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梦经年之春尽夜》糍粑鱼

15、第十五章

　　画舫虽热闹，但久不靠岸，岸边众人的视线渐渐又回到了宴席中及戏台上。及至画舫靠岸，动静不小，自是又吸引了众人的目光。
　　待他们看见太妃和皇后走过来，却有数名正值妙龄的少女停在席外，众人躬身行礼之时，那目光就不由得多了几丝玩味。
　　无论太妃们在不在，在宴席上她们的位置是要留着的，少冉身边的近侍连忙将各位太妃迎至她们的位置，少冉则含笑伸出手，将阿缘拉到身边坐下。
　　“船宴的点子是你想的？”少冉故作不满：“怎么好玩的点子也不同我说一声，给你一比，今晚的宴席简直无趣透了。”
　　“下回带着你便是。”阿缘哄小孩一样说道，继而挑眉：“我瞧着你们也挺开心的，方才那些舞姬跳舞可真好看，那衣服也好看得紧，露出那么一截腰身，连我一个女人看着都心猿意马了。”
　　“有么？”少冉一脸正气：“方才我同太师说话，并未留意。”
　　一旁的端和太妃咳了一声。
　　“太妃可是身体不适？”少冉转身神情极关切地问道，把端和太妃噎个半死，阿缘想笑却不能笑。
　　“皇帝，皇后有重要的事情与你说。”端和太妃见阿缘气定神闲地跟少冉东拉西扯，就是不提那几位官家女郎的事，少冉则像是全然没看见那几位美丽的少女，不得不出言提醒。
　　听端和太妃这么说，少冉惊奇道：“阿缘，是什么事？可是喜事么？”
　　他那喜悦又企盼的眼神，便是端和太妃也看出他误会了。
　　“可不就是喜事么？”阿缘笑吟吟说道，眸子一转，望向端和太妃选出来的那几位少女：“方才太妃从前来赴宴的官家女眷里为皇上选了几位德貌俱佳的女郎，一来为皇上充实后宫，二来也是为陛下添嗣尽力。人就在那边，皇上看看，可还满意？”

　　少冉原本上扬的唇角随着阿缘的话渐渐垂了下来，等阿缘叫他看看的时候，脸色几乎可以用可怕来形容了。
　　他松开原本握着的阿缘的手，转向端和太妃：“太妃莫不是忘了，朕曾说过什么？”
　　“皇帝年轻，沉醉于儿女情长也无可厚非，可皇帝总得为大夏江山多想想。”端和太妃没想到他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也是一副要发火的样子，强自笑道：“皇宫里不能没有皇子出生，皇后身体养了两年仍无所出，皇帝再无所谓，哀家却没脸向先帝交代。”
　　眼瞧着搬出了先帝，少冉脸色仍无改善，端和太妃不由得发狠道：“何况今日都已知道是要为皇帝选妃，人也已经在那儿了，皇帝若要此时任性而为，如何向众卿家交代？”
　　那几位少女不光是比皇后年轻，容貌亦有胜过皇后者，她原以为少冉至少看在女子颜色的份上多少留几个，没想到少冉的话里竟仍是无意。
　　席间乐声不断，他们声音低，并无其他人听到。偶有发现皇上面色不对的，也只能看得到说话口型，摸不清究竟发生了什么。
　　端和太妃褪去了笑容，脸上一派长辈威严。
　　少冉的目光与声音却令一旁的阿缘都觉寒意阵阵：“太妃莫要忘了，你虽有太妃之名，却不过是与朕无关的先帝妃子罢了。”
　　比起太妃的威胁，少冉这句话已是带了十分的狠厉。阿缘从未见过他这般冷酷的样子，也不知会不会波及到自己，便只是低头垂眸，静观事态。
　　“皇帝你……你……”端和太妃被气得话也说不出来了。
　　眼见两人僵持着，皇后又一语不发，庄仪太妃不得不开口：“皇帝，再是如何，那几位官家女郎还等在那边呢。你瞧众卿家也在窃窃私语，是不是要先给他们一个交代？”
　　少冉冷笑道：“便说是几位太妃今日请她们来席间为众人献艺如何？”
　　在这么多人面前献艺，和伎人有何区别？真要这么说了，几位太妃这辈子都要抬不起头来。少冉明摆着是怒极了，全不顾任何人的脸面。
　　庄仪太妃脸顿时就白了，气呼呼地也不再说话。
　　另一位太妃瞧见了前头两位的下场，自然不敢吭声，只瞪阿缘，叫她出面相劝。
　　阿缘是头一回见到少冉这么生气，更是第一次知道他也有说话这么恶毒的时候，只顾着打量他顺便心有戚戚，哪里顾得上看太妃的脸色。
　　可她明白任由少冉这样撒气，这事还真完不了，反正她的目的也达到了，遂低垂着眼，心虚地拉了拉少冉的衣袖：“不如……说是给几位王爷选的，如何？不是还有几位没娶妻么？”
　　话刚落音她就感受到几道阴冷的目光射向自己，不用想也知道是几位太妃，这可不是她们想要的结果。
　　阿缘才不管她们想要什么样的结果。她若是任性些，就任由少冉发火无视女郎们，受辱的少女回去向父亲哭诉，几位太妃要承受的怒气可比现在要大得多。
　　太妃们这样逼迫她，她还顾及那几位少女，太妃们以后受到的怨愤也要小些，已经是仁至义尽了。人家打了她的脸她才不会傻傻的送上另一边。
　　少冉冷哼一声，语气却明显软和许多：“那也不够五个。”
　　“素来天家选女也没有选几个都要纳的规矩，没选上的皇上给些赏赐，我再添些，绝不会叫她们抹了面子。”阿缘倒是想好了应对之策。她父皇隔几年就要选一回秀女，这些都是从小看惯了的，张口即来。
　　“且依皇后说的办。”少冉仍是冷着脸，话音一转：“不过——皇后可别以为这样就能逃过惩处了，你伙同几位太妃给朕这么大的难堪，朕非常生气。”
　　“非常生气”四个字咬得很重，阿缘知趣地眼观鼻鼻观心：“臣妾知错，任凭皇上处置。”

　　少冉当真在众人面前按阿缘的法子说了。几个年轻的女孩子头一次面圣，发现皇帝陛下年轻俊朗，原先的忐忑俱都化为欣喜。然而还不及她们对皇帝的爱慕绽放，又被生生扼杀在花苞状态，不由露出失望之色。
　　而她们的父亲听闻要许配给王爷们，有些如释重负，有些却失望得很。
　　几位太妃却对帝后二人恨得牙痒痒。消息是她们传出去的，这下这些大臣和他们的夫人只会以为是她们昏了头听错了皇帝的意思，简直丢尽了脸。
　　可她们再恨也没有用，夜里宴席散了以后，王公公对她们宣布了皇帝的旨意：皇帝顾念几位太妃诚心事佛，已下令为她们在皇城南边建造寺庙，从此她们可朝夕与佛相伴。几位小王爷虽未及成亲之年，亦已能自理，回京后便搬出皇宫，各自归府。至于待嫁的公主们，则有皇后与嬷嬷们管教，直至出嫁为止。
　　端和太妃这才发现自己彻彻底底看错了皇帝。
　　他从小就不被重视，因而当年才会被送去梁国做质子，谁也没想到他还能回来，并且意外成为储君。他从小沉默，对谁都谦和有礼，鲜有生气的时候，她便以为那是他自知卑微。哪里料得到在谦和的表面下，藏着的是这样一个阴狠的人。
　　不过是拂了他的意为他纳几个妃子，根本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他就将她们赶出宫去，连自己的兄弟姐妹也一并发落。
　　另两位太妃已哭成一团，扯着王公公不许他走，她们要见皇帝，要他把道理说清楚。王公公好容易才挣开，赶紧逃走了。

　　阿缘住的地方与太妃居处相近，自从宴席散了她就叫香雪去候着动静。香雪一脸惊惶地回来描绘了一番，一时也没了主意：“娘娘，这可怎么办呐？皇上对几位太妃这么狠，他说要惩处娘娘，还不知道会怎么样呢！唉，平时看着皇上不是那样的人啊！”
　　“别吵！”阿缘心里也摸不清少冉会对她做些什么。少冉不肯纳妃子，若是为了她，她自然高兴；可他又说他非常生气，他非常生气是个什么样子，她也没见过。
　　单从几位太妃的下场来看，是好不到哪里去的了。因为少冉是告诉过她他不愿意纳妃子的，她却还顺了几位太妃的意思将人带到他面前，说到底，她是怀了私心的。
　　她存了心要试一试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