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月如兮》墨子訡

151、大结局

　　三个月后。

　　“你们听说了吗？泱水有一段流域，水像墨一样漆黑，岸边寸草不生，任何人和动物都无法靠近那里，简直就像传说中的鬼域。”

　　“是的，我听说了，那里的土壤像是被地狱之火焚烧过，焦黑如碳，再也无法生长任何植物；还有那里的空气，也灼热难耐，据说稍微靠近，连呼吸都不能了。”

　　“我还听说啊，神族的弟子们轮流守候在那里，普通人根本不让靠近，你们说，那段水域里面，是不是封着什么怪物啊！”

　　“我听说是一只魔兽，可厉害了。”

　　“我听说是一个人，可坏了。”

　　“我也听说好像是一个人，罪大恶极，所以被神族封印在水下，永不见天日。”

　　“天啊，真的是这样吗？那实在是太可怕了。”

　　“你们都错了。”这时一个声音在人群中响起。众人纷纷转头，望向一张陌生的面孔。却听那人继续说道：“那水里封印着的是位英雄，是他打败了魔兽，救了你们的命。”

　　“切！”众人不屑一顾，“都什么朝代了，神族都快绝迹了，还魔兽呢，在哪儿呢？我们倒是想要看看。”

　　“是啊，你们神族的人天天想着拯救苍生，不会已经痴狂了吧？”

　　印子兮不再搭理他们，转身朝着城中走去。

　　她径直来到皇宫中，一路畅通无阻。

　　今日新皇登基，她是特来拜贺的。

　　“师父！”

　　小皇帝看见印子兮出现，小跑着直奔她而来，“您总算来了，我等了您好久。”

　　印子兮摸摸他的脑袋，“你马上就要当皇帝了，还这么轻佻不懂规矩，从今以后要稳重一些，知道吗？”

　　“哼。”小皇帝噘着嘴，哼唧道：“您不是向来最不守规矩吗？什么样的师父带出什么样的徒弟。”

　　“你……”印子兮气结，瞬间有些后悔那一日在皇宫废墟中将他救了出来。

　　“师父，大战将过，百废待兴，如今皇宫正欲重新修缮，您说我是不是应该一切从简啊？”

　　“那当然，你要当个好皇帝，就不能太铺张浪费。”

　　“嗯，我知道了。”

　　“还有，魔族的子民们，你都已经安顿好了吗？”

　　“嗯嗯，我让他们回到自己的家乡，重新给他们落户分田，现在想必已经安居乐业了。”

　　印子兮满意地点点头，“很好。”

　　五年后。

　　“你们发现没有，最近的泱水好像变得清澈了。”

　　阳光明媚的午后，几名神族弟子在岸边聊天。他们是新入门的弟子，被派来轮守泱水封印，之前就对此处好奇不已，如今亲眼得见，自然忍不住要八卦一番。

　　“我听师兄们说过，之前的泱水简直漆黑如墨，现在真的清澈透亮了许多，你们说，是不是那位魔族的殿下净化了混沌啊？”

　　“怎么可能，庄主他们寻了这么多年，都未能找到彻底消灭混沌的办法，那位魔族殿下被封印在泱水底下，怎么可能做到。”

　　“万一他寻到初辟之力了呢？”

　　“别异想天开了，这绝无可能。”

　　“你们在聊什么呢？”印子兮突然出现在几人面前。

　　“呀，师姐。”众人大惊失色，纷纷起身行礼。

　　“快回去休息吧，大中午在太阳底下，也不觉晒得慌。”

　　“是，师姐。”

　　几人离开后，印子兮在岸边找了块礁石坐下。

　　此处离泱水最近，这些年，她只要得空，每日都会来这里坐上几个时辰，陪陪水中的幻玥。

　　“玥儿……”

　　印子兮望着水中的倒影，喃喃开口道：“你还有多久回来？”

　　“那日你让我等你，我这一等就是五年，我好想你啊，玥儿。”

　　突然就在这时，水面无风起浪，微微荡漾出水花。开始的时候，还只是波光粼粼，但很快就汹涌澎湃了。

　　印子兮倏然起身。她感应到水中的混沌有所异动。

　　“玥儿。”她不无担心的盯着水面，不知幻玥在水下出了什么状况。

　　“娘！”

　　“师姐！”

　　“子兮！”

　　即刻间，所有人都察觉到了异样，朝着泱水疾奔而来。

　　其中为首的男孩，个子小小，眼睛大大，皮肤白皙似雪，长得非常漂亮，晃眼瞧去，竟与幻玥小时候一模一样。

　　“小九？你怎么来了？”印子兮颇感意外的看着那个小男孩，脸上露出一分慈爱。

　　“是义母带我来的。”

　　印子兮这些年大部分时间都镇守在泱水，有些时候，还会带着庄中弟子们四处收服残留在人间的混沌之力，鲜有时间照顾孩子。初九是时微雨一手带大，比跟她更亲近一些，于是印子兮便让他认微雨做了义母。

　　时微雨走过来，道：“刚才出了什么事？我们感觉到混沌似乎有所异动？”

　　印子兮道：“我也不太清楚。”

　　两人说话间，水中的浪涛又开始激涌起来。

　　众人大惊失色，“不好，混沌要冲破封印出来了？”

　　“难道是幻玥出了问题？”

　　“我这就去通知庄主他们……”

　　“小九！”

　　就在大家慌乱之际，谁也没有发现，初九不知什么时候，竟走入了泱水中……

　　印子兮一声惊呼，连忙追了过去。

　　不料一道巨浪打来，将她掀翻在地。

　　待她重新站起身时，初九已经没入水中。

　　“小九！”时微雨惊慌失措的飞身上前，也被一浪掀了回来。

　　此时整个水面上，再无初九的踪影。

　　水面的浪涛涌动得愈发激烈，溅起来的浪花，约有三丈之高。在场所有人立刻列阵，朝水面布起结界。

　　然而，水浪动荡了一阵子后，突然又平静下来。

　　所有人都松了口气，以为危险已经过去。

　　谁知，过了一会儿，一道惊天骇浪冲天而起，将现场所有人都掀飞了出去。

　　“唔！”

　　大家纷纷砸落在岸边，摔得七荤八素，不知所以。

　　“小九……”

　　印子兮心系初九安危，强忍着剧痛站起身来，再次冲进水中。却见巨浪下的水面，隐隐浮现出一道人影。那人极其瘦削，身形单薄如蝉翼，长发湿哒哒的披散在肩上，衬得他的脸蛋和脖颈更加惨白。

　　他怀里抱着一个小孩，脚踏在水面上，一步一步，极度缓慢的朝着岸边踱来。

　　他似乎虚弱到了极致，每一步都走得颤颤巍巍、摇摇晃晃，好不容易到了岸边，终是不支的倒在地上晕了过去。

　　印子兮早已惊呆，完全不敢相信眼前看到的一幕。

　　直至那人软倒在地，她才如梦初醒般一声狂呼，朝着那人飞奔而去。

　　“玥儿！”

　　“快！快！快！快将小殿下躺平放在床上。”

　　麟介满眼焦虑的指挥着众人，将幻玥抬入房中，小心翼翼地安置在床榻上。

　　“他刚从阵里出来，还无法适应外界的气场，身体里的气血非常紊乱，心跳也很微弱，你们都出去等着，不要打扰我。”

　　众人紧张得连呼吸都不敢太大声，争先恐后地挤出房门，生怕慢一步就会被印子兮给一脚踹出去。

　　“你也出去！”

　　麟介看见印子兮还坐在床边，一脸不耐道：“别在这里碍事。”

　　“我不——”印子兮执拗得像个孩子，紧紧握着幻玥的手，片刻不肯松开，“今天你就是打死我，我也不出去。”

　　“那如果是他死呢？”

　　“你不会让他死的。”印子兮轻轻抚着幻玥的脸，忍不住亲了又亲。

　　麟介简直没眼看，但又拿她无可奈何，只好当着她的面，拿出医箱，为幻玥施针救治。

　　整个过程持续了两三个时辰，二人旁若无睹，一个专心医治，一个专心亲吻，都当对方不存在。

　　麟介头一次在这样诡异的气氛中行医救人，感觉身心都受到了煎熬。

　　所幸，幻玥的情况在他高超的医术下，慢慢有所缓解，很快便稳定了下来。

　　“玥儿他没事了吧？”

　　“你这么用力搂着他的脖子，小殿下没事也会窒息！”

　　“怎么会，他明明脸色好了很多。”

　　“那是你的功劳？”

　　“呼吸也平缓了。”

　　“还是你的功劳？”

　　“你出去吧，我要继续为他医治。”

　　“……”麟介白眼翻上天，从来没有这么无语过。

　　幻玥身体极度虚弱，昏迷了半个月才缓缓转醒。之后又在床榻上躺了两月之久，才勉强能够下地走动。

　　印子兮心疼坏了，每天寸步不离的守在他的身边，喂他吃药喝水，施以爱的医治……

　　半年后，幻玥在印子兮的搀扶下，总算可以走出房门，去稍远处转一转了。

　　“怎么样？玥儿，累不累？”

　　幻玥第一次外出，就坚持要来泱水边上看看。印子兮拗不过他，只好随了他的心意。

　　他现在元灵已祭，灵力尽失，又在泱水下与混沌争斗了那么多年，身体早已透支殆尽，甚至比常人还要羸弱几分。

　　印子兮现在对他是捧在掌心怕碎了，含在口中怕化了，就恨不能把他封印在自己的结界里，里三层外三层地保护起来。

　　幻玥悠悠道：“我不累，小兮，混沌还封印在阵里，我不放心，必须来看看。”

　　印子兮颇感意外。她知道当年幻玥以自己的鲜血为引，将混沌封印进诛神阵法中后，这些年，一直坐镇阵眼，日复一日的修炼，除了维持阵法的运转外，还要不断与混沌抗争——

　　幻玥体内封印着大量的魔神之力，这对于混沌而言，即是巨大的能量源，它想要吞噬他，就算被封印在阵法中，也不会放弃。

　　双方实力旗鼓相当，胜败只在毫厘之间，最终是幻玥被混沌吞噬，还是混沌被幻玥收服，谁也不得而知。

　　因而幻玥这些年，不但要全力维护阵法，还要分心压制混沌……期中经历的危机和艰辛，印子兮根本不敢想象。

　　她原本以为，那日幻玥能从阵法中脱身出来，应该是彻底战胜混沌，尘埃落定了。

　　没想到，混沌还在苟延残喘，存活至今。

　　幻玥道：“我的元灵已经融于阵法中，混沌被封印在阵法里，也就相当于封印在我的元灵里。”

　　“嗯。”

　　“这些年我在阵法中修炼，以血为引，不断吸纳混沌之力，然后再将它转入元灵中，用以加固封印，维持阵法运转。”

　　“哈，那混沌岂不是自己把自己给困住了？”

　　“可以这么说……”幻玥道：“只要我一直待在阵中，便能循环这股力量，自给自足、生生不息。”

　　“那你为何可以出来？”

　　“小兮，你还记得，那日我中了一箭吗？”

　　“当然记得，我到现在都追悔莫及，恨自己没保护好你。”

　　幻玥笑笑，“你可知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此话何意？”

　　“我体内的力量虽然都是魔神之力，但一部分属于我，一部分属于混沌，它们以我身体为战场，激烈交战，在这个过程中，有一日我突然发现，身体里还有第三股力量……”

　　印子兮恍然大悟，“是冰心石？”

　　“是的。”幻玥道：“冰心石被麒麟火炼化后，溶解在我血液里面，经过一段时间的修行，也转移到了元灵里……”

　　“也就是转移到了诛神阵中？”

　　“没错，然后机缘巧合下，触发了初辟之力……”

　　印子兮震惊得说不出话来，半晌，才不确定道：“难怪泱水慢慢变清澈了，原来你真的净化了混沌！”

　　“是的。”幻玥道：“可能混沌意识到了大限将至，开始最后的困兽之斗。那日在最紧要的关头，我差点让它冲破阵法逃了出来，还好关键时刻，有一个孩子救了我。”

　　“……”印子兮听到这里，心脏突的一下，跳得急促起来。

　　却听幻玥继续说道：“那孩子居然跟我有着一样的血统，可以压制住混沌。还好那时候是他助了我一臂之力，才侥幸没让它逃脱。”

　　“呃，呃，玥儿……”

　　“小兮，那孩子现在在哪儿？我想见见他。那时候多亏了他，我才抽得几日空闲……”

　　“什么意思？”印子兮惊道：“玥儿，难道你还要再回到阵法中去？”

　　幻玥笑着摇摇头，“那孩子助我锁住了阵眼，如今混沌之力和初辟之力都被封印在阵中，我全部的力量，也用来加持阵法，可暂时维持一段时间，所以我无须再回去了。等到阵法削弱的一天，我仅需再去闭关几日即可，也许到那时候，混沌之力已经被完全净化了也说不定。”

　　印子兮这才长松口气，“那就好，吓我一跳。”

　　“对了，小兮，你还没告诉我，那孩子究竟是谁，为何出现在这里？他怎么会有跟我一样的血统？他现在在哪里？我想去见见他。”

　　“呃，呃，玥儿……”印子兮这辈子没有这么心虚，这么慌乱过。她埋头盯着脚下，完全不敢看他，踯躅半晌，才结舌道：“你，你先保证，千万不要激动，也不要生气，呃，呃，我，我，我知道自己错了，我，我……”

　　“小兮？”

　　“我真的不是故意的……那时候，我们要分开，也不知还能不能再见……我当时也不知道自己……后来再见到你时，我们已是敌对身份，我就更没机会告诉你了……再后来，大战将至，时机又不对，我不想让你分心……我想着等一切结束了再告诉你，谁知这一等就是五年……”

　　“小兮，你到底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

　　“呃，呃，玥儿……”

　　“嗯？”

　　“那个，那个孩子……”

　　“嗯……”

　　“是我们俩的……”

　　“……”

　　“玥儿？”

　　“……”

　　“玥儿……”

　　“……”

　　“玥儿，你还好吧？你说句话啊，你别吓我。”

　　“……”

　　“你打我骂我都行，玥儿，你别不说话啊！”

　　“……”

　　“玥儿……”

　　“印子兮！”

　　印子兮从未见幻玥生过这么大的气，也从未听他这么严厉的骂过她……

　　虽然只是简简单单的三个字……

　　但里面蕴含的愤怒却胜过千言万语。

　　印子兮完全可以想象，那一刻，幻玥定是将肚子里所有骂人的词汇过滤了一遍，发现都不足以表达他的愤怒，于是……便吼出了最有杀伤力的三个字。

　　这辈子，印子兮还从来没有被幻玥连名带姓的叫过……

　　那一瞬间，悲愤、委屈、难过、懊悔……所有情绪迎上心头，印子兮差点就哭出来了。

　　“玥儿！”

　　“我真的知道错了！”

　　这一次，幻玥气了她足足七天，整整七天，未跟她说过一句话，甚至连看，都不肯看她一眼。

　　印子兮就跟个受气包样，每天舔着脸，围在他父子二人身边，又是道歉、又是悔过、又是赎罪……这辈子就没这么窝囊过。

　　总算，那父子二人在她坚韧不拔的感动下，慢慢消了气，这才原谅了她。

　　“玥儿。”

　　印子兮得到谅解后，仿佛得到了赦令，马上踹开初九，开始独享与幻玥的温存。

　　她窝在幻玥怀中，柔声道：“既然初九能帮你巩固阵法……要不……咱们再要个初十？初十一也行，人多力量大嘛。”

　　幻玥成功抓错了重点，“小兮，孩子为何叫初九？”

　　“呃……”印子兮道：“因为他是初九出生的。”

　　“这么草率的吗？”

　　“这叫随性。”

　　“哦？”

　　“呃，其实是，我想等着你来给孩子赐名。”

　　“小兮。”幻玥颇为感动，“其实初九这个名字挺好听。”

　　“是吗？”

　　“初十、初十一也不错。”

　　“唔……”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