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月如兮》墨子訡

133、第133章

　　此人携风而来，步若踏莲，于月色之间，影影绰绰。长发在他身后随风轻扬，黑袍如水墨般氤氲开来，仿若夜幕中绽放的一朵黑莲。

　　“幻……幻玥！？”

　　然而下一刻，当所有人看清此人容貌后，都不由得大吃一惊，凌轩更是如临大敌，下意识地连退数步。

　　顾惊弦急忙查看被他忽略一时的那名男子，发现其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已不再发狂乱叫，而是变得呆滞安静起来。

　　幻玥掠过众人，径直走到那名男子面前，一脸饶有兴致地观察半天，忽而开口道：“总算找到你了。”

　　“……”

　　凌轩听了这话，不知为何，心中突然生出一种不详的预感，顿知自己这几个月来的悉心谋划，怕是要功亏一篑了。可他不甘心，仍试图想要挽回一下。

　　“魔神大人。”他瑟缩着向前一步，迈到幻玥面前，微微笑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武曜的出现只是一个小小的插曲，前后统共不过须臾时间，想不到，他就分神这么一会儿工夫，竟让幻玥摆脱束缚，寻到了这里来……他是如何寻来的？凌轩对此竟毫无察觉。

　　真是太大意了！

　　幻玥缓缓转过头来，眸光落到凌轩身上，语气淡淡然道：“今日你将我和小兮引到这山中，就是想利用我除掉小兮，是吗？”

　　凌轩沉默片刻，不再隐瞒道：“没错，我这样做，也是在帮你。”

　　“帮我？”

　　“魔神大人可曾忘记我们之间的约定？”

　　“自然没忘。”

　　“那就是了，如今那印子兮已然成为你攻下天权王城的最大阻碍，我心知你对她余情未了，无法狠心痛下杀手，于是替你代劳……这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原来如此，你和冥川暗中谋划多日，一直将我蒙在鼓里，竟是为了我好？”

　　凌轩干笑道：“我们这样做，也是不想你夹在中间左右为难。”

　　“嗯……”幻玥思索道：“如此说来，我还应该感谢你们才是。”

　　“不敢，只希望你能理解我们的良苦用心。”

　　幻玥点了点头，道：“前些日子，我攻破神族结界的时候，也是你在暗中帮我吧？”

　　凌轩面色怔了怔，事已至此，他也没什么可隐瞒的了。

　　“没错，我见魔神大人屡攻泱水不下，替你担忧，所以小小地帮了一下忙而已。”

　　“小小的帮了一下忙？”幻玥重复着他的话，道：“七皇子过谦了，我看此人的能力应该不在我之下，那日如若没有他的帮助，我根本破不了神族的结界。”

　　“哈，哈哈。魔神大人说笑了，此人不过傀儡罢了，一举一动都受魔神之力的操控，岂能与你相提并论。”

　　“哦，是吗？可我怎么觉得他的所作所为，都在你的操纵之下？”

　　“那，那不过巧合罢了。”

　　幻玥却摇了摇头，“你可知我为了找他，花费了多少时间和精力吗？你却告诉我一切只是巧合……七皇子，你实在是太谦虚了。”

　　凌轩大颗汗珠从额头滚落下来，心中不详的预感愈发强烈，“难，难道你……今日赴约，其真实目的是为了引他出来？”

　　“不然呢？”幻玥淡笑道：“七皇子将此人藏得好深，我不这样做，今日又怎能如愿一睹他的真容？”

　　“……”

　　凌轩半天说不出话来，怔愕良久，突地厉了语气，一脸严肃地开口道：“你是从什么时候知道他的存在的？”

　　“什么时候啊……”幻玥回忆道：“大概是从太子身亡的时候吧……”

　　凌轩脑中“轰”的一炸，如遭晴天霹雳，半晌才找到自己的声音，不确定地问道：“太……太子身亡的时候？”

　　“对啊……七皇子你不会真的以为，我当了这冤大头，做了这替罪羊，却什么都不知道吧？”

　　“……”

　　“我虽然记性不太好，但只是偶尔失忆，又不是失智，不会连哪些事该做，哪些事不能做，都不知道吧！”幻玥缓缓道：“那晚我确实气得失去理智，孤身闯入太子军营中，想要兴师问罪……可是一圈相关人等询问下来，发现其中大有蹊跷，虽然一时半会儿，他们也给不出一个合理的解释，但太子向我许下承诺，一定会给那二百一十三名无辜百姓一个交代，所以关键时刻，我饶了他一命，并未杀他，不曾想第二天，竟传出他的死讯……”

　　“呵，呵呵……”凌轩道：“会不会就是你杀了他而不自知呢？毕竟……我听冥川说过，你在使用魔神之力的时候，神志并未绝对清醒，也许……也许一时失手，也尚未可知。”

　　幻玥似是很认真地点了点头，“你的说法确有道理，我也因此苦恼了很久。那时候，全天下都只知唯有我一人拥有魔神之力，就连我自己也很难说服自己，此事不是我做的。于是思来想去，干脆也不再纠结了。”

　　“哦？”凌轩试探道：“那你这是……承认太子是你杀的了？”

　　幻玥道：“是不是我杀的，并不重要，想必七皇子也很清楚，这天下苍生在我眼中，不过蝼蚁而已，杀他一人又有何惧？我根本就不在乎。我真正在乎的是，这世上是否真有第二个拥有魔神之力的人存在！”

　　凌轩不说话了，怔怔地望着幻玥，但见他一脸淡然地继续说道：“曾经有人教过我，当人置身迷雾中、无法辨清方向的时候，最好的办法，就是静静地等候在原地，等着迷雾散去，又或者……让藏在暗处的人主动找来……”

　　凌轩听到这里，总算彻底明白过来，在这场狩猎游戏中，原来他才是那只猎物。

　　可他还是不死心，非要问个清清楚楚。

　　“可你那时候怎么知道，我一定会主动现身找你？”

　　“既然连弑杀太子如此惊险的一步，你都已经迈出了，又怎可能继续耐着性子，看着战事一直僵持下去？机会可是稍纵即逝的。”

　　“难怪你当初那么爽快地答应了我的条件，南征攻打天权王城，原来真正的目的，是想引我出手，探我手中的底牌？”

　　“想要引你出手是真，攻打天权王城也不假，那时候战事胶着，长此下去也不是办法，与其一直被动挨打，主动出击不失为一个突破口。”

　　“可你一路慢慢吞吞，小小一个泱水屡攻不下，就是在故意拖延时间，消磨我的耐性，不是吗？”

　　“这不过是策略罢了。”

　　“好一个策略，我却未能看透，终是城府不够深，上了你的当，再一次暴露了自己的底牌。想必就是那一日，让你确定这世上真有第二人拥有魔神之力的吧？”

　　“没错，只可惜，那日攻破神族结界的时候，时间太过仓促，我来不及探寻他的位置，让他给逃脱了。”

　　“于是便又有了今日？”

　　“七皇子，今日的一切可都是由你全权安排的呀。”

　　“哼，是的，表面上都是我安排的，可实际上每一步都在你的掌控之中。你假意宣布合谈，就是在逼我做出最后的选择。你明知我绝不可能放弃唾手可得的战果，定会迈出今日这一步……枉费我机关算尽，却不想到头来，把自己给搭了进去。”

　　“这能怪谁呢？”

　　“要怪只能怪我不够你狠！今日你明知这是个陷阱还如约前往，甚至不惜以印子兮为诱饵，将她的生命置于危险之中，你是真够狠的。”

　　“不然你又怎会上当？”

　　“你就不怕要是有个万一，真害印子兮丢了性命？”

　　“不怕。”

　　“为何？”

　　“你觉得她的性命对我来说还很重要？”

　　“……”

　　凌轩彻底说不出话来。是的，倘若幻玥真还在乎印子兮的死活，他也不至于败得这么惨了。

　　幻玥不再多言，转身走到那名男子面前，微一抬手，那男子便轰然倒在了地上。

　　直到这时，所有人才发现，那人之所以突然变得安静，原来是被魔神之力禁锢住了。

　　众人心中惊骇，幻玥对魔神之力的操控，竟已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

　　“你……”凌轩忍不住叹息道：“你果然是隐藏了实力，故意不渡泱水。”

　　幻玥没有回答他，反问道：“此人你是在什么地方发现的？”

　　凌轩深知自己此时已为砧板上的鱼肉，哪敢不答。“西北边陲的一个小村庄里。”

　　“哪个村庄？”

　　“栖霞村。”

　　“除他以外，可还发现其他拥有魔神之力的人？”

　　“并，并没有。”

　　幻玥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凌轩，却看得他心里发毛，双手不受控制的痉挛起来。

　　“你若不信，可亲自前往查看。”

　　幻玥冷冷道：“我自是会去。”

　　“你走之前，打算如何处置我？”

　　幻玥怔了怔，“你觉得我会杀了你吗？”

　　凌轩毫不犹豫道：“会。”

　　“为何？”

　　“因为就连我自己都已经想不到任何让你不杀我的理由。”

　　幻玥却是笑了，“杀你很容易，可惜我答应过一个人，绝不滥杀无辜。虽然你也并不无辜，但碍于你的身份，我不会让自己背上一个弑杀皇子的罪名。况且这样对你来说，也太便宜你了。”

　　说着，幻玥忽然转头望向一旁的武曜，“武将军，我们方才的对话你都听见了吧？”

　　武曜早已被他们的一系列对话惊得呆若木鸡，好半天才反应过来，急忙点头道：“都，都听见了。”

　　“弑杀太子的真凶就交给你了，你应该知道怎么做吧？”

　　“嗯。”武曜点头如捣蒜。

　　幻玥手指轻捻，两束黑气倏然缠绕在凌轩和顾惊弦身上。那二人连一点反抗都没有，就双双倒在了地上。

　　武曜走到他二人面前，神情复杂地看着他们。

　　幻玥转身带着那名男子，消失在了夜幕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