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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 3 章 ...

  •   巴黎
      在离开上海之后的一千多个日夜,阿诚无时无刻不在想念,想念着上海,想念明家,想念明楼。
      那份思念甚至被同室的同学戏称为相思。
      “相思无药医啊,阿诚,你节哀!”同样来法国求学的中国学生拍了拍坐在桌前写家书的阿诚的肩膀,一副怜悯又爱莫能助的样子,话语中的笑意却是不加掩饰。
      每每被室友调侃,忠厚老实如阿诚也忍不住猜想自己是不是误交了损友。
      若是让那人知道自己结交了狐朋狗友,大概少不了一顿教训。
      法国是一个和平的国家,巴黎人温情浪漫,满脑子的风花雪夜、花前月下,在这里连空气都是馥郁的玫瑰香气,让人忍不住陶醉其中。
      艺术,在这个国度蓬勃发展着,日趋奢华。
      明家人重视自身的修养,除了必须的科目,还会选修几门文化课。比如明台,虽然淘气顽劣,钢琴却是从小学起的,时常练习,经年不断。到现在虽然称不上大家,但自娱自乐,以琴会友,哄大姐开心却是足够了。
      明楼很少展示才艺,但阿诚知道他有练习书法,书房里的几副字就是出自他的手笔,更何况他还会绘画。
      阿诚初到明家时是两手空空,身无长处的,现下却也是见识广博,多才多艺。在上海,教会学校教授的均是西洋乐器,然而阿诚所学,却是地地道道的、充满中国气息的——二胡。
      二胡这种乐器,适合哀戚的曲子,任何节奏欢快的曲调都不适用。尤其适合在清冷的月光下独奏,有无听众都不重要,只管架起琴弓,咿咿呀呀,将心绪付诸琴声,静静流淌在这苍白的月色中。
      初学二胡时,明台曾很直接地表达了对阿诚演奏技巧的鄙视——你在锯床脚吗?恃宠而骄的明家小少爷那时还没学会委婉的表达方式,时常直白地让人目瞪口呆。
      被鄙视了的阿诚之后都会很小心地避开人群,独自在昏暗的库房里练习,直到他能完整地拉出一支简单的曲子。
      在库房里苦练二胡的那段时间,虽然单调乏味,但对阿诚而言却是一段非常惬意享受的时光。在那里,他可以随意放任自己,将情绪外露,恣意挥洒。
      果然,在阿诚的内心深处,悲伤始终存在着,虽然明家人对他都很好,但他还是感怀着自己的身世,为那些不幸的遭遇感到悲伤。
      出国前夕整理行李时,虽然略占空间,但阿诚还是小心地将二胡打包了进去,一块带到了法国。
      虽然擅长的乐器是有带在身边,但能够共赏的却是没有几个。在法国,中国人本来就不多,而二胡能演奏的又都是悲伤的曲调,用在聚会上,确实有些煞风景。所以这些年来,阿诚一直是自己演奏自己听,没有知音,也不求知音。
      再度检查了信纸上的内容,确定没有不妥之处后,阿诚将信纸叠起,塞入信封之中,仔细封好口后,才夹进书本。
      信要等明天才寄出去,在那之前,阿诚想了想,似乎没什么特别的事情要做,索性出门走走,顺便看看房东家养的兰草开了没有。
      阿诚的房东是个年岁有些大了的法国商人,曾在年轻的时候去过中国,对中国的文化很是热爱,不仅收藏了很多中国的瓷器和字画,还在自家院子里种了很多只有中国才有的花卉。
      阿诚能够以较为低廉的价格在法国租到房子,主要还是因为老先生看他是个中国人,年轻正直教养好,对中国文化又颇有了解,这才同意的。
      房东先生的住处离得不远,阿诚走出一小段路程,就看到那栋精致的漂亮的小洋楼坐落在一大片玫瑰花圃中,院子里老先生正蹲在地上唉声叹气,他的面前是一个深褐色的花盆,里头种的就是兰草,可是看那蔫了的干巴巴的叶子,估计是没救了。
      老先生很沮丧,嘴上絮絮叨叨,大意就是对兰草这种植物了解不多,没能将它种活。
      种花是一门技术活,需要耐心和多次尝试,阿诚这样安慰他。
      老人点头。
      两人又聊了一会儿,老人请阿诚喝茶,两人在半露天的廊下品饮红茶。老人很健谈,说到有趣的地方时还会发出爽朗的笑声,满脸红光,一扫先前的阴郁。通过与老人的对话,阿诚知道更多关于国内的消息,比如说因为军阀混战的原因,越来越多的中国商人将资产转移到了国外;上海的情形较于其他地方还算安定,但如果波及战争,他国的军队大概也是不会出手干涉的,他们的职责只是保护自己国家的公民;日本正在大量从他国购入军需物品,用以补充军队……
      局势混乱,并且还会持续很长一段时间,而这一切都是明家的家书里不曾提到的——明镜不允许明家人参与政治,也不准讨论,负责写信的明台自然不敢提及。而来自明楼的只有只言片语,大抵也就是让阿诚好好照顾自己。
      都是些报喜不报忧的。
      阿诚必须通过其他的渠道才能确定明家人都是安全的,这让独自在海外求学的阿诚感到无奈并且沮丧,却又无可奈何。
      老人又向阿诚展示了他从中国商人手上收购来的古董,据说是祖上传下来传家宝,有几百年的历史了,如果不是遭遇了困难,也舍不得拿出来卖。阿诚只是看了一眼,就确定了东西的来路不太干净。
      血玉这种东西只可能是从墓穴里死人的嘴巴里弄出来的,谁家祖传传这个的,也就是骗骗外国人罢了。
      阿诚委婉地告知了老人,后者瞪大了眼睛,大概也是没想到自己会收到陪葬品。
      “应该是盗了哪里的古墓,然后将陪葬品弄到了国外来卖。”阿诚猜测。
      “真不敢相信,怎么可以做出这种事,亵渎死者,真是太过分了!”老人的表现有些激愤,“那是个很斯文有礼的年轻人,看着也是个读书人。我是看他很诚恳,真的需要钱,才买下的!”
      老人太激动了,胸口剧烈起伏,阿诚赶忙站了起来,拍着他的背,帮他顺气。
      “我要报警,我不能轻易原谅那个人,他必须为他的行为付出代价!”
      老人作出了决定,并且很快就收拾好东西打算出门去找警察,阿诚没能拦住他,只是无奈地笑了笑。
      现在天都快黑了,警察也该下班了,而且,那块血玉其实卖得不贵,老人没什么损失,他只是不能原谅对方的欺骗罢了,以及,对盗墓这种行为的愤怒。
      真是个善良又正直的老人。
      既然主人要出门伸张正义去了,作为客人阿诚也只能礼貌地告辞了。
      起身告别,老人送他出门,临走前,阿诚又看了那眼枯死了的兰草,心中五味杂陈。

      春末夏初,天气还算干爽,云层淡薄。从房东的住处回来,天色已经暗沉了,家家户户都亮起了灯,昏黄的灯光从窗户中透出,伴随着食物的香气往外飘散,让路过的晚归的行人加快了脚步往家赶。
      孤身一人在外,阿诚走着走着,突然停下了脚步。
      不远处,河边的水生植物开出了粉色的小花,绿草茵茵,河水潺潺流动。灯光映照在河面上,随着流水而晃动。
      一种莫名的淡淡的忧伤浮上心头。
      阿诚想,这大概就是乡愁。
      国内的形势到底如何,明家姐弟可还安好,在越来越混乱复杂的环境下,那个人是不是真的有能力护住所有他们在意的、想要保护的人。

      大哥……
      明楼……

      思念由来已久,积累沉淀,终于在这一刻厚积薄发,磅礴汹涌。阿诚一手捂上胸口,掌心下,一颗年轻的心脏在剧烈跳动,一下一下,叫嚣着想要回去,回去,回去……
      想要回去,回到上海,回到明家,回到那人的身边。

      世事艰难,不求独善其身,但求风雨同舟,生死与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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