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中的婚礼》时一弄

1、第 1 章

　　你是灰姑娘，和你相配的是王子。”
　　她双目凝视着我，却反问：“那如果灰姑娘爱上了骑士呢？”
　　我竟无语凝噎，半晌才咽下喉中的酸涩，一咬牙道：“庄典雅，吴英俊配不上你，你一直都是那么优秀，值得更好的王子去守护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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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娜的声音却在此时入了耳：“我就不喜欢那个唐诗美，要不是她横插一脚，典雅和英俊说不定就在一起了。”
　　“嘘——你小点儿声，老是管不住嘴，英俊听了肯定更不好受。”
　　“本来就是嘛！我说的够小了，他听不见的，再说，唐诗美又不在这！英俊听见了又怎样，他还会告诉唐诗美？唐诗美听见了也无所谓！”
　　“哎呀！别说了姑奶奶，你看她都来了。”
　　我从回忆中抬头，果然看见诗美微笑着走了过来，一下子紧紧攥住我的手。
　　周娜与牛二狗脸上瞬间写满了尴尬。

　　诗美张了张嘴，刚想与我说什么话，灯光已经打了过来，诗美匆匆拉我入座。

　　热烈的掌声响起，灯光下，那牵手的二人一起转首，面向亲朋好友，她明明是笑了，我却看不见她明媚的酒窝。也不敢再看她，我怕与她的目光交接之后，就深深地陷入，再也无法保持冷静和清醒。可是，那道熟悉的目光却一直在我的身上有意无意地逡巡。我的双腿不由自主地颤动，心中灌起一种立即起立的冲动。幸亏诗美及时握住了我的手，否则我真的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不理性的事情来。
　　“我好羡慕他们。”诗美忽然把头靠在了我的肩上。
　　“是啊，我也羡慕。”我低下头，勾了唇角，反握住诗美的手，镇定下来。
　　诗美趴在我肩上，像只依人的小鸟：“他们的婚礼真是奢华。你看，你那位朋友，从头到脚，无处不是沉甸甸的金钱啊，那个有钱的男人看来很爱她。”
　　我沉默着抬起头来，诗美忽然侧身挡住了我的视线：“你什么时候才会向我求婚啊？我都快等不下去了！”
　　我看着她，干涩地笑了：“哪有这么不矜持的女生？”
　　诗美忽然掰住我的脸，仔细地看着我的眼睛，睁大一双明亮的眸子问道：“你喜欢矜持的女生吗？我不够矜持吗？你敢甩我，看我不揍你！”
　　我掰下她的手：“你看你，动不动就把揍人挂在嘴边，女孩子家还是要温柔一点的好。”
　　诗美气愤地胡乱捶打了我一通：“我不管，再过两年你不娶我，我就住到你家去，不走了！”
　　我很无奈，看见诗美气愤地说着这话的时候，唇边也有一个浅小的梨涡，以前并没有怎么留意，我忍不住伸手轻轻触了上去。
　　诗美突然开心地对我笑了！笑得莞尔。

　　诗美移开身子，我移目，再次捕捉到了那两泓让我坐立难安的目光。新郎为她戴上钻戒，他们在亲朋好友的祝福下幸福地拥吻。
　　灰姑娘终是嫁给了王子……
　　心底里有个声音一直对自己说：“吴英俊，你已不再是当年那个幼稚又不学无术的男孩子了。你该保持理性……”

　　理性，理性，理性是他妈的什么东西！我他妈的已经受够了！

　　我上前，一把抓住她的手：“你曾问我，灰姑娘爱上了骑士，那如果骑士也愿意不顾一切地从王子身边带走灰姑娘呢！不顾一切！”
　　我屏住了呼吸等待，心脏一下一下地搏动，清晰无比。
　　那双眼眸一直怔怔地盯着我，有一点星子渐渐明亮闪烁了起来，在她眼中徘徊了好久，终于爆了，却化为一粒圆润的水珠，从她好看的左侧脸颊上滑过，停留在那个小小凸起的地方，她笑的时候，那里会是一个梨涡。那粒泪珠子仅停留了一下，又和继续落下的珠子混在一起，受着重力落了下去，在寂静的空间里发出一滴清脆的声响。
　　她檀口轻启，我清晰地听见她说：“英俊，你喝多了！”
　　我睁大眼睛，看清了那张脸，是诗美的。
　　诗美侧过头去，任源源不断的泪珠子滑过嘴唇，滑过下颚，没入衣襟。
　　“对不起……我……”
　　“你喝多了，我来开车！”诗美急切地打断了我的话，没有拿伞就匆匆下了车。
　　我也意识混沌地打开车门，一阵凉风裹挟着急雨立刻灌进了车门，胃中翻江倒海地想吐酒，诗美急忙过来拉住我，拍打着我的背，手忙脚乱地递纸巾给我。我摇摇晃晃，站立不稳，她瘦弱的身躯明显支撑不住我的身体，艰难地将我扶进副驾驶的时候，衣衫都湿透了，头发一绺一绺地被雨水黏在一起，全部贴在了脸上。
　　发动机响了，诗美却迟迟没有开动。我顺着她呆滞的目光看去，雨刮器来来回回一遍一遍地刮着落下来的雨水，模模糊糊的挡风玻璃外，大雨滂沱，霓虹闪烁，只有行人忙忙碌碌的归家身影。
　　诗美声音有些变化，她迟疑着，慢条斯理地说：“英俊，其实，我早就知道她喜欢你…..有一次，那是在很久很久以前了，她打了个电话给你，你刚好不在，我就接了电话，跟她说：我和吴英俊已经在一起了，双方都见了父母了，请你不要再来打扰。她立刻挂断了。”诗美继续哽咽着说道，“那个时候，你其实还并没有接受我，在那之后，她就……英俊，你要怪就怪我吧！我不想再继续骗下去了，现在终于说出来了。”
　　我陷入了沉默，醉酒的脑袋愈发昏沉。
　　诗美又道：“今天，在他们交换对戒的时候，我真的害怕你一时冲动，搅了局......”
　　我依然沉默着，没有言语，头脑更加昏沉。
　　见我没有反应，诗美的声音有些急促：“英俊，你会不会恨我？对不起，真的对不起……”她已经放开了声音哭泣，颤抖的哭音在车内狭促的空间里愈发硌痛人心。

　　“不重要了。”我握住她冰凉的手，替她擦完眼泪，说道：“走吧！”
　　诗美迟疑地看看我，又端正地坐回去，小心翼翼地说道：“我放点音乐吧。”音乐一起便是《梦中的婚礼》。
　　“怎么又是这首纯音乐？”诗美兀自小声呢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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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中某个月光很好的夜晚，校园的小道上，隔着一边的花墙可以听见家属院内的小楼里传来流水般的钢琴曲，她一边踩着地上婆娑的光影，一边问我：“你知道吗？《梦中的婚礼》其实有个背后的故事。”
　　“什么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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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后来我是自己听出来了。《梦中的婚礼》有一种暗恋的执着。就像是百转千回地寻觅后，才发现自己最爱的还是那个人，原来自己一直在原地平静地喜欢着对方，等待着对方，从来没有变过，很想拥抱着梦中的姑娘，有一种冲动想把她抱在怀里和她一起仰望灿烂的星空……

　　流星的爱是天空，但当它化成陨石从天际坠落时，它就注定了拥有不到它追求的爱，他原以为流星追求不到他想拥有的爱，可是他永远逃不掉爱上她的命运……
　　然而那颗从天际坠落的流星，离开了它爱的天空，不知道幸福能否依旧存在的时候，划破了不可预知的永久……

　　没想到雨天空中还有璀璨绽放的烟火，像漫天的星辰，又像散落在初恋中零零星星的记忆和青涩的感觉。我侧过身去想闭目休息，不经意间发现了映在车窗上的男生女生，共撑一把伞行走在雨中。恰同学少年，风华正茂。

　　某个雨天，她撑着一把伞，遮过我的头顶，第一个对我说：“我相信你。”
　　她站在角落里，捧着那束不是送她的茉莉欣喜又羞涩地埋首……
　　她在球场边鼓足了劲儿为我加油；
　　她红着脸对我说“你裤子破了”将校服塞给我；
　　她生气地扔我的书；
　　她在众人的起哄下与我一起唱《月亮代表我的心》；
　　她说我是第一个看懂她内心深处自卑与绝望的人，她其实很脆弱，却一直在故作坚强，从不轻易流泪……
　　我见过她灿烂的笑，也见过她伤心的哭，还曾动情地拥抱过她，亲吻过她……
　　《梦中的婚礼》，我与她的婚礼，也只存在于我的梦中……

　　婚礼前，她红了双眼，憋着泪小声问我：“你到底有没有认真读过我送你的那本《理想国》？”
　　我沉默。
　　沉默的时间里，她的眼泪像决堤的洪水……
　　空气里就只剩下沉默了……

　　婚礼三天前我才发现，原来那扉页有个不能被轻易发现的小夹层，里面只是一张细小的字条，只有一行清秀的英文：Even my heart becomes a wasteland，you are everlasting.
　　从记忆中汹涌而来的水流，它就像袭来的猛兽，像爆发的山洪，彻底淹没了所有…….模糊了视线，看不清所有，仅裹挟着我，咬住我一人，血腥地撕裂着。

　　“我们之间如果有高雅的爱情就不必奢望走近彼此，也不祈求拥有彼此；就算化作两条在远处守候、相思相望的平行线，也是美好的，因为我们曾经一起拥有的美丽回忆已化为永恒。”
　　大概是柏拉图想表达的爱情观罢。
　　值得庆幸的是，我们最好的年华，是在一起……
　　我很想以此来安慰自己——
　　可是我为什么一直如此，难过——
　　柏拉图骗了我……

　　这世上不存在理想国，可柏拉图却固执地要自己去幻想乌托邦；他高估了现实，低估了阻力。他说指导高尚男人行为的不是血缘，不是荣誉，不是财富，而是爱情，世上再也没有一种情感像爱情那样深植人心。
　　他也许深爱过一个姑娘，也许因为种种原因，他觉得自己走不近她，他就满足地远远站在原地看着她。

　　他一直在克制着自己保持理性，一生做着枯燥的哲学思辨。
　　他没想过，心爱的姑娘也许也恰好喜欢自己，因为守着一分骄傲与矜持，她不可能主动走近自己，她心里其实是万分期待他能主动走近她，牵起她的手的。
　　就算她不喜欢自己，如果自己冲动一回去争取，也许也能得到她的心……

　　可是他什么都不作为，不仅失去了心爱的姑娘，还提倡柏拉图式的精神恋爱，误了多少相爱与可能相爱的人……

　　柏拉图说：我只要远远地看着心爱的姑娘就足够了。
　　我问他：如果你心爱的灰姑娘穿上了不合脚的水晶鞋呢？她跟王子在众人面前光鲜地跳舞的时候，她是痛苦的，因为脚被磨出了鲜血；

　　柏拉图说：你多虑了，我看到心爱的姑娘跟王子跳舞的时候脸上是快乐的，我只要看到心爱的姑娘快乐就可以了。
　　我问：如果心爱的姑娘在伪装快乐、其实并不快乐呢？

　　柏拉图又说：人哪里能够时时快乐，人不可能时时都快乐。只要王子能给她一生安稳幸福就可以了，我只要看到心爱的姑娘过得幸福安稳就可以了。
　　我问：可你怎么能够保证王子一定不会辜负灰姑娘，许她一世安稳幸福的生活呢？如果你心爱的姑娘也喜欢你呢？

　　柏拉图最后说：她会幸福的，我看得出来王子是真心爱她的。因为王子比我优秀，比我更能为她创造幸福，她很快会接受王子给她的幸福，也因为我喜欢她，所以成全她的幸福，这才是我们之间高雅的爱情。
　　我说：你只知道自欺欺人罢了……

　　柏拉图是可悲的，吴英俊又何尝不是呢？如果可以重来一次，他一定会主动而不是选择错过。

　　矗立在笔直的街道两旁的树木一直往后退去，而前方左转的十字路口却离我越来越近。
　　回忆的幻灯片放完了，我是不是也该告别那个曾经对曾经幼稚的我说“你像我爸爸一样”的女孩了？

　　已经不记得是谁说过：“夜色就在我们面前闪过，光会熄灭，爱情会退隐，愿望会消失。死神将毁掉我们建造的一切。难道人就是这样，像大海中的泡沫，时而浮在水面，时而被微风一吹便消失，仿佛不曾有过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