼痛在不断加剧，细细密密蔓延至全身。随着疼痛而来的，还有那股熟悉的无力感，仿佛身体里的力量瞬间被抽空了。

　　幻玥软软地靠在印子兮的身上，意识渐渐涣散。朦胧中，听见印子兮还在絮絮叨叨地说着些什么。

　　他微微勾起唇角，觉得这一幕好生熟悉，就跟他小时候一模一样——

　　那时候，他浑浑噩噩，整日处在混沌状态，印子兮就像这样不停不休，在他耳畔不知疲倦地叨念着。

　　他在她的絮叨声中，时而清醒，时而迷糊，直到那清脆甜美的声音彻底飘远不见。

　　“玥儿……”

　　印子兮垂眸看着幻玥，见他小鸡啄米似的，脑袋一点一点的，显然又快要“睡”着了。

　　她咬着嘴唇，两眼睁得大大的，有些心有不甘。

　　她的话还没说呢！

　　看着幻玥不停颤抖着的睫毛终是静止下来，脑袋“滴溜”一下，从她肩上无力滑落。印子兮急忙抬起双手，捧住他的下巴，让他慢慢地软倒在她怀里。

　　“玥儿……”

　　印子兮一边抚着幻玥的脸蛋，一边抬头望着远处升腾的一缕霞光，“告诉你一个秘密，其实我曾经有过一个妹妹，可惜她没活到一岁就夭折了。大夫说是因为我母亲不足月便生下了她，导致她先天不足，才会早夭。这些年，我也一直在担心，自己会不会也犯了跟母亲相似的错误，那时候你明明不想出来，我却用了非常手段，强行将你唤醒。最近我时常在想，你现在之所以会这样，会不会是我当初造成的？”

　　印子兮说到这里，突然想到什么，惊坐而起——

　　对了，她怎么会把这么重要的东西给忘了？如果当年真是她造成的错误，那至少说明一点，就是玄灵仙露对玥儿是有效的，那么这一次，是否还能发挥作用，助玥儿重新凝聚起灵力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