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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009御极(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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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自古往今,毋论是豪门世家,亦或寻常百姓家里,有子能承家业自然好,若家中只有独女,则招赘婿,赘婿与女儿所生之子,亦为家孙。可上族谱,可继家业,如此,家族血脉亦得延续。李大人,您说是也,非也?”
这一番话,沅溪只平述而陈,却直说得方才发问的李大人并几位重臣频频点头,捋须深思。
几位大人口语一番,眼神示意,达成共识之后,由李大人牵头说道:“公主所言极是。我等商议之后,深觉此为正道。一来不负先皇遗命,二来嘛,真正的正统皇室血脉可得延续,公主若生下皇子,将来,皇室不又得男嗣啦?此为先皇正统家孙,殊无异议。臣——叩见皇太女殿下千岁!”
李大人言毕即跪。
身后跟着一带老臣,放下玉笏随李大人跪,口称:“臣,叩见皇太女殿下千岁!”
沅溪虚扶了扶,命众起身,道:“宁儿若承帝位,未几年便为皇室招赘婿,待生下皇儿,即立皇儿为皇太子,我便退位,将父皇的江山交予父皇的孙儿,皇室归正统。诸位且请安心——”
众臣听沅溪公主这么说,便道:“此法甚好!殿下莫急,退位之事另说,小皇子年幼时,不堪大业,不如殿下代掌的好。”
沅溪唇角牵起若有似无的笑意。
她知道,此一仗,她赢了。她为父皇保住了江山。父皇留下这遗诏,幸或便是她这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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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昭兴脸色却青白不接,难看至极。
这丞相,是不知要如何收场。若背群臣之意,他无那个能力,若遂了群臣的意思,顺水推一把舟,浏阳王那边又不好交代,他无那个胆子。
沅溪知道,元昭兴是杆左右摇摆的苇叶,说他是奸相吧,他也值不上。但也绝不是忠臣。
浏阳王倒没说话。只是脸似冰霜,一只手缓缓捏转着项前朝珠,一颗一颗,恍若静固的时间被强有力的手在缓缓拨转……
沅溪没搭理他,转身接旨:“儿臣沅溪……接旨。”
父皇的最后一道圣谕,她接过,贴在胸前,珍之又珍之。
浏阳王忽然哼了一声:“这旨,本王不能接。”
群臣目光似被一绳牵起,齐齐扫去。
沅溪不畏,故意道:“这圣谕的内容与王爷无关,又不是立王爷为储君,王爷接不接,无甚两样。”
她展颜,笑容温和而美丽。
“你!”浏阳王气结:“沅溪,你一丫头片子,竟敢如此张狂,待本王这般无礼!”
沅溪微一笑,托了托手中圣旨:“王爷,从此刻起,我不再是公主,而是,皇太女殿下,有旨为证,有诸臣谒礼而敬,不日便将即皇帝位,主天下事。王爷,重华大殿上,有臣不知为臣之道,待我大呼小喝,你说,无礼之人,当是谁?”
群臣微讶,公主殿下不知何时,已有王气在身,这眉宇气度,概像先帝。
浏阳王狠拽朝珠,串珠的线绷断,呼啦啦朝珠落了满地。
一颗一颗,“嘀嘀”地蹦出老远,落在臣子的脚下。
沅溪蹲下,捏起一颗朝珠,掠过眼下,递到浏阳王跟前:“王爷,你这是要,……造反?”
此言一出,群臣哗然。
朝上有讳,这是规矩。有些事,大家心知肚明罢了,一般不会轻易说,这要说了出来,便是半分情面也不与人留了。
浏阳王哈哈大笑,始作疯狂。
“哈哈哈哈,本王便是要造这个反,你区区弱女子,能奈本王何?”浏阳王凑到沅溪跟前,眼底充满对她这女流之辈的轻视。
“奈你何?”沅溪半点不惧,笑言道:“天道昭昭,一个公然造反的王,你问我能奈你何?”沅溪朗声,面视群臣:“你让这臣子,先帝赤胆忠心的老臣!他们来说说,藩王谋反,该当何罪?!”
元昭兴不知是吃错了药,还是筛错了糠,这当时,腿肚子竟又哆嗦起来,他扑通一声,跪倒在沅溪身旁:“臣、臣叩见皇太女殿下千岁……殿下……殿下即位,天理昭然,臣为先帝之臣,必……必竭平生之力辅佐……老、老臣惶恐……”
沅溪心想,许是她那一句“赤胆忠心”刺激了元昭兴,元氏三朝为臣,身蒙帝泽,若要同反王一行,未免太辜负了先帝。
沅溪方才一句激人之语,倒将这左右摇摆的丞相,愧疚之心给激了出来。
沅溪心说,既如此,他算有悔改之心,便饶他这一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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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便心饶了元昭兴,但浏阳王不会啊。
这节骨眼上,元昭兴来了这么一招,教他浏阳王如何下得来台?
浏阳王怒骂:“元昭兴,你这老匹夫,见薄利以忘义,你且小心,一着不慎,满盘皆输!本王手底下还有牌子!”
说到“牌子”,浏阳王十足有底气,脸色也好看了许多,继续骂元昭兴解恨:“你听这女娃说要招赘,便活络了心思是吧?要卖了你那儿子以求荣宠,对否?哈哈哈哈,老狐狸,算盘打得精,你也不想想,你儿子当初是怎么拒婚同别的女人私奔的?你当沅溪是个收破烂的,要你那体面儿子?!!便是被你那烂心思得逞了,你儿子先头已娶妻,你让沅溪做妾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浏阳王说话全无饰讳,这当时,直骂得元昭兴面红耳赤。
但此等侮辱人之言有涉公主名誉,元昭兴也不得不挡:“此事已矣,犬子无福,配不上公主。老臣绝无此想。”
浏阳王正欲再说什么时,脖间那刀又指了过来。
穆延庭那死人声音又是悠悠然响起:“王爷慎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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慎言就慎言吧,他闭嘴。
但正经事还是要说的。
浏阳王凑沅溪耳边,笑意渐舒:“小女,你可知本王麾下王丞将军去了何方?”
“知道,”沅溪回瞪他,眸中笑意更深,“王丞将军手握重兵,麾下骑兵甚猛,守西边去啦。”
“噫——”浏阳王意味深长,觑沅溪一眼,便不再将目光聚她身上,反向众臣道:“王丞铁骑所到之处,寸草不生!他——”
沅溪夺了话去:“他此刻不宣而进,开拔进京,此时,恐怕已剑指昌邺,兵临城下了吧?”
“啊……这……这……”
群臣私语,惶恐至极。
这要是真的,可如何收场是好?昌邺到时,免不了一场苦战,牵累受苦的,还是百姓。
公主弱势,只怕这皇位……难保啊。
“你都知道?”浏阳王挑了挑眉,有些诧异沅溪的镇定。
“知道,”沅溪淡淡,“古来藩王造反,必有兵祸。不带兵?那造个什么反!我想,王爷不会如此笨吧?”
她拖长了尾声,竟还调侃浏阳王。
“那你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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浏阳王吃瘪,真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只道这小丫头的父皇是个不着调的,没成想,这小丫头竟得真传,同样的不着调。
“那你还是……将皇位禅让本王吧,”浏阳王噎了噎,说道,“如此,昌邺百姓可免兵祸。”
“圣人有言,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沅溪叹了口气,“同百姓福祉相比,君王与社稷,的确当摆在后面……”
沅溪之言,隐有退意,浏阳王心里一阵狂喜……
可没想,这小丫头立时话锋一转,道:“可是,我若禅位退出,以王爷之力,只怕镇不住边疆,到时北戎入侵,我北方百姓岂不受难?此兵祸,可胜之昌邺王爷围城之祸百倍啊!”
“那你就是不肯让出这皇位?”——少扯这些闲篇,说得好像她沅溪即位之后,能镇北戎似的。
“我是为了百姓。”她道。言笑晏晏。
沅溪身边那眼下有疤的少年仍在侧,他低头,唇角弧度延展。
不着痕迹。
重华大殿之上,两方对峙,正僵持不下。
忽殿外急火火冲入一人,入了殿,膝一屈,再直不起来,几乎滚爬至沅溪跟前——
“殿下,不、不好啦!不好啦……”
原来来人是兵部尚书巴登。
“巴大人,莫慌,有事缓说。”她虚扶了扶。
“殿……殿下,八百里加急,报,北戎大军压境,小股力量袭扰百姓,虽未进袭,却也无退走之意,百姓苦啊!北边守将欧阳将军求援,请朝廷派兵……另有,近日京里发现街上多了许多异族装扮之人,疑是北夷蛮族混入,这许多人结集起来,竟能成一支小股军队啊!殿下不可不防!”
浏阳王哭笑不得。这个北戎还真能搅浑水,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在这种时候瞎凑活。他浏阳王将来夺了天下,绝不给这班子蛮族好眼色瞧!
就这么定了。他自己给自己来了个约定。便偷眼瞧沅溪公主是何反应。