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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 5 章 ...


  •   学校的灯光球场上还积满了雪,没有人打球。关山走到看台上,用手随意扫开了雪,坐下,习惯性的先点上一支烟。吸一口,一手夹着烟,一手把玩着自己的打火机,金色的都彭,没有一丝花纹与图案,简洁的华丽。

      那鬼魂以坐姿悬浮在看台上,看的关山不由得一乐,嘴里的烟差点儿掉下来:“你丫以前家教肯定超好,坐得都这么有范儿。”

      “可能。”鬼点了点头。

      “你话真少。”

      “嗯,太长时间没人跟我说话了。”

      “有多长?”

      “我也不知道,我现在对时间没概念。”

      “天哪,我这是上哪儿拣了一黑户儿啊!”关山哀号,按灭了只剩下烟蒂的烟,顺手又抽出一支来,点上,吸了一口。

      “你烟抽太多了。”鬼好心提醒他。

      “那没辙。”关山喷出一股淡蓝色的烟:“已然上瘾了,况且我也没空戒。啊,对了,你说我横是不能一直叫你‘哎’‘喂’‘那个谁’吧。”

      “说的没错儿。”鬼点头表示赞同:“可我真不知道自个儿叫什么。”

      “那我给你起个名儿吧。”

      “……”鬼要是能冒汗,估计现在地上都湿一片了。

      “哎我说,你那什么表情……不过话说回来,天师道第八十三代嫡传大弟子给一鬼起名儿,可真够诡异的。”

      鬼也觉得诡异,干笑了笑,没说话。

      “起名儿那个起名儿,起个嘛名儿好呢?”关山挠头,“算了,就叫你小名儿吧!”

      “我记得你是汉语言文学专业的?”鬼问。

      “是啊。”

      “那以后甭跟别人说你是学这个的。”

      “操……”关山坏笑着摸摸耳朵上的丧门钉,说:“你丫再挤兑我,就照你脑袋来一颗。”

      鬼笑了,不对,现在是小名儿了,小名儿笑了,说:“你不会。”

      关山看着小名儿在橘红色的灯光下半透明的笑容,不禁微微的有些呆住,然后,脸红了。

      丫一个流氓,居然脸红了。

      别奇怪道士怎么会是流氓的,道家有一门儿祖传的手艺,叫做房中术,这就不用多说了吧,大家都知道那是干吗地。话说咱们关道长,年纪虽小,差两个月才成年,可在自家那个老不修师傅的带领下,修习这门儿手艺已然将近四年了,可以说是,小有所成。

      小名儿说得没错,关山绝对不会照他脑袋上来一颗丧门钉。因为迄今为止,关山还从来没照任何鬼或妖或什么的脑袋上来过一颗丧门钉。

      丧门钉,一颗下去,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

      他带着它们,只是以备不时之需,就好像许多年轻的美国女孩皮包里会放一支小巧玲珑的手枪,但她们当中百分之九十九点九九九九没有杀过人。只是为了一种安全感。

      关山抚摸着自己耳朵上的丧门钉,突然觉得小名儿看透他了,关山这个人嘴巴坏,人又刻薄,贪财好色,懒得离谱从来也不好好学习,缺点毛病一大堆,除了长得好看之外一无是处,但小名儿却准确无比的看到了他内里善良柔软的本质。

      关山有点儿高兴,也有点儿惶恐。

      被一个认识不到二十四小时的孤魂野鬼看透,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尽管,这是一挺好看的鬼。

      “小名儿,你到底有什么放不下的?”

      “忘了。”

      “我昨天那样儿你——你不会怪我吧。”

      “你哪样儿我了?”小名儿笑。

      “就就就,就是那样儿呗。”关山一紧张,又结巴了。

      “不会,你是道士嘛。”小名儿抬头看看黑沉沉的天,阴的厉害,没有一颗星星,并且,又刮起了风:“你跟这儿坐这半天了,不冷吗?”

      “不冷。”关山点燃了今天晚上的第三支烟:“我这身体跟一般人儿可不一样,就这天儿,我其实只穿件毛衣就成。这不是怕太惊世骇俗了么,整了一羽绒服穿上,热是热了点儿,忍忍就得。”

      “是啊,纯阳之血。”小名儿看着关山笑了笑:“你年纪不大,道行不浅啊。”

      “呵呵。”关山也笑了笑,但眉头微皱:“我说小名儿啊,你别总说我小成不?我看你也比我大不了多少。”

      回宿舍的路上,关山仰着头对半空中的小名儿说:“这是我头一回跟鬼说这么多话。”

      小名儿点头表示赞同:“这是我当了鬼以后头回有人跟我说这么多话。”

      ***

      第二天早晨,李景与路振宇重复头一天的对话:

      “宿舍怎么这么冷?”

      “我找宿管去。”

      ………………

      上课的时候,小名儿执意不进教室,他叫关山坐在窗户旁边,自己悬浮在窗外,五楼。

      真够诡异的。

      中午的时候,宿舍六个人,三个光荣感冒。

      关山跑出去查了查自己银行卡,郑鸿已然把那一大笔酬劳打进了他账户,关山取了钱,扭头进了路边一家房产中介,租房。——他再不搬出宿舍,那几块料估计是没法儿过冬了。

      小名儿一直挺愧疚的看着他:“都怨我,你这都脱离集体了。”

      关山笑了笑:“没啥,这不冬天么,等到夏天的时候,呵呵,你丫就是一天然空调。”他光顾了乐了,显然没有想到,小名儿,还能和他一起等到夏天么?

      那房子很不错,干干净净的一室一厅,家具电器齐全,属于提包入住式的。

      当天晚上关山就提包入住了。

      卧室外面是阳台,床就在那个大推拉扇的玻璃门旁边。关山躺被窝儿里,玻璃门外的小名儿漂浮在半空中,冰天雪地的,就穿着一短袖的白衬衫,半透明的身影显得越发清瘦,寂寞。关山看着他的背影,心里很是不好受。

      这个鬼魂儿,还真是叫人心疼,他怎么就那么忧郁呀他,忧郁你就忧郁吧,你还什么都不说,得,人老先生什么都忘了,说也无从说起呀。关山心里嘀嘀咕咕,不过最后还是睡着了。

      小名儿飘在窗外,看着关山床头那盏没有熄灭的橘红色灯光,突然觉得,鬼魂儿也是需要温暖的。

      关山和他以前遇到的那些和尚道士不一样,他们或是惧怕他,或是憎恶他,或是像那个老和尚一样,怜悯他,但没有一个人,把他当自己的同类看。他虽说是死了,但也曾经是个人来着。

      只有这孩子,骂骂咧咧的跟他说话,也没个好脸儿,还差一点儿收了他,但他为了他跟冥界走后门想给他寻个好胎投,他一瞪他他就结巴,还脸红,给他起名字,为了他自个儿一个人搬出宿舍——要知道这个年纪的男孩子,正是爱凑热闹的时候。

      关山很自然的做这些事,他没把他当个异类。

      小名儿心里很温暖,这是一种他不知道多久没感受到过的感觉了。

      关山睡觉不老实,一会儿就蹬了被子。小名儿穿过玻璃门,想帮他掩一掩被角,只要小心不要碰到关山就好。可是手从被子中穿过,是虚空。

      小名儿飘在关山的床前就呆住了,和这孩子在一起待了两天,他都有点儿忘了,自己,是已经死了的。

      他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意识中最后的影像,是晃动在眼前的黑色的蝴蝶,然后,就是一片血红。

      据小名儿死后回忆,他觉得自己有可能是车祸或者跳楼死的,要不就是大爆炸死的,反正怎么也跑不了个凶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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