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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九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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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意外听到的。”少冉面上竟然微微泛红。
阿缘狐疑地望着他。
整件事情经过其实很简单,宫里长大的公主们身边通常会有三个人近身服侍:一位乳母和两位照顾生活诸事的嬷嬷。阿缘九岁时,她的乳母还很年轻,样貌甜美,腰身盈盈不堪一握,父皇但凡临幸母妃,母妃都不许她出现。有一回宫宴时浏阳王也在宫里,乳母带犯困的阿缘回宫睡觉,恰与欲进入殿内的浏阳王相遇。浏阳王一眼就看上了这个颇具风情的女人,暗中跟随着她,待她从阿缘寝殿里出来时将她拖到暗处,想干坏事。
阿缘幼时离不得乳母,便是睡着了,一旦发现乳母不在身边也很容易醒来。乳母才出门阿缘就醒了,鞋子也没穿就跑出来寻乳母,正看见乳母在浏阳王身下哭着挣扎。
阿缘不懂他们在做什么,只知道浏阳王在欺负乳母,于是冲上前去大声叫他放开她。
浏阳王欺她是小孩子,完全不避忌,仍旧撕乳母衣服。阿缘便扑上去咬他,她一个九岁的小姑娘,咬人能有多大杀伤力,浏阳王手一挥她就飞出去了;阿缘听乳母哭得厉害,心急得不得了,发现附近地上有块大石头,搬起来就往他头上砸。
浏阳王没料到阿缘会来这么一手,立时血流满面地晕倒在地上。
事后听闻浏阳王被父皇训斥了一顿,可阿缘一点儿也不开心,因为乳母也被送走了,罪名是勾引浏阳王。替代乳母的是一位老嬷嬷,这位老嬷嬷成日板着脸同她讲规矩,又不如乳母会说故事会唱歌,阿缘闷闷不乐了好几年。
这件事毕竟传出去不好听,是以宫里知道的人并不多,少冉竟连这种事情都能打听到。
“你在梁国皇宫里有探子?”她思来想去,只有这一种可能。少冉莫不是怕父皇在他宫里安插探子,特意打探她的底细?
“不能告诉你。”少冉笑眯眯地说,态度暧昧地转移话题:“你怎么不问问我怎么不护着九妹,却护着你?”
他不想继续方才的话题,却偏要逗阿缘说她一点儿也不想回应的事。
本就是九公主出手,他定然也不愿意因此坏了两国关系,自然是要护着她的。阿缘心里门清,却知道自己若是当真这样说出来,肯定不是少冉想听到的。
阿缘低下头去,手上拧着丝帕:“我怎么知道……”
他什么都瞒着她,她偏不依着他的意思说。
少冉在她腰上惩罚似地轻轻一拧,嘴唇都快贴到她耳朵上了:“真不知道?方才我说的话都当耳边风了么?”
阿缘脸扭向一边:“不知道就是不知道。——欸,你做什么?”她瞪着圆圆的眼睛,按住少冉在她胸前肆虐的手:“天还亮着呢。”
两人正坐在床沿,少冉抬手一勾,厚重的锦帐便落了下来,遮去了透过窗棱的光线。
帐子里顿时黑暗一片。
“天黑了。”少冉沙哑地说道。
“——唔……”阿缘蓦然被他堵住了双唇,手脚也被制住,无力反抗他的为所欲为。
“娘娘,娘娘——”玉枝急急将她唤醒:“宁贵人没了!”
宁贵人?阿缘半晌才反应过来,她又做那个好久不见的梦了。
宁贵人是宫里唯一的皇子的母亲。她生了皇子,原本晋了更高的位份;然而宁贵人却是个不讨人喜欢的性子,仗着自己生了皇子在宫里颐指气使,脾气又坏,动辄杖责宫人,才被降为了贵人。
宁贵人若只是自己不讨喜便罢了,她年纪轻轻生了皇子,自己都还只是个半大的孩子,根本不懂得如何教导孩子,又不肯听嬷嬷们的话。孩子若是乖巧时,她便喊过去抱着逗弄一会儿;若是孩子哭闹,她便大声斥责,见毫无用处就扔给嬷嬷。时间久了,好好一个皇子被她教得胆小懦弱,见着生人都不敢说话。
这样的皇子丝毫大夏的血性也没有,皇上并不喜欢,因而虽是宫里唯一的皇子,他并不得宠。
小皇子三岁了,样貌与母亲有几分相似。宁贵人生得美艳,小皇子也漂亮得像个女孩子,只是那性子比女孩子还不如,见到阿缘直往嬷嬷身边躲,一双眼睛怯生生地望着她。
漂亮的孩子谁都会喜欢,阿缘不由得多看了几眼,又觉得他眼睛还是像少冉,毕竟是少冉的孩子。
“阿炎让我养吧。我膝下无子,阿炎养在我名下,也算是弥补这一缺憾了。”阿缘先将小皇子带回景阳宫,这才去求少冉。
对于子嗣一事,阿缘已经不抱希望了,也许她这辈子都不会有自己的孩子,于是她退而求其次,只要有个孩子在她名下就好。
原先二公主丧母,她就想将二公主要过来,但王昭仪有个妹妹也在宫里,少冉思量再三,没有答应,而是将二公主给了王昭仪的妹妹。
小皇子五行缺火,宁贵人给他起了个小名叫阿炎。阿缘不喜欢这个小名,可毕竟是他生母所授,也只能先这么唤着。
阿炎三岁了,还不太会说话。养了一个月,除了嬷嬷两个字,阿缘没听他说过别的。她看出少冉极度不喜这个孩子,努力教他喊“父皇”,却没什么用。
他胆子小得很,若是阿缘在,他便连饭也不会吃了。
阿缘性子倔,既然要了他过来,就当自己的孩子养着。为了令孩子亲近她,但凡少冉不到景阳宫来,她便陪着孩子睡。
她给他讲嬷嬷为她讲过的故事,唱乳母为她唱过的歌。她记得自己小时候喜爱的一切,依样画葫芦地一股脑全捧给阿炎,渐渐的,阿炎不再惧怕她了,也学会了唤她“母后”。
阿缘欣喜若狂,特意把阿炎抱到少冉面前,炫耀给少冉看。
少冉仍是不喜这个孩子,觉得他不够活泼聪明;阿缘并不担心。孩子还小,她慢慢教着,等他长大了,一定会成为让少冉满意的皇子。
阿炎渐渐能说连贯的句子,会在宫里跑得飞快,会淘气折掉她心爱的花,会突然藏起来让他们找不到,会走着走着就耍赖撒娇要抱抱,会天不亮就摇醒她让她陪他玩耍,也会在她回到景阳宫时踮着脚递上一盏茶。
再是为他的不听话闹腾而气恼,在他乖巧的那一瞬也尽都消散。阿缘想要同少冉说这些事,让他知道自己有多开心;可她见不到少冉。
贤妃的孩子快要出世了,夜里时常睡不好,少冉便时常陪着她,已是专宠的地步。
她带着阿炎去乾顺宫,被宫人拦在门外,告知她少冉在贤妃新近搬去的倚月宫里。阿缘路过倚月宫,未及门前,少冉爽朗的笑声穿透朱红的宫墙涌入她耳中。
有时阿缘会带阿炎去御苑里玩耍,教他骑马,同他玩捉迷藏,偶尔也会遇到少冉和贤妃。少冉紧张地搀着贤妃的样子刺痛了她的眼睛,看到如今活泼可爱的阿炎时依旧淡漠的语气也令她失望,但他仍然不吝于给她温暖的笑意,这是唯一令阿缘心安的事。
少冉急切地等待一个皇子的降临,所以才会如此,等孩子生下来了,一切还会和以前一样,阿缘这样安慰着自己。
有时候阿缘觉得自己并不是在做梦,她仿佛是坐在戏台下,看着台上演着已知结局的本子。台上的阿缘还在天真地企盼一切如常,台下的阿缘眼里只见后来她独坐檐下听雨的凄凉。
少冉抱着贤妃的孩子开心极了,亲自为他取了小名。他们三个在一处时,少冉便会忘了身边其他所有人,眼里只有孩子和贤妃。阿缘没有怪他——当她同阿炎在一起、深觉自己是一个真正的母亲时,也会忘了周遭的一切。
只要少冉仍出现在她面前,只要少冉仍对她说着柔情蜜意的话,只要少冉仍会在景阳宫里拥着她入眠,阿缘就还是那个全心全意傻傻爱着他的女子。刺痛她的一切仿佛没有发生过,即使无法彻底忽视,她也会想办法替少冉开脱。
她现在也是一个母亲了,若是少冉只对贤妃的孩子上心而不顾贤妃,那样的少冉也太无情了,对孩子也会是一种伤害。
阿缘自从养了阿炎,就不愿意再叫任何一个孩子受到伤害。他们那么小,那么脆弱,经不得一点风雨。
台上的阿缘全心全意地爱着少冉,包容着少冉,而她为此每做出一件事,都像是一把尖利的刀,在台下阿缘的心上划下一道更深的口子。
台下的阿缘知道结局,为台上的阿缘感到悲伤,可她帮不了台上的阿缘,即使醒来也会再度沉入梦中,只能眼睁睁看着一切向着无法挽回的境地走下去。
她为什么那么傻,阿缘不明白,那样的少冉到底什么地方值得她这么做?
若换做是自己,与其费心思企图抓住回不来的宠爱,阿缘定会想办法拉拢朝中大臣,趁着两人尚未彻底撕破脸皮,叫他早早立阿炎做太子,不叫贤妃有机会同她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