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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有一种味道叫红花油 ...

  •   顾枫单肩背着包,一下一下地踢着路中间矿泉水的瓶盖,落在旁边三两成群、勾肩搭背的同学眼里,免不了再次被当作另类看待,他知道他们在背后说他什么,不过他不在乎。
      书包是旧式牛仔款,曾经风靡一时,只是用到现在,包带已经磨得旧了,背在左肩,边缘露出几根深蓝的线头。
      抬脚向下一铲,瓶盖离地的瞬间,一个扣杀,目标,11点钟方向,只剩下一个底座的垃圾桶。像是撞上了什么坚硬的东西,发出一声脆响,顾枫没有回头,他还记得母亲交代的话,按时回家。

      高中以后,成绩大幅度下滑,母亲对他的要求更严了。因为是市重点的缘故,被叫到学校谈话的次数更不是在少数,母亲陪着笑给班主任送礼塞钱的模样,见久了也就麻木了。
      妈,我不想上了。
      然后,母亲给了他一巴掌,很重,很重。他半边脸肿了一天。
      你是想我死啊!我供你上这么久的学容易吗?
      母亲在家里更多的时候是沉默,那一天,却难得放了重话。
      妈,你别哭,我知道错了,这个学,我上。
      顾枫替母亲抹着眼泪,母亲不爱哭的,但每次却都是因为他,他知道,如果没有母亲,他根本活不到今天,光是那个人,早就把他打死了。
      小枫,好好的,妈知道你是好孩子,妈后悔了,妈不该打你的,我的小枫从小就这么听话,受了那么多苦,我怎么还能像你爸那样打你呢?妈不好,你打妈吧……
      母亲拉着他的手,不停地往自己脸上扇,手劲大得顾枫怎么都挣脱不开,直到最后,两人抱在一起哭成团。
      ……

      结实的防盗门上贴满了开锁的广告贴,拍在上面发出厚重的笃笃声,这个点,母亲该是在做晚饭,隔着厨房门,应该听不清敲门声。
      于是顾枫自己拿了钥匙开门。
      “妈,我回来了。”母亲应该记得,星期五并没有晚自习。
      并没有回应的声音,厨房的油烟机也没开。
      “妈?”顾枫握钥匙的手不自觉紧了紧,心里隐约着有些不安,朝里屋探头看。
      母亲合上抽屉,方才姗姗出来,脸色不是很好看。
      顾枫看这样子,也约莫明白了大半,“是不是爸他又……”
      顾母把手里赚着的几十块钱塞给顾枫,瞅着天色快黑了,跟他说:“自己到外面买着吃点,别饿着了,你爸今天又喝多了,能别回来就别回来了,去包个夜机什么的,你们小孩子不是最喜欢打游戏了吗?”
      母亲很少让他打游戏,说是会教坏学生,今天却索性不让他回来了,情况应该不容乐观。
      “可是妈--”
      “没有可是,我是你妈!”声音大了些,顾母拿出母亲的威严来。
      母亲虽然对他好,但在有些事上,还是不容有任何的置疑。比如,现在。
      其实最后顾枫没有走,在母亲以为他走之后又重新绕了回来,裹紧了身上的厚重的外套,蹲靠在二楼转角,隔着楼道墙体镂空的孔洞,向外望着。楼道的灯原本是声控的,后来坏了,也没有哪家人愿意自己掏钱修,于是从外面看,是见不到里面的人影的。
      “匡……”有什么巨大的撞击声,隔着厚重的墙体嗡声穿透鼓膜,顾枫几乎是一个哆嗦,抖着腿醒过来的,才发现自己什么时候眯了过去。
      无休止的咒骂和摔砸声从墙的另一边传过来,断断续续的,果然开始了吗?
      一再犹豫,顾枫还是下了楼,只是拿着钥匙的手再不从容,而是瑟瑟发着抖,就好像端持着罪恶,打开的是潘多拉的匣子。
      一面是母亲,一面是自己,顾枫只愣了几秒,还是选择开门。

      一睁眼,忽略掀翻的桌子,满地的狼藉,就是母亲披头散发的模样,和脸上清楚的巴掌印。
      顾枫上去拼着一股子冲劲一把掀开那只逞凶作恶的禽兽,去扶已经半瘫软的母亲,还没站稳,一拳头就直冲他右脸舞过去,正中鼻梁。一股酸意直充脑门,比疼痛更快,热乎乎的黏稠液体就流了出来.
      抹掉流到嘴巴前的鼻血,顾枫吸了吸鼻子,立刻被流到嗓子里的腥咸呛了一下,恶毒的看着那个人,难闻的酒气根本不需要一个健全的鼻子都能闻得出,是一股难以名状的恶臭。
      “他奶奶的,小兔崽子,学能了,敢动你老子了!啊?”尾音很重,横得像个流氓。
      “你别打我妈!”顾枫把母亲护在身后,他没瞎,看得见母亲脖子上的掐痕。
      “我老婆,还用得着你来管!”
      那人一伸手直接拽过顾母的头发,顾母尖叫一声,嘴里不住叨念着:“别在孩子面前这样,别……”却被他硬拉着往墙上磕,一下一下,梆梆的声。
      “妈!”那简直跟扯着自己心肺一样,顾枫气得眼皮发疼,却不敢跟他拽回母亲,那种头皮都要拉下来的滋味他领教过。
      他冲上去打那人作恶的手,却被另一只手捏住手腕,和铁拷一样硬地扭着他的手腕骨。顾枫吃痛去拽,反被扯着一脚踹中肚子,翻着眼皮感觉岔了一节气,精神却清醒地趁着躬身的瞬间,连头带着大半身的重量攮进那只禽兽的胸膛,死命顶出去,那人受了大力,被搡倒,手里到最后还扯着几撮断了的头发。
      顾母立刻被松了下来,但精神已经不是很好了,除了抽搐着哭,整个人都垮了大半。
      那只魔鬼却除了几道挠痕,连碰伤也没有。
      “你他妈在外面受了委屈,凭什么打我们母子俩!”顾枫也疯了,他觉得他不能再看到母亲这样了,“你这只禽兽什么时候才能离我远点!”
      顾父一听这话,眼睛气得冒火:“我凭什么,就凭你们俩只畜生吃我的,喝我的。敢骂我?日你娘的,你他妈知道我在外面工作多辛苦吗,一天到晚给人装孙子,都是你们母子俩拖累的!你们欠我的。”
      顾父没学历,没文化,初中毕业就包分配,干的是常常出差勘探的苦力活,嘴巴坏,脾气粗,没什么本事还自以为是,既没什么朋友也不讨机长喜欢,在外面工作挨骂胆子小得不敢找人理论,反而回来以后能哭能喝能打人,尤其是对老婆孩子,最能下的去手,一身干活的力气都能用上,每次都往死里打却觉得理所当然。起码在顾枫眼里,这就是全部,而他,就是在这种变态暴力下的产物。

      这是一场风暴,而现在这场风暴又要把他吞噬掉了。

      顾枫害怕,很害怕,这是一种没有经历过长期殴打的人所不能理解的,疼痛到底是什么样的东西。
      浑身像被拷上了镣铐,无法动弹,但是每个毛孔都已经放大到骇人的地步。
      顾父的脸扭曲了,像极了美术课本上梵高的那幅呐喊,很深刻的那种。但顾枫又觉得那幅呐喊画的是他自己,虽然他没有把手放在脸上,把嘴张成歪曲的O字型。
      然后,只用了不到一秒的时间,顾父随手抄起了只矮他右手边十几公分的圆凳,说是圆凳,事实上除了一个原型的木头盖,剩下四条腿全是铁的,顾枫就这样眼睁睁的,眼睁睁地看着他举起凳子,高高地悬空,目标是他的头。
      那一刻,空气都仿佛被冻住,顾枫却只是在想,啊,原来这就是恼羞成怒,比起自己的恐惧,那个人好像更怕承认自己的软弱无能。有那么瞬间,顾枫好像不那么怕了,不怕父亲,不怕那作为凶器的板凳,甚至有几分幸灾乐祸的味道。
      再然后呢,鲜血像是国画中最绚丽的颜色,渲染了整张纸,惊恐了谁的眼神。顾枫颤抖着,后退着,却任由母亲的身影倒在他面前,然后静静地,静静地……静静下去,唯一会动的,就只有那快要积成小河的鲜血……

      “嘶——”拖了长音的抽气声,顾枫激灵地反手就抓住了拍在他背上的那只手,表情一瞬间变得狰狞。
      “你来得好早啊!”
      听见声音顾枫才发现这是一场梦,梦里最后那一幕却是钻心的疼,透骨的冷。那高举的板凳最终并没有杀死谁,母亲扯了他一下,踉跄了一脚之后,被板凳拐角撞在了后侧腰背上。而那不结实的凳子掉了盖,像是泄光了顾父最后一丝火气,突然一改残暴的样子,既可悲又可怜地把家里吐得昏天黑地。
      就算梦是假的,顾枫觉得,这个家也终有一天要死一个人估摸着才会宁静。
      “shit!”顾枫骂骂咧咧了一句。
      “关心一下你,骂什么人啊?”冀北似笑非笑地盯着眼前这个人看,对方却突然像嫌弃传染病一样一下子甩开他的手。
      没想到离近看这小子模样还挺俊,只是头发剪得也太短了些,跟脸型不搭,换上和自己一家理发店的话也许……
      “关你什么事!”顾枫没给他什么好脸色,头一撇朝着窗外趴着,也不知道谁一大清早把对着他的窗户大开着,只穿了一件毛衣的他立刻迎风打了个哆嗦,却只是缩了缩脖子继续睡。
      冀北自讨没趣,嘴里念了句什么玩意儿,手上却还是顺道儿把窗户推上了。这窗户一关,他才依稀闻到了一股子略微刺鼻的味道。
      蹭了下鼻子,冀北敏锐地发现自己手上似乎也沾到了点。这味道,好像是——红花油?
      “冀北——”
      “哎!”冀北回头,反应极快地接过迎面扔过来的扫帚。
      “值日!你就扫3、4组吧。”
      “OK!”
      本该趴在桌上继续睡觉的某人忽然抬了抬眼皮。冀北?不是个地名吗?真是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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