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月如兮》墨子訡

113、第113章

　　“铛！”

　　就在两人兵器狠狠撞击在一起的瞬间，印子兮及时撤回了力道，被幻玥一刀震飞了出去。她顺势朝后飞出，凌空一个翻转，足尖落地，又接连退出好几步，才勉强稳住身形。

　　“唔。”

　　然而刚一站定，便感觉五脏六腑一阵剧痛。印子兮闷哼一声，背上顿时起了一层薄汗。

　　与此同时，马背上的幻玥眉梢微微颤了一下，侧头朝印子兮的方向望了过来。

　　印子兮见状，急忙将目光聚焦在他手腕处。借着微弱的月光，可见一串白色手链在黑暗中泛着晶莹剔透的光芒。

　　“玥儿……”

　　印子兮心中大喜。看来幻玥并未完全失去意识，否则刚才那一刀，只怕早就要了她的性命。

　　“是我，玥儿，我是小兮。”

　　她急忙开口，柔声呼唤着幻玥，试图将他唤醒。同时迈开脚步，小心翼翼地朝他靠近。

　　幻玥这次没再反抗，也没有躲避，而是静静地注视着她，身体慢慢放松下来，眼眸隐约有流光划过。

　　“咻！咻！咻！”

　　可就在这时，他们身后的石墙之上，突然腾空跃起三道人影。

　　印子兮眼角余光匆匆一瞥，尚未来得及开口阻止，便见那三人越过石墙后，迅速举剑朝着幻玥围攻了过去。

　　幻玥原本已放松的身体又立刻紧绷起来。印子兮站在他的马下，能明显感觉到周围空气中瞬间升腾起的肃杀之气。

　　“住手！”

　　她急忙大喝一声，抢在幻玥之前，出剑挥向那三人，“他由我来对付，你们去追马车。”

　　齐瑟三人被印子兮一剑格挡开去，纷纷朝后退出数丈之远。待站定后，才看清马背上坐着的正是他们要寻找之人。

　　齐筝顿时兴奋不已，“这还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啊！”说着，便又举着剑朝幻玥攻去。

　　“姐！”

　　齐瑟连忙拉住她，“这里交给子兮，我们去追马车。”

　　“凭什么听那小丫头的？”齐筝冷哼道：“那些马车跟我又没关系，我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齐瑟满脸黑线，“可你不是他的对手……”

　　“不打过怎么知道？”齐筝怒道：“你别拉着我，我要会会他。”

　　印子兮在一旁急道：“你就不想知道你们家的藏宝图里究竟藏有什么宝贝吗？”

　　齐筝姐弟俩同时转过头，望向印子兮，呆怔片刻，异口同声，“那些马车里不会就是……”

　　印子兮不待他们把话说完，及时打断道：“没错。”

　　“你骗人！”齐筝高声道：“哪会这么巧？”

　　“你爱信不信。”印子兮冷声道：“我这么做也是为你们好，你们不要命的，尽管对他动手好了。”

　　齐筝仰头看了看马背上的幻玥，额角渗出一滴冷汗来。

　　其实从刚才开始，她就能明显感觉到对方周身散发出来的一股异常强大且危险的气息，心知自己根本不是他的对手。只是她向来任性惯了，非要撞撞南墙才肯回头。可现在，听印子兮这么一说，她也正好有了台阶下，于是撇撇嘴道：“好吧，那就姑且放他一马，我们去去就回。”

　　说完便拉着齐瑟和她夫君准备朝车队方向追去。

　　“轰！”

　　谁知刚追出几步，身后破空划过一道刺目的刀光，前方大地转瞬龟裂为了两块。

　　齐筝三人低下头，看了看他们脚下赫然冒出来的一道深不见底的裂缝，再回头看了看正喘着粗气的印子兮——

　　“小丫头，你……”

　　齐筝一脸不可思议地低呼。此时印子兮的剑还抵在幻玥的刀上，刚才若不是她及时出手相救，只怕那一刀劈断的就是他们的脖子了。

　　“你们快走！”

　　印子兮也心有余悸。幻玥刚才那一刀出的突然且威力十足，还好她反应够快，千钧一发之际救下他们。可她心里也在打鼓，生怕下一次就没这么幸运了。

　　“小瑟，现在我相信你说的话了……”齐筝喃喃道。

　　齐瑟白她一眼，“你现在才知道？”

　　“我们走吧，追马车去。”

　　齐筝说完，转身跨过脚下的裂缝，朝着前方夜幕追击而去。

　　幻玥即刻从马背上一跃而起，双手握刀举过头顶，试图继续阻止他们前行。

　　这一次，印子兮早已有所准备，不待幻玥出手，飞身一扑，整个人挡在了他的刀前。

　　幻玥举在空中的刀倏然一顿，凌空调转方向，朝后撤了回去。

　　印子兮此举原本就是在试探幻玥，想知道他究竟保有几分清醒，以便她部署接下来的对策。而方才幻玥这一顿一撤，让印子兮心中已然有了答案，确定他尚未完全被魔气所控，于是少了些许忌惮，开始小心翼翼地与他周旋起来。

　　然而幻玥这边却显然不想与印子兮过多纠缠。他一刀撤回之后，就立刻调转了方向，打算绕开印子兮，追击齐瑟他们而去。

　　印子兮自然不会让他如愿。幻玥越是避着她，她反而愈发步步紧逼，每一次出剑都犀利无比，仿佛誓要与他斗个你死我活才肯罢休。

　　幻玥被她缠上，不得不停下追击的脚步，耐着性子与她拆招过招，这样一来二去，不知不觉间，印子兮竟在他手里过了二十来招，且丝毫不觉费劲，于是胆子更加大了，索性豁出去，彻底放手与他\"搏斗\"起来。

　　其实单论剑法身手，印子兮的功夫并不在幻玥之下，他俩曾经在神鹿山庄，日日切磋，对彼此的招式套路都非常了解，毫不谦虚的说，印子兮想要拖住幻玥，与他过上七八十招，并且不显败势，也并非绝无可能——

　　问题的关键，就看幻玥是否动用他的魔神之力了。

　　印子兮心里很清楚，幻玥一旦失控，自己小命只怕不保。可是眼下状况，她又不得不冒险赌一把，为齐瑟他们争取时间。

　　所幸她这一次似乎是赌赢了。面对她的死缠烂打，幻玥根本毫无办法，只得步步退让，一时间难以脱身；而齐瑟那边，没了幻玥这一最大障碍，一路畅通无阻、风驰电掣，不多时就追上了前方的车队，紧接着，空气中隐约传来兵器打斗的声音。

　　印子兮听见后，暗自松了口气。现在她可以不用再顾及齐瑟他们，安安心心地“对付”幻玥了。

　　回想起来，她与幻玥已经有好长时间没有切磋比试过剑术了。记得上一次，还是他们刚升上七阶弟子的时候……那时候的他们，是多么的无忧无虑、意气风发，每日只醉心于剑法修炼，对未来充满向往，似乎任何困难都难不倒他们……

　　然而，时间才过去不到一年，却已是物是人非。

　　印子兮抬眼望着面前的幻玥——

　　真是时光荏苒，往事如烟。

　　如今的他们，人还是当初的那两个人，可是心境却再也回不到从前了。

　　恍恍惚惚中，印子兮仿佛又回到了神鹿山庄，如往常一般在胤修的寝院里，与幻玥切磋着剑法。她攻势凌厉、心无旁骛，越打越得心应手，几个回合下来，居然占据了上风；而幻玥那边，一开始就陷入被动，从而一蹶不振，被她一路压着，只能疲于招架，始终未能挽回颓势。

　　很快，两人便打得难分难解起来。

　　** *** *

　　四日前。

　　幻玥得知印子兮已经带人找到麒麟山庄的消息后，便连夜兼程，从魔域一路赶了过来。

　　彼时的他，方从数日的昏迷中苏醒过来，伤口尚未愈合，身体仍极度虚弱。然而事态紧急，他不得不调动起魔神之力，独自踏上旅途。

　　倘若说，在回到云景城之前，他对于冥川想要做的事情，以及印子兮正在做的事情，均持一种观望的态度，不支持也不阻止，任其自然顺其发展的话，那么当他回到云景，看到那里正在经历的一切后，便再也无法置身事外，坐上旁观下去。

　　那一刻，他似乎理解了冥川的无奈，感受到了他肩上的重担。与此同时，心中也已然有了决定——

　　他要阻止印子兮的行动，不能让冥川多年来所做的努力功亏一篑。

　　这个决定只在一念之间，然而想要贯彻执行，却并非易事。从魔域到豫州这段漫长的路程，幻玥内心的焦灼与煎熬，只有他自己能够体会。

　　一边是他的族人，一边是他再生的家园，两方交战，不论谁赢谁输，他都不会感到高兴。当初也正是因为此，才会在得知冥川的计划后，选择了逃避……可如今，世事兜兜转转，他终究还是要面对。

　　于是在这身心双重的击压下，幻玥终是不堪重负，倒在了半途中。

　　由于这次行程时间紧迫，麟介没能跟来，幻玥只能释放出更多的魔神之力，用以支撑这具早已衰败至极的身体。

　　可是随着魔神之力越用越多，时间越来越长，幻玥感到身体变得愈发轻松的同时，对这个世界的感知也变得愈发的麻木起来。

　　他觉得自己就像是被困在了另一个世界，周遭发生的一切与他再没任何关系。日升日落、花开花谢、鸟飞虫鸣……这一切的一切，都再激不起他一丝丝情绪的波动。

　　直到有一天，当他发现自己想起印子兮的时候，心中竟也古井无波、再无一丝涟漪……

　　幻玥感到害怕了。

　　他可以失去一切，唯独除了印子兮。

　　这种失去，不是生离死别，也不是记忆的消失，而是情感的褪散……他不再感到快乐，也没有了眷念，或许终有一天，他将如神佛一般再无悲喜、遗世独立……

　　幻玥不愿如此。

　　他宁可在这尘世中痛苦挣扎，也不愿失去与印子兮之间的羁绊。于是在赶路的这些日子里，他会不断地在脑海里回忆印子兮的笑颜，口中一遍遍地念着她的名字。

　　如今在他所有的感官中，唯有痛觉敏锐而清晰，幻玥便会在每次想起印子兮的时候，用小刀在自己的左手臂上刻下一个“兮”字。

　　短短三天的路程，他手臂上的“兮”字，竟已是密密麻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